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墨緘默地站着,眸子明澈,落在牆上的一幅畫上。
《秋日》,千葉青。
天空高曠深遠,大片的麥浪,此起彼伏,一股旺盛的生命力由然而生。
他知道東方昊極喜歡這幅畫,挂在書房裏時時的看。
許墨淡淡地莞起唇,以他對東方昊的了解,這應該是照進他陰霾内心的一縷陽光吧。
便如那個女人。
這趟出去,他很意外地探知了楚思九的一點小秘密。
仔細想想,不是什麽大事,然而能在東方昊的眼皮子底下作出這些動靜,不得不講,這個女人的心思不是一般的深沉。
英雄難過美人關呐。
他正想着,身後傳來腳步聲。
穩健有力又氣若神閑,一聽便知是東方昊來了。
轉過身,笑吟吟地看着書房的門“吱呀”推開。
“師兄,你來了。”
聲音裏略有些興奮,于東方昊而言很是難得的。
許墨眸子很亮,在他的臉上掃一道,“師弟氣色不佳,昨晚未睡麽?”
東方昊抿起唇,“最近事情很多,來,坐。”
他招呼着,又揚起聲,“汪興,泡一壺雨前霧井過來。”
“是,王爺。”汪興在外頭應着。
不一會兒,小厮便将茶水送上來。
擺出叙話的姿式,許墨也不寒暄,直入主題,“我這回在北地國轉了不少地方,尤其是靠近大餘國的幾個區域,感覺不太妙。”
“唔?”東方昊的面色很沉,“請師兄詳細說。”
許墨點點頭,“塢國太子登基之前,北地國的邊境就有異動,我仔細觀察過幾處,發現他們基本處于外松内緊的狀态。外面看着與平時無甚二樣,其實裏頭軍紀極嚴,兵練得很勤。換防之事,你應該有聽說,事實上,他們不是簡單的換防,而是一路招兵一路換防,那樣不容易引起注意。”
“他們在招兵?”
這個信息太重要了,東方昊的眉頭擰得極緊。
“在北邊招兵,南邊基本維持原樣,然後換防過來練兵。”
許墨說得認真,“林胤基登基之後,從塢國調了好些兵馬過來。我潛進去看過,塢國的兵械要優于大餘國。”
“如此說來,林胤景是打算與大餘國一戰了?”
東方昊拿起桌上的茶盞,喝一口,氣息緩緩,似乎在調理内心的波動。
許墨靜靜地看他,語調沉重,“方才入城時,我遇到肖劍,他說林梓陌是塢國奸細。他是一年前會試中第的,算上提前一年的鄉試,足足兩年。而林家在渭北紮根也非一日之功,這盤棋怕是早就落子了,師弟不可大意。”
東方昊擡起眸,面色凜冽又強勢。
“我大餘國非魚腩之輩,威武、鎮武兩府都是打出來的威名,不怕他們。”
許墨笑起,铿锵壯言,“我對師弟有信心,若真的開戰,師兄必然爲你搖旗呐喊。”
二人的情緒俱有些高昂。
“師兄今日留在府中,我把肖劍喊來,咱們三人好好喝一杯。”
“好。”
許墨應下來,“不過師兄還有些事情要忙,晚些過來。”
“好,本王便在府中恭候師兄。”收了這般重要的情報,東方昊也要深思熟慮一番。
……
許墨去了朱雀街,在畫廊對面的茶館要了一個包間。
“客官,您要的茶。”有小二進來。
許墨笑得溫和,他五官不出衆,但是有一股幹淨内潋的氣場,很容易便讓人産生親近感。
“小二,對面畫廊的畫如何?”
“那個畫廊是肅王爺開的,由他的如夫人管着。生意很好,業城的達官貴人都喜歡去那裏買畫。”小二熱心地介紹起來。
“王爺的侍妾也可以出來做生意麽?”他表示不解。
“客官,這個如夫人可不是一般人呐,她是楚家的嫡女……”
小二絮絮地介紹着楚思九的生平,連根帶底,連她小時候街面上救助窮人的事情都講了,順帶着又提了她與九娘珠飾店的關系,喜歡去的地方等等等。
許墨饒有興味地聽着,間或提點一兩句。
小二聊得更細緻了。
“呶,那個少年便是九娘珠飾店的大貴,如夫人收了他做徒弟。小的有個同鄉,在新煙翠青樓做幫工,時常看到他去那邊,是個豔福不淺的。”
小二指着樓下的大貴,說得很是順口。
許墨輕輕瞟一眼,笑吟吟地說,“年紀這麽小,果然豔福不淺。”
……
按着慣常的時間,楚思九從畫廊裏出來。
高手都有氣場,水寒冰冷凝起眸,朝對面的茶樓瞟一眼。
許墨低頭飲茶,神情普通之極。
水寒冰未有看出異樣,眸子頓一瞬,又警惕地往四下裏掃了一圈。
稍後,畫廊的小厮從後頭牽來大馬,一行人踏踏而去。
半刻鍾後,許墨從茶樓下來,若無其事地踱入畫廊,淡淡地看着。
趁着周圍人不注意,幾個回轉之後,他已潛入内院。
半個時辰後,他神情自若地從畫廊踱出。
……
晚膳時間,梅花小院内孤燈一盞,楚思九獨自用膳。
主院内倒是燈火輝煌。
“如夫人,王爺今晚高興,要與師兄不醉不休,今晚就不過來了。他讓您早些歇息。”
汪興過來帶話。
楚思九輕輕地哼,“知道了。”
汪興有些不安,多說兩句,“許師兄大半年才過來一回,王爺高興,所以才會這樣。”
楚思九嘿嘿哒,“汪管家,你看我是這般小氣的人麽。莫得事,我會早些歇息的。”
她是真的不生氣,前世的男人也是這般德性。有歌爲證:朋友一生一起走……一生情一杯酒,朋友不曾孤單過……
難得東方昊這個悶驢子也有這種豪情,她哪裏會小心眼。
汪興見她笑得明轍,放下心來,高興地回去複命。
他哪裏知道,楚思九最近心累得很,東方昊不過來正中她下懷。她正想找靜靜,靜靜哉。
主院内,已是酒過三巡。
氣氛很是熱烈。
肖劍雖然不是燕聶的弟子,但是兩個師父之間很有淵源,相互間走動得勤快。肖劍之所以會跟着東方昊,也是因爲許墨的一句話。
你一杯,我一盞,喝得很是高興。
也會說一些朝堂上的事情。
喝了酒就無大小。
肖劍面露喜色,“許師兄,王爺已經被皇帝内定爲太子了。”
許墨眸子挑起,舉起杯,“那要敬師弟了。”
東方昊沉定,“世事無常,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會如何。”
他一飲而盡。
許墨微微笑起,跟着飲盡。
放下酒盞,眉眼緩緩嚴肅起來,語調還是溫和,“師弟,師兄想帶你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