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黑呼呼,脖子隐隐作痛,腦子更是昏沉一片。
阖一下眼,她仔細地想了想,心念一動,猛地睜開眼來。
黑暗中,有一雙眸子,幽沉地看着她。
氣息相繞,楚思九察覺到了那股淡雅的沉香氣味。
眼睛逐漸習慣了暗沉的光線,她看到一個黑影坐在身邊。
“王爺?”她迅速地悟出那人是誰。
身體往外縮了縮,眼睛茫然地四望起來。
“不必看了,這裏是梅花小院的卧房。”聲音輕幽,象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哦。”眉頭微微蹙起,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手臂撐住床,她坐了起來。
東方昊淡淡地看着她,思緒在心底四處飄浮。
他幼年不幸,母妃被楚家害死,外公擔心他住在宮裏會有危險,懇請皇帝讓他出宮,帶去慕容府住了一年。
母妃出事之前,他得盡寵愛,天真純良。
逢此大變後,整個人都變了,神情冷沉,性子陰郁,基本不說話。
外公很擔心,讓管家帶他去慕容家開的茶樓看街景散心。
于是,就讓他看到了楚思九。
小姑娘長得很漂亮,眼眸黑漆漆,又亮晶晶,很有光彩,她喜歡笑,唇角有兩個小酒窩。
小小的一個人,邁着兩條小短腿,神氣活現地在街上閑溜達。
别人告訴他,那個小姑娘是楚家的嫡二女,叫楚思九。今年五歲,每天上午都會出來逛街。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母妃是被楚貴妃所害。
他被楚思九吸引住了,覺得這個小姑娘漂亮、可愛,又與衆不同。
看了幾日,他發現她身後跟着的兩個嬷嬷,手裏各自提着一個布袋。
一袋銅闆,一袋吃食。
見着窮苦的人,她會停下來給幾個銅闆。
有流浪小孩争地盤打架,她會在邊上看熱鬧。打完了,就給他們分吃食,還會讓嬷嬷帶他們看大夫。
她尤其喜歡小貓,帶着專用的食盤,每日回去前,必定會去一處僻靜的小巷裏,喂流浪小貓。
……
貴爲相府嫡女,她沒有居高臨下的作派,很自然地與那些小孩們混在一起,樂悠悠地看着他們玩,在他們窘迫時,稍帶手的給些幫助。
她豪氣,又不拘小節。
東方昊親眼看到,一個六七歲的流浪小男孩過來與她告别。
“思九小姐,我要走了。”那個小男孩長得極漂亮,眸子很亮,“我師公找來了,他要帶我走。”
“好啊。”楚思九高興地莞起唇,“你師公在哪裏?”
小男孩朝邊上指了指,一位須發全白的精幹老者,氣息寒涼,眸光冷峭地看着他們。
楚思九微蹙起眉,眸中帶着思慮,認真地看了會兒。
良久,她轉過身看向那個小男孩,極小聲的說,“你師公看上去象個好人,隻是性子比較冷清,你嘴巴要甜些。”
小男孩嚴肅地說,“師公會教我功夫,替爹娘報仇。”
楚思九歎了口氣,同情地看着他,“不要用别人的錯,來懲罰你自己。更加不要被仇恨蒙住了眼睛,看不到世間的快樂與美好。”
小男孩愣住了,聽不懂的樣子。
東方昊假裝路過,聽了這段話也是怔怔不已。
楚思九意識到了什麽,吐了吐舌頭,露出與年齡相仿的調皮。
她從袖袋裏掏出一個粉色的荷包,爽氣地拍到小男孩手中,“這裏有幾錠碎銀子,你收好了。逢年過節,給師公打幾兩酒喝。”
小男孩緊緊地捏着這個荷包,跟着老者走了。
東方昊氣急,這種東東可以随便送人的嗎?
他想追過去把荷包搶過來。可是那個老者走得極快,一會兒功夫便消失了影蹤。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一直耿耿于懷。
所以,他才會想到讓楚思九給他繡香囊。而且,一繡就是三個。
……
現在那個小男孩回來了。
第一次見到水寒冰的時候,東方昊便覺得他眼熟。
默默地想了很久,他終于想出了他就是那個小男孩。
也是苦笑,這個女人的心真是夠大的,随随便便地就把自己的荷包送了出去,還把那個人給忘了。
他猜不出水寒冰是回來報恩的?還是對阿九心有所屬?
按理說,阿九早已是他的人,水寒冰不應該對她動什麽念頭。而且,他也對阿九說,自己是有未婚妻的。
權當他是來報恩的。
若不是有他,阿九起碼死過兩回了。
然而這個女人,又如兒時一般,毫無顧忌地将有着特殊含義的東西送了出去。有過前一次的經驗,東方昊知道,她就是大大咧咧,沒有什麽特别的想法。
然而,水寒冰長得俊美,武功高強,兩個人走得這麽近,萬一呢?
東方昊對自己沒有信心。
宋佑的話,在他的心裏留了個疙瘩。
即便他擁有了她三年,即便她現在仍在他的後院之中。他還是不确定,阿九有把他放在心上過麽?
他總有一種,她要離他而去的感覺。
想得出了神,屋子裏靜寂一片。
楚思九坐了很久,見他遲遲未有反應,心裏頭寒顫顫。她記得暈過去之前,他是打算弄死她的。
“很晚了,你……不去睡嗎?”翹起唇,她扯了個無害的話題。
“忠勇侯賓天了。”東方昊的聲音很淡。
“啊?哦。”楚思九垂下眸子,看來是這樁大事情救了她的命,“您什麽時候去吊喪?”
“明日五更過去。”
“哦。”默了一瞬,她尴尬地說,“忠勇老侯爺對我很不錯,您幫我送一份禮。”
“好。”
“明日一早,我會讓春環把禮金拿給您。”
東方昊不語,凝着眸子看了她一會兒,沉定地說,“本王會替你包一份禮。”
微微一愣,楚思九悟出這貨不高興了。
抿了抿唇,她輕聲道,“那……謝謝王爺了。”
卧房裏依舊很黑,門廊上的燈籠散着虛弱的光,眼睛差不多習慣了,朦朦胧胧地可以看出個大概。
東方昊的眸子裏閃着微光,執着地落在楚思九的臉上。
“阿九,别再跟我鬧了,好嗎?”
他沒有說本王,而是用了我,聲音很輕,含着疲倦與無奈。
畫風突變,楚思九怔住了。
他們兩人在一起三年多,他一直都是個霸道的性子,端着個王爺的架子與她各種别扭。
當然,她無理取鬧的次數多,他不會哄人,隻會陰沉沉地看她,要麽甩手走人,要麽把她扛到床上辦了。
哪裏會講這些服軟的話?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他握住了她的手,稍後,另一隻挽上了她的腰。
湊上身,他将她壓在床榻的角落,鼻息間俱是他的氣息,比那蠱毒還要厲害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