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回業城後,卻讓東方歸一犯了疑心病。
“福海,慧能到底是甚打算?”
福海蹙起了眉頭,想了想,“皇上,去年慧能法師來業城時講,與老奴講過,他年紀大了,有了老寒腿。五雲山冬季寒涼,下起雪來,十幾日都化不完,他受不住。老奴估摸着,他會不會去南地國了?”
東方歸一瞥他一眼,覺得有些道理。
然而,心念一動,眉眼冷冷的,“福海,朕發現,你最近說話做事,很向着昊兒。怎麽,想給自己留後路?”
福海驚得寒毛悚起,急急跪下,“皇上,老奴跟了您三十幾年,對您忠心耿耿。您莫要試探老奴呐。”
東方歸一輕輕踢他一腳,“怕什麽怕,起來吧。就算你偏心昊兒,朕也不會把你怎麽樣。”
朕自己還偏心呢。
福海站起身來,輕輕喘出一口氣,又躬着身子賠出個笑臉,“皇上,肅王爺已經按您的心意,把該做的事情都做了呢。”
東方歸一冷哼,“他是怕大雪封山,才急急地把慕容晴雪納進府。明日是回門禮,朕看他的樣子,是不打算給他外公面子了。”
福海輕歎一聲,“肅王爺這是恨上慕容老太爺了。”
東方歸一也無奈,強勢地昂起頭,“就算他恨上朕,有些事情該做還是要做。”
“肅王爺隻是一時之氣,他明白事理,不會真得恨上您和老太爺。”福海盡人事地勸一勸。
“随他吧。楚氏這件事情還沒完,等開了春,慧能法師應該會來業城,朕再與他詳談。”東方歸一淡聲道。
此時,騎了小毛驢悠閑閑地往南面走的慧能,又被驚了一道。
掐指一算,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
五雲山下了入冬的第一場雪,天幕陰藍,雪花紛紛揚揚地從天上飄下來,隻小半個時辰,漫山遍野都挂上了雪霜。
雪花剛開始往下落的時候,鳴沙便急急地竄進來。
“如夫人,咱們趕緊下山,等到雪積起來,就下不去了。”
楚思九愕然,“冬季不用呆在山上麽?”
“咱們人太多,呆在山上,吃穿用度跟不上,要餓死的呢。王爺早就在山下搭好了營地,大雪封山的話,便住到下面去。”鳴沙笑得誠懇。
“哦。”楚思九莫名地點點頭。
跟上來時一樣,下去時,也是拿擔架擡她,四個孔武有力的漢子一人擡一個角,輕輕松松地将她擡到了平地。
水寒冰默不作聲地跟着。
他是寒體,夏天不怕熱,冬天不怕冷。
可憐春環、梅雲,以及陸道仁。三個人都是相當地不易,一腳高一腳低,在十二衛的看護下,好不容易地下了山。
山下停着馬車,一夥人上車的上車,上馬的上馬,很有點逃難的勁頭,蜂擁着往山外頭走去。
寒風凜冽,雪花飄飛,車轱辘嘎吱嘎吱地響。
掀起簾子的小縫,楚思九看着外面的風景。原本綠意盎然的世界,已然變得白茫茫。一陣風吹過,萬千的枝丫上覆着的薄雪,簇簇地落到地上。
楚思九看得高興,臉蛋凍得紅通通。
探出頭,她朝後面的水寒冰招招手,“上來一下。”
水寒冰還真是不怕冷,頭上戴一頂風帽,淺冰藍的棉袍外披一件蓑衣。
穿得少,風度自然好,再加上那張俊逸得無以言表的臉,哪個女的見了,小心肝兒都得撲通幾下的吧。
緊一記缰繩,他踏踏地上來,“何事?”
楚思九嘿嘿地笑,“哎,咱們就這麽走了,萬一雲朵來了,找不着你,會不會哭啊?”
水寒冰凜一記眉,沉聲道,“管好你自己。”
話音剛落,他突地凝起眸子,側耳辨起了聲音,“把簾子放下,坐穩了。”
見大神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楚思九這個慫貨立時縮回頭去。抱了一床被子,找了個最佳防守位置坐好。
春環坐在她的對面,手指緊緊地捏着衣角,甚是惶恐的樣子。她也不容易,自從跟了楚思九,就一直處于驚弓之鳥的狀态。
車隊緩緩停下,鳴沙帶領一班侍衛,擺出防守陣型,沉靜以待。
水寒冰冷眸銳利,手指搭在劍柄之上,蓄勢待發。
一分鍾後,便如楚思九的耳力,也能聽到前方有馬隊踏踏而來。之後,他們也停了下來,雙方隔了百米的距離,對峙而立。
突地,對面駛來一騎快馬,飛速奔來。路邊草窩裏的烏雀被迅揚的馬蹄聲驚到,撲棱棱地飛起,又嘎嘎地躍上高空。
楚思九的心髒撲騰騰地跳得歡,這麽冷的天,還飄着雪,換到前世的古裝電影大片來看,場面必定是唯美又壯觀。
但是,把人擱進這個現實場景中,那就慘而慘之了。
冷啊。
她尚在胡思亂想,春環抖着唇說,“夫人,那匹快馬已經奔到這邊了,卻沒有打鬥聲,是不是說明沒有事啊?”
楚思九一愣,仔細聽了聽,遲疑着說,“萬一是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呢?”
“啥?”春環不懂。
楚思九不搭理,掀了條簾縫,正好瞄到水寒冰的那張無瑕疵的側臉,凜冽又完美。
她悄悄地犯了會兒花癡,又輕聲地問,“寒冰公子,前方要打麽?”
水寒冰似在想什麽心事。
聽到聲音,側過頭看她,眸光複雜難辨,“别怕,莫有危險。”
“哦。”楚思九松了口氣,又好奇地問,“這麽個大冷天,又下雪的,哪家的馬隊這麽閑,竟往這邊過來?”
水寒冰默默地看她一會,淡聲道,“我要回一趟絕寒谷,過完年會去找你。”
“啊?啊……”楚思九舔了舔唇,心裏頭波濤洶湧,大神回家過年,自己當然不能攔着。
可是,可是……她害怕呀。
“那個,你是打算去退婚麽?”忍不住還是問一句。
水寒冰不語,面色平靜地象一面冰湖。
靜了一瞬,他的漂亮的眸子深深地看一眼楚思九,“我走了。”
說完,緊夾了一記馬腹,踏踏而去了。
“哎,别走得那麽急嘛。”
楚思九急急地探出頭去,卻隻見到一個蕭瑟的背影。
心裏頭莫名地有些沉重,卻也無奈,垂了頭坐回到車裏。
“夫人,寒冰公子走了?”
“嗯呐。”
“哎呀,這可咋整呐,萬一過來一撥殺手……”
春環有點抓狂,手指神經質地摳着掌心。
“如夫人,王爺在前頭等您。”簾子外頭響起肖劍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