随便叫住一個夥計。
“小陶，讓米掌櫃把昨日的進出帳送去雅間。”
“好嘞。”聲音歡快。
小陶是跑堂的夥計，不到十八歲，模樣長得周正，性格外向。這會兒正好端了一托盤的面，要去二樓送餐。
鄭美眉微笑地看着他的背影。很随意地，眸子朝堂間瞟一眼，門口灑着光，泛着亮，很勁道的樣子。
默默地算了算日子。
東方毓已經去了十八日了，他說最多二十日便會回來。所以，他随時都有可能從那道亮光處現身？
腦回路不由自主地搭到這裏。
面色突地一沉，沒事兒掂記他幹嘛？沒聽到店裏頭的客人都在講，這趟回來，皇上必然會給他這個孝親王府世子爺下旨成親麽。
沒心地甩一記頭，她也上樓去。
米掌櫃已經候在雅間了。
面上浮着殷勤的笑臉，見她進來，連忙把進出帳遞上去。
“鄭小姐，這幾日生意特别好，面粉用得快，方才糧鋪的人過來，我讓他們加送一百斤過來。”
鄭美眉點點頭，眸子落在帳上，淡聲道。
“這一百斤送來時，與他們談談價，咱們每個月入這麽貨，他們不能當不知道。”
米掌櫃躬身應下來，“鄭小姐說得對，面粉的入貨價還是最早談下來的，這幾個月咱們的量翻了一倍都不止，确實需要談一談。”
鄭美眉看帳的速度很快，幾個關鍵數據她都背在心裏呢，幾下裏一合，她便知道昨日的毛利是多少？
上個月，她把欠東方毓的銀子還清了。
過年停了十幾日，開張後，生意好得出奇，需要銀子周轉。
然而她銀根緊，勒着褲腰帶過日子。
好不容易才松緩過來。
看帳面的情況，慢慢地又會有銀子多出來。
見她面上浮起些笑意，米掌櫃鬥了膽，試探着說，“前些日子，您與我講，想招一個專做面的廚工，我的本家侄子米圖想來試試。”
鄭美眉挑了挑眉，“那活可不好幹，得有把好力氣。”
米掌櫃搓了手，不好意思地笑，“您看我這身闆，年輕時也是有力氣的。米圖随我，您要不先看看？”
鄭美眉不爲難他，然而話要講在前頭。
“過來試試當然是可以的，但是你是知道的，我對廚工的要求很高。他若是做得不好，我會讓他走，到時候你别覺得損了面子就行。”
米掌櫃嘿嘿地笑起來，點頭哈腰着，“我懂，您若是要求不高，面館的生意也不會這麽好。”
鄭美眉眸眼兒彎起。
“明日就把他叫來吧，好好幹，日後憑得這一手做面的技術，便可衣食無慮了。”
“哎。”米掌櫃樂滋滋地應下來。
鄭美眉這話真不是吹的，西施面館有一種空心面，是個絕活，全手工操作，柔嫩細滑，綿軟有勁，很得食客的歡喜。
面館裏頭有三個面工，鄭美眉隻教了謝文，是一個老實肯幹的面工，原本手藝就好，做出來的空心面更是一絕。
隻是他每回都是單獨地做，每日的供應量有限，價格更是高，賣完就完。
當然也有吊着賣的意思。
米圖若能學了這門手藝，日後養家糊口确實不愁的。
心裏頭一高興，就想着多說幾句。
“鄭小姐，方才有人傳話過來，世子爺早就在城外了。”他輕聲地說。
鄭美眉漫不經心看他一眼，“那爲甚還不入城？”
米掌櫃四下裏看了看，悄聲道。
“您還不知道吧，怡王爺造反，世子爺明面上跟皇上去了北方，實際他去了柳城。事情早就辦完了，但是他不能聲張，得等皇上來了才能入城。”
鄭美眉笑笑，“世子爺果然是辦大事的。”
剛來的半年，鄭美眉跟着東方毓在山城、雁城來回來的跑。
那會兒她裝成個小兵，跟在後頭，很是見過些世面。
講真，東方毓确實是個有事業心的，心思看着粗，其實若前世戲文裏頭講的猛張飛，細膩得很。
嘴皮子看着糙，卻很會籠絡人心。當然，這會兒鄭美眉還沒有與孝親王會過面，否則她就會知道，那就是個家傳技藝。
腦回路忽悠悠地轉着，突地面色又是一沉，想這貨幹嘛？
米掌櫃見她先喜先怒，心道壞了，鄭小姐必然聽說世子爺要成親的事情，心裏頭不爽利。
張了張嘴，想勸兩句，又覺得自己人微言輕，說破了天也無甚實用效果。
使勁地咽下一口唾沫，讷讷地，“沒甚事了，那我……出去了。”
“嗯呐。”
鄭美眉把帳本遞還給他，“讓廚房給我煮一碗清湯小雜面，加個荷包蛋。”
“哎，好嘞。”
米掌櫃連連點頭，小心地退了出去。
……
鄭美眉心事不重，前世她高中剛畢業，這一世接着活，剛過二十歲。
尚在花季之中，再大的憂愁，也是風吹飄過，不留根。
小雜面與荷包蛋都上來了。
自己家面館做出來的吃食就是香，尤其是五谷雜糧都是純天然的年代，食物都有本真之美。
揮筷而上，吃起來。
她心思潇灑，城外頭的東方毓卻是深蹙着眉頭。
孔炎正在向他彙報鄭美眉這幾日的動向，以及擋不住的那些傳言。
“世子爺，鄭小姐不聾，她肯定聽說您要與翰林院周家的小姐成親。”
東方毓火頭上來了，喉嚨粗得很，“你是如何辦差的？”
孔炎被他吼得眉毛眼睛都耷拉下來，眸光落在面前的黃泥地上，好想把自己埋進去冷靜冷靜。
歎一口氣，聲音裏帶了些委屈。
“世子爺，您覺得這樁事情瞞得住麽？滿城都在講啊，朱雀街就更加了。”
“美眉平時不上街，你隻要把面館管住了，她就不會聽到風聲。”東方毓的兩條粗眉毛皺成一團，氣頭還是很足。
孔炎無語地看他，“說得有鼻子有眼，包括細節内容全都一清二楚，明顯是王爺在後頭推嘛。”
這一下便是點中了穴道，東方毓陡然安靜下來。
沉吟片刻，他粗聲道，“皇上明日就會到了，你回去盯着，千萬别出什麽岔子。”
“是，世子爺。”孔炎點頭。
看着孔炎的背影，東方毓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因爲老威武将軍和東方钰反叛的事情，父王憂心國事，放松了他的事情。
現在一切落入正軌，按他那個不消停的性子，指不定會搞出甚花樣。
頭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