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誰都沒有想到的地方,出現了!
皇帝回宮的路線,都是提前選定,又有禦林軍看守的。十步距離站一個,輕甲軟盔鋼刀在側,神情嚴肅又威風凜凜。
陡然見着,确實是害怕的,但是擋不住老百姓圍觀的熱情。
蜂擁而至,将中間的空隙填得嚴實。
禦林軍看着兇,那也都是老百姓的出身,小時候沒少幹過這種圍觀的趣事。輪到自己看守了,那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僅僅是看到有人越線了,上前警示一下而已。
清元街這裏有條叉道,正邊上有一塊空地,搭有一塊平台,平時街裏鄉親的,會在這裏搞些紅白喜事,逢年過節的,街上的有錢人還會請戲班子來這裏唱戲。
是個聚人氣的地方。
今日這種時候,上頭自然站滿了人。中間夾雜了幾個愛說大話的,仗着自己有些耳目,消息靈通,與大家夥分享信息呢。
“知道貴妃是甚來頭麽?”
“甚來頭?”
一堆好奇的人呐,眼巴巴地看着中間那人。
“說啊說啊,别吊人胃口。”
那人就是來分享的,愉快地清了一記嗓子,“楚氏啊,就是皇上之前在肅王府的那個如夫人。”
這個信息很驚悚呐。
也有混迹茶館店,知道好些内聞的,不服氣呐,“楚氏喝過絕子湯,怎有可能生出皇家子嗣。”
這個麽,引起哄動了。
“對啊,怎麽可能啊?”
有中醫常識的,“東街那裏,有個喝了斷子湯的,結果不是生下孩兒了?喝了絕子湯一定不會生了?皇上龍威聖體,有天神護佑,他登基之後就是龍精……”
轟,一夥人起哄呐。
來分享的那位,言之咄咄,“你們别不信,我的消息是準确的,貴妃就是之前肅王府的如夫人,在朱雀街開畫廊的那位。”
“真的?皇子和公主,也是她生的?”有人疑問。
“當然啦,不然皇上能封她爲貴妃?”有人反問。
七嘴八舌,議論得開心着呢。
有人過來清場了。
衆人回頭一看,俱是蚊香眼。
今日是什麽日子?
皇上的車隊馬上就要過來了,這裏竟然來了一幫祭悼的?
最前頭是一黑衣男子,端了祭悼專用的碗、瓶、缽。四個丫鬟穿着白色孝服,各自捧了香火、蠟燭、紙錢、瓜果等。
走在中間的,是個俏顔女子,看着應該是苦主。
她穿的是重喪孝服,裏頭素白,外頭穿最粗的生麻布,不緝邊縫,披于胸前。頭上還加用了喪髻,是爲斬衰,也就是俗稱的披麻戴孝。
看熱鬧的都是不怕事情大的。
平台上的圍觀群衆,自覺地空出一條道,讓這六人上去。
稍遠處的人聽說這裏有大熱鬧,悄沒聲息地往這邊挨過來。隻一會兒功夫,便成了人山人海之勢。
苦主很冷靜,面色冷沉沉,指揮丫鬟們把一應用具擺好,香火焟燭點燃。
她自己跪于中間,擺好盆,開始燒紙錢。
負責這一塊的禦林軍小将軍是新晉升上來的,舅舅是都察院禦史,算是見過些世面。
眼前這個陣勢一擺,他便悟出了不對。
一般人不敢。
若是敢,說明不是一般人。
這邏輯很通順。
職責所在,他隻有硬着頭皮往上。
“禦林軍的小将軍過來了,快,擠過去聽聽。”群衆們的眼睛亮了。
挨挨擠擠的,好是一陣熱鬧。
這些功夫,小将軍已經走到苦主的面前,态度和藹,“這位娘子,今日是皇上回宮之日,可否延半個時辰,再行祭拜之禮。”
女子垂頭不語,兀自燒着紙錢。
反而邊上的黑衣男子,豎起眉毛,冷喝一聲,“一品诰命夫人在此,你等散開。”
小将軍冷抽一口氣,什麽來頭?
眉頭一蹙,他突然想起來,這女人大約是威武将軍府,已故将軍梅允騰的妻子。
二年前,梅允騰戰死沙場,大餘國舉國哀悼,皇帝爲撫恤威武将軍府,給了一系列的封賞,其中梅允騰的正妻趙秀眉連跳三級,被封爲一品夫人。
然而,妻憑夫貴,梅允騰死了,趙秀眉無所出,這種封賞于她而言,隻是個精神獎勵。
梅允騰的兩個小妾,其中一人在梅允騰被梅老将軍趕去雁城之前有孕,運氣極佳的生了兒子。
理論上講,她是那個兒子名義上的母親,可以領到自己院裏頭養。
但是那小妾有後台,在老将軍面前哭死過去,也就任由着她養了。
母憑子貴,在府裏頭很是威風。
這兩年,趙秀眉過得沉寂。梅耀輝見她可憐,把她哥哥趙伍梁調來業城陪她。
穿黑衣的男子,便是趙伍梁。
這兩兄妹一來恨命,二來恨楚思九。
若不是她,哪裏會有那麽多的事情。
趙秀眉更是恨得牙癢癢,她原本有身孕,可以生下允騰的孩兒,爲威武将軍府傳宗接代。
就是因爲楚思九害她的哥哥,她急着回來救人,舟車勞頓,才把那個孩子給弄丢了。
她恨啊,全都是楚思九的錯。
而且,允騰之所以會死,也是因爲北地國的楚家。就是楚思九的那個楚家,他們是一夥的。
國仇,家恨,凝聚到一起。
聽到楚氏生了龍鳳胎,被封爲貴妃,風光回業城的消息,她哪裏還坐得住。
弄死她?
她自認辦不到。
但是她可以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楚思九是大餘國的仇人,應該拖去前線祭旗。
慘笑起來,大不了陪上一條命。
反正她也活夠了,下去陪允騰更好。
那些妖精女鬼見着允騰這種好貨,怕是都勾纏上來了,她要下去抓騷huo浪蹄子鬼。
定好目标,便是行動。
不敢驚動老慕容将軍,私底下做了安排。
她不讓趙伍梁去,老趙家得有人守着。
趙伍梁不肯,甕聲道,“你有诰命夫人這個頭銜,去街頭給爲國捐軀的丈夫燒個紙錢怕什麽?大不了把這個頭銜給撸了。”
關鍵時刻,這個哥哥還是靠譜的。
于是……呵呵。
後頭的鞭炮聲響了,禦林小将軍發現自己扛不動這一隻。
便如趙伍梁所言,梅允騰是爲國捐軀,現在還在戰時,若是來硬的,寒了前方将士的心,那他的罪名就大了。
可是來軟的,擺明了勸不動。
小将軍雖然有見識,閱曆卻嫌不夠。
被噔在那裏了。
反而四下裏的圍觀群衆,有好幾隻抿出味來,眸子深幽起來。
車隊“垮嚓垮嚓”,伴着“踏踏踏”的馬蹄聲,還有整齊的軍士行步的腳步聲,過來了。
四下裏靜寂起來,突顯出趙秀眉的哀嚎聲,是辣麽地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