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佛寺。
楚思九到的時候,正好是敲鍾的時間。
緊敲十八下,又慢敲十八下。
隐隐可以聽到佛語:“聞鍾聲,煩惱輕;智慧長,菩提生;離地獄,出火坑;願成佛,度衆生。”
善男信女們跪地祈福,求去煩擾。
楚思九坐在馬車裏頭,默默地聽着,心裏頭的那些複雜……随着鍾聲,悠緩緩,又悠緩緩地散開。
“下車吧。”
難得寒冰大神積極,過來喊她。
掀起簾子,露出俏麗的臉龐,聲音脆生生,“聽說千佛寺每日要敲108下鍾,這才敲了幾下呢。聽完了再上去。”
水寒冰沒好氣地看她,“一個時辰後才會繼續敲,你打算在這裏等麽?”
“這樣啊?”
楚思九郁悶地皺起眉,難得有喜歡聽的聲音,就這麽莫得了。
簾子“啪”地落下。
半刻鍾後,她從馬車上下來。
雲朵得了感冒,怕傳染給她,沒有跟來。
換了玉嬌龍過來。
鳴沙照例帶了兩支侍衛隊,浩浩蕩蕩地跟在後頭。
這兩口子,快要成親了,眉來眼去又羞又臊又歡快地緊。
楚思九喜歡與人方便,若她有權力,準保放這二人公費旅遊去。
“鳴侍衛,我進去添香油,這麽多人跟着會吓着菩薩,你安排一下,讓他們在外面守着,你和玉嬌龍跟我進去吧。”
“好的,如夫人。”
鳴沙面色微紅,以權謀私的勁頭也上來了。
利索地,将那兩組侍衛安排好。
作爲專業人士,這些侍衛們的站位是很講究的,研究過視角位,每人都有一個盯守範圍。
基本來講,就算千佛寺裏飛出一隻蒼蠅,都會被他們定出經緯坐标。
楚思九不懂,但是她尊重侍衛的辛苦付出。
耐心地等着,直到鳴沙與她宣布。
“如夫人,可以進去了。”
走起。
心不在焉地過來添過好幾回香油,算是熟門熟路。
裏頭佛像多,順道走着時,她會研究性質地看一看。
楚家滅門後,她在夢裏見過一尊金光閃閃、長了兩個犄角的佛像。之後每回過來,都有好奇地看啊看,卻從來沒見着過類似的。
這會兒見水寒冰眉眼肅穆地站于身後,純粹逗樂一般地問。
“哎,你在這個寺廟呆得久,有沒見過一尊長了犄角的佛像?”她笑眯眯地在頭上比了個牛角的手勢。
水寒冰的眸子凝起,認真地看她,“你如何知道有這麽一尊佛?”
哎喲我滴媽呀,楚思九瞪起了眼,“真的有?”
“有。”
“趕緊的,帶我去看看。”她急不可耐地指方向,“往這邊走?“
水寒冰眸眼深幽,“急什麽,辦完事再看。”
“哦,好。”楚思九爽快地點頭。
佛祖要塑金身,開銷很大的說。
添香油就是交銀票,這個過程她很熟練。
端端正正,寫上水寒冰的大名。這一回她絕對是大出血,除了之前的缺一罰倍外,又把今年的香油銀子都給加足了。
“如何,大手筆吧。”
楚思九嘎嘎地笑兩聲,“見了我的香油銀子,方丈也該出來阿佛陀佛了吧。”
水寒冰冷冷地看她,“方丈來了。”
這曹操哇。
楚思九無語了,因爲她真的看到方丈大人了。
施一禮,老和尚笑成了一朵花,“施主樂善好施,佛祖甚是安慰。”
楚思九一邊還禮,一邊研究。
方丈長得不錯,年輕時也是一枚帥帥的男神和尚。
他能做到方丈的位置,肯定是因爲得了好些有錢女施主的親睐,使勁地添香油。
贊助拉得多,業績做得好,他便得了佛祖的歡心,一級一級地往上升……直至升到一寺之主。
不得不服哇。
長得好看的男人,就是占便宜。
腦子裏轉悠的是一出,嘴裏說得則是另一出。
盡是些雲山霧罩,逼格很高的禅言,聽得水寒冰的唇角都抽,老和尚更是驚詫,直呼受教。
之後的節奏比較莫名,盡管她一再的推卻,還是被老方丈請入了内室重地,聽禅講道去也。
楚思九慌張臉,完全不懂這劇情是如何走的?
隻知道最後關頭,是寒冰大神say 的 yes。
站在門前,她略有些猶豫。
事已至此,心裏已然敞亮。昨日,一貫淡定的寒冰公子竟然歪纏于她,非要過來香佛寺添香油,便是爲了……這一刻吧。
總歸大神是不會害她的。
抱着這個堅定的信念,她淡淡地吩咐,“鳴沙,你與玉嬌龍在門口守着,我進去聽方丈講經。”
“好的,如夫人。”鳴沙應下來。
這一世的人,對于神佛之事都有敬畏。千佛寺方丈在他們的心目中是一個很崇高的存在。
有這老和尚出來頂缸,鳴沙一點意見都沒有。
有機會與師妹呆一起,他的心裏更是甜滋滋的。
走得慢,水寒冰在邊上輕聲道,“有人想見你。”
“嗯。”
“我與方丈在隔壁講經,你若不想聽,隻需敲一下左邊的牆闆,我會過來帶你走。”
“嗯。”
“不是故意瞞你,實在是因爲滋事體大。”
“嗯。”
“你生氣了?”
“有點。”
“想如何罰我?”
“已經添掉的香油能讨回來麽?”
“不能。”
“那再說。”
“好。”
……
該來的總是會來。
楚思九已然做好了心理準備。
這些日子的惶惑不安,不解與了解,答案都在那扇門裏頭。
從容站立,任由水寒冰推開門。
靜一瞬。
擡眼看。
裏頭果然是那個溫潤有禮,斯文俊雅的林公子。他穿了一身月牙白的袍衫,姿儀端莊,眉間隐見英氣。
見着她進來,他笑得清朗,“終于來了。”
楚思九沒有答,慢慢地看他,眸中帶了好些審慎的研究。
很習慣她的不着調,林梓陌不以爲忤,面色坦然地任由着她看。
老半天,楚思九吐出一口氣,緩緩道,“二太爺穿一身道服,養一把胡子,終日拿着個拂塵裝神弄鬼,很容易讓人忽略他的長相。我也隻是簡略地看過幾回,竊以爲他年輕時,應該是隻美男。”
林梓陌沒想到會聽到這麽一番話,眼珠子轉一轉,“然後呢。”
楚思九不答,找了一塊蒲草墊子坐好。
癟一癟嘴,沒好氣地說,“你與他長得很像。”
林梓陌笑起,手指輕輕地彈一記袍袖上的灰塵,狀似無意地問,“那麽你肯認下我這個堂兄了?”
楚思九沉下臉,靜靜地瞪住他,“你得把禦林将軍吳令起的事情,交待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