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的業城,偶爾會刮大風。
尤其是清晨時分,冷不丁丁的,便會過來一陣風,揚起滿地的枯草與塵土,一不當心,便會迷了眼睛。
段清揚站在月橋邊,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水潭。
他依舊穿着寬袍大袖,身姿潇灑又随意。
眸子撩到東方昊的身影,他淡淡道,“你來了。”
東方昊不與他客套,冷眸子凝起,“誰幹的?”
段清揚悠閑地踱了幾步,唇角緩緩勾起,“原本我打算絆他一跤,讓他在大庭廣衆之下出個醜,如同如夫人所言,讓本皇子的變态的心理,得到些安慰。哪裏知道,竟然有人代我不公,打抱不平,直接拿刀子捅了他?”
“知道是誰麽?”東方昊盯着問。
“不知道。”段清揚幹脆利落地回答。
眉梢挑起,他半笑不笑地調侃起來,“本皇子乃細作頭子,一向重視安防。這一回,雖說帶得人不多,卻都是内裏的行家。然而也架不住别有用心之人的好心相助呐。”
東方昊淡淡地看他,“既然有行家,必然查探過現場。有推測出甚結論麽?”
段清揚輕輕蹙起眉,娓娓道來。
“根據假山後的痕迹判斷,應該是有人冒充妍兒,躲在那裏。待司徒天羽過來之時,突然發難,兇器是一把匕首,司徒天羽察覺到不對,身體往側面移了一步,因而留出了一線生機。那人一擊即逃,就近從圍牆翻出。我的人已然循着痕迹,追查線索去了。”
“司徒天羽有說過什麽嗎?”
“是我的人最先發現的,他一直昏迷,沒有說過話。妍兒見到就瘋了,一口咬定是我幹的。”
東方昊抿了抿唇,安慰他,“四皇姐心情不好,你不要與她計較。”
段清揚歎一聲,“如夫人說得都是對的,人呐,最重要的是自己,再如何都别跟自己過不去。看着鬧心的人,不如棄之。難過個兩三年,又是一條好漢。”
東方昊面色微微僵起,緘聲不語。
段清揚瞟他,唇角勾起輕嘲的笑意,“肅王爺,如夫人不是凡人呐。您要花多點心思在她身上,否則悔之晚矣。”
這話透出好些内涵,東方昊不愛聽。
涼涼地看他,“既然不是三皇子幹的,會是誰幹的?”
這個麽,還真是問倒段清揚了。
回過頭,他認真地看向東方昊,“這是盤亂局呐,本皇子細細地思忖了一個時辰,百思不得其解,做局之人到底想幹嘛?”
“唔?”
“三更時分,司徒天羽死在落月樓。這裏頭可以做的文章太多了,比如:司徒天羽與妍兒有私情;南地國皇子怒極殺人;鎮武将軍府爲嫡子讨要公道;大餘國與南地國翻臉……這裏頭都是有權勢的,哪一家都不肯吃虧,這一帶二,二帶三,可以沒完沒了的鬧騰。”
“唔,會生出好些是非。”東方昊點頭,他也是這般想的。
“這般亂了之後,誰會得到好處?”段清揚認真地問。
這樁事情牽扯極大,搞不好會鬧成國家之間的争端,段清揚是皇子重臣,知道輕重,難得地擺出一張嚴肅臉。
東方昊面色不變,這個問題已經在他的腦海裏推演過一遍,暫時來講,他與段清揚一樣,猜不出對方的動機。
“要看對方下一步出什麽棋?”眸子微微沉起。
段清揚半仰了頭,思忖着,“有能力在落月樓布局,又能引得司徒天羽上當的,必然是一股大勢力。在業城,有這種實力的不外乎韓李慕容幾家。本皇子并沒有得罪過他們,鎮武将軍府更是他們拉攏的對象。不懂!”
東方昊輕抿了唇角,俊美的五官隐于薄陽之下,深沉之極。
“莫非?”
段清揚提出一個設想,“最近半年,業城似乎出了一股新的勢力,以本皇子的觀察,韓家、李家、慕容家都吃過虧,然而哪家都沒能摸到那股勢力的出處?”
東方昊的眸光微微閃起,“眉縣開倉放糧至今已有三個月,那股勢力一直蟄伏不動。有可能是他們麽?”
有可能麽?
段清揚深皺起眉頭,狐疑地說,“仔細想想,又覺得作風不太象。那股勢力劍走偏鋒,幹得都是除暴安良之事。司徒天羽不是惡人,他們沒理由針對他。”
東方昊一動不動,眸子裏冷冷沉沉,“慕容府做甚壞事了?”
段清揚發現自己踩到東方昊的小尾巴了,輕呵一聲,“慕容府财大氣粗,破财之事更象是惡作劇。不若這一回,直接拿刀子捅人,很是兇殘。”
東方昊看着他,聲音冷峭,“也許性情大變了呢。”
段清揚無所謂地攤一攤手,“便如肅王爺所言,看看他們的下一步棋,再定。”
……
被東方昊稱作“性情大變”的楚思九,尚在懵懂的夢鄉之中。
“如夫人,五更了。”春環在外頭輕聲地喊。
沒聽見,繼續睡。
半個時辰後,天光大亮了,明晃晃的亮光透過窗格,映到床榻之上。
懶洋洋地翻個身,“春環,幫我拿衣裳。”
“哎。”春環興沖沖地竄進來。
見她微微興奮的神情,楚思九知道準保有事,淺淺地打個哈欠,“怎麽了?”
春環小喇叭開始廣播了。
“夫人,四更的時候,海侍衛過來喊王爺,出事了。”
“哦?”
“王爺當即就出府了。”
“哦。”
“後來,海侍衛又回來了一趟,把陸神醫接走了。”
“哦?”
楚思九凝起了眸子,想了想,“你去主院,問一下汪管家,王爺辰時前會回來麽?”
“好的,夫人。”春環把衣裳放到床上,出門去了。
楚思九從來不過問東方昊的行蹤,但是今日不一樣,東方昊答應約司徒天羽去畫廊的。
她要與水寒冰交待,所以得敲結實了。
沒多久,春環回來了,“如夫人,汪管家說王爺走得突然,沒有交待。”
楚思九微蹙起眉,“好,我知道了。”
早膳時,汪興急匆匆地走進來,“如夫人,王爺帶話過來,說他有要緊事情,今日去不了畫廊。”
楚思九倒也不意外,随口問,“王爺去哪兒了?”
汪興得了東方昊的吩咐,也不瞞着她,“王爺去落月樓了,他說那裏出了點事情,晚上會與您講。”
不解地“嗯”一聲,楚思九的腦回路複雜了。
地點:落月樓。
時間:四更。
事件:不詳,卻有把陸道仁接過去?
……
擰起眉頭,她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