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疑麽?
楚思九怔怔地問了自己兩遍。
她出生的時候,孫進就是楚府的管家。
他之所以可以坐到這個位子,除了精明能幹之外,還因爲他是楚夫人的遠房親戚。
因而,他與楚夫人的三女一子都有親戚關系,很是親近。
尤其是楚思九,自小就不消停,每日都要上街溜達。
孫進都會在府門前候着她,有時候看看天色不好,會上街去尋她。
這一世的父親都很威嚴,對小孩子以教導爲主。反而孫進象個慈父,給過楚思九好些幼年的美好記憶。
楚思九心情複雜地思慮着。
終于,她下了決心,淡淡道,“楚家滅門了,孫管家肯定受了牽連。他年過四十,日子必定難過。就算被人利用,也不要與他計較。你把銀票交給他,讓他留個地址,我會照應他。”
水寒冰的眸子很深,良久,他接過銀票,“我會辦妥。”
他出去了。
楚思九趴在桌上,整個人恹恹然。
雲朵知道輕重,耷拉了眉毛也不多話。
古碧琪不知何時走了進來,眉眼溫和,輕聲細語地說,“如夫人,您是好人。”
楚思九揚起眉,若有所思地看她,“古小姐知道我的事情?”
古碧琪笑着坐下來,順手幫她倒了一杯茶,“如夫人的事情,這條街上的人都知道,我在這裏呆了一個月,多多少少聽過一些。原本不該多言的,今日,實在是唐突了。”
楚思九抿一抿唇,無所謂地笑一笑,端起茶盞悠閑地喝起來。
老半天,她才幽幽地說出一句,“原來倒确實是好人來着。”
……
晚膳時,東方昊很自然地問起了這樁事情。
楚思九如實相告。
“水寒冰做得對,你不要與他見面。”東方昊淡淡地說。
這個人出現的時機不對,需要小心對待。
楚思九扁一扁嘴,沒好氣地說,“現在草木皆兵,不論是自保,還是保人,都是少做爲妙。”
東方昊低下頭,狀似無意地喝一口湯,慢悠悠地說,“本王已經派人去他的老家查探,最多三日便會有消息過來。”
楚思九想了想,孫進的老家在齊縣,離業城不遠。快馬加鞭的話,兩日便可以打個來回。
她心裏頭抑郁,神情看着悶悶然,“王爺,他若是被逼的,您别難爲他。我已經說過了,不會與他計較,日後也會給他養老送終。”
東方昊靜靜地看她,眸底帶了些憐惜。
阿九就是心軟啊,一次不忠,百次不容,對敵人若是仁慈,會給自己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這是他用血的代價,換來的教訓。
現在輪到阿九了。
心裏頭沉重,面上卻是無波無瀾,甚至,他還難得地彎了彎唇,露出些笑意。
夾一筷菜過去,聲音緩沉,帶了些治愈系的效果,“我知道了。”
有些事情,就讓他來做好了,沒必要讓阿九心裏不痛快。
……
第二日是個大晴天,秋風涼爽。
楚思九的心情還不錯,策馬揚鞭跑在最前頭。
突地,前面的小巷子裏竄出一道人影。
雖說速度不快,陡然這麽一下,也讓楚思九的心肝兒高高地提了起來,兩隻手死死地拽住缰繩。
雪球被勒得難受,前蹄高高揚起,昂起頭對着天,凄厲的嘶鳴聲劃破長空。
水寒冰的反應很快,立時躍下馬,從雪球的蹄下,撈出了那個人。
好-危-險!
楚思九差點罵出三字經,這世道也有碰瓷的麽?
“二小姐。”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哽咽着。
定晴一看,是孫進。
楚思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過一年而已,他的頭發已經白了大半,衣裳破舊,原先威風精幹的楚府管家,已然成了一個落魄老頭。
他跪下來,沖着楚思九嗑頭,“二小姐,我終于見着您了。旁人與我講您還活着,我不信,一定要來看看,您真的活着呀。”
他哭得傷心,眼淚鼻涕一起下來,“老夫人泉下有知,也該安心了。”
楚思九傷感,眼眶裏含了淚。
事已至此,不見是不行了。
她連忙從馬上下來,上去扶他,“孫管家,你先起來,有話好好說。”
孫進站起身,急急地往後退,“小的身上髒,别污了您的手。看到二小姐過得好,我就放心了。”
抹了抹眼睛,他繼續說,“小的知道自己的身份,會給二小姐帶來麻煩,真的隻是看一眼,小的就走了。”
楚思九見他這般淪落,心裏頭酸楚得緊,“孫管家,你先回老家去吧,過幾日,我會着人過去照顧你的。”
孫進面色惶然,連連擺手道,“不用不用,二小姐已經讓這位公子給了我好些銀票,我在老家還有幾分薄田,省着點,足夠安度晚年了。楚家已經……二小姐過得不容易,就不用替我操心了。”
楚思九沉默了一下。
咬了咬唇,她從腰袋裏掏出幾張銀票,塞到他手中,“孫管家,逝者已矣,你要好好活下去。不僅活着,還要活得有精神,活得象個楚家的管家。”
孫進的眼淚刷地又下來了,語音哽咽,“二小姐,小的……”
猶豫再三,他再次擡起眸,聲音輕緩,“兵部尚書受過老太爺的大恩,關鍵時刻,他會幫您。”
楚思九的眸子深沉了,猶疑地看着他,半晌不說話。
“二小姐,我走了,您千萬要保重。”
拿了楚思九的銀票,孫進頭也不回地走了,腰身比來得時候挺直了些,卻也掩飾不住風霜老去的現實。
……
肅王府,東方昊已然得了消息。
“孫進真的走了麽?”手指在桌上輕輕地點着,聲音裏含着疑惑。
“确實走了,屬下一路跟着,看着他去城門前雇了一輛馬車,往齊縣的方向去了。”彙報的是海清,說得堅決。
東方昊總覺得不太對,眸光沉甸甸,落在牆上楚思九寫得那幅字上。
類似清心咒,看了之後,心思會沉定很多。
“他是如何進得城?”他問。
“這個屬下不清楚,他隻是個普通的老人,探子們再精明,也不會注意到他。”海清略微有些尴尬。
“探視孝親王府的那些人,有沒見過他的?”東方昊又問。
“屬下喊人過來看過,沒有見過。”跟着個心思缜密的主子,海清的工作也是很細緻的。
手指在桌上重重地點一下,“通知齊縣的探子留意,有動向随時通報。”
“是,王爺。”海清接令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