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殘雲一般,那幾塊糕立時入了腹。
劉文成在一邊看得心酸,遞過去一盞茶,“慢點,喝口茶。”
楚思九也确實噎得慌,喝了好幾口茶才緩過勁來。
輕喘了兩口,她覺得肚子飽了,心裏頭跟着松緩了。
“拿面銅鏡過來。”
劉文成啧啧了兩聲,“您就别看了,進内院讓小蘇兒幫您收拾一下吧。”
楚思九想想也對,便往内院走去。
走到門前,她想起件要緊事,回過頭吩囑劉文成,“你讓大貴去悅來客棧看看情況。”
“哎,好。”
劉文成是個機靈的,悟出楚思九昨晚大概宿在悅來客棧,大貴是他的遠房侄子,在店裏幫忙。
他立時将他喚過來,這般那般地叮囑了一番。
楚思九則熟門熟路地進了内院。
小蘇兒正在院子裏忙碌,見她這副模樣,差點摔了手裏的盆。
“王妃,您怎麽成這樣了?”她驚叫着奔過來。
“我已經不是王妃了。照以前的規矩,喊我二小姐。”楚思九終于給自己想了個好稱呼。
“嗯,二小姐。”小蘇兒使勁地點着頭。
“過來幫我收拾收拾。”楚思九漫不經心地說。
“我去打盆水。”小蘇兒連忙跑去水井邊打水。
她長得青蔥水靈,性子軟糯好捏,是劉文成的媳婦兒。
因爲家貧,這兩人幼年時在業城的一家雜貨鋪做童工,算是青梅竹馬。
雜貨鋪掌櫃兇狠,時常打罵他們,還不給吃的,劉文成的嗓子就是掌櫃夫人用開水燙壞的。
那時的小蘇兒瘦不拉幾,受了委屈隻會躲在街角哭,是楚思九遛大街時的救助對象。
後來,她與劉文成私定終身,從雜貨鋪裏逃了出來。
爲了讓他們有個營生過日子,楚思九悄悄地開了這家九娘珠飾店。
前世時,因爲家學淵源,她在巴黎學習珠寶設計,設計水準極高。來這一世開珠飾店,也算是學以緻用。
哪裏知道,一半爲了做善事,一半當個興趣愛好做着玩玩的小店,居然發展壯大。先後在全國開出了八家分店,引領了大餘國的珠飾潮流。生意興隆,給她賺了不少銀子
不得不說,劉文成這個大掌櫃,還是有些本事的。
原本懶散的楚思九,有了上進心。
嫁進肅王府後,她還搞了個工作室,按着時節推出精緻款式,精心打造九娘品牌。
這些,都是她私底下做的,隻有阿嬌知道。
正是因爲有這家店打底,她才敢義無反顧地從肅王府裏跑出來。
如今,“九娘”就是她的“浮闆”了。
不過,她沒打算把這張底牌掀出來,也沒有想好,要不要呆在業城?
便如她之前與東方昊講的,大餘國還有别的商業發達的城市,比如白城,柳城,那裏都有九娘珠飾店的分店。
随便找個城市,她都可以過得滋潤。也省得聽到東方昊娶妻納妾的消息,鬧心。
然而,那些慘叫聲猶在耳邊響着,“思九,報仇。”
微阖上眼,她甚至能看到親人們的仇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讓她毛骨悚然,不得安甯。
楚家的仇人是大餘國的東方皇室呐。
她沒有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本事,一群殺手已經追得她屁滾尿流,若沒有東方昊護着,就此嗚呼哀哉了。
這仇,是她報得了的嗎?
記得十二年前,她曾對救助過的一個小男孩說,“不要用别人的錯,來懲罰你自己。更加不要被仇恨蒙住了眼睛,看不到世間的快樂與美好。”
說别人很容易,放到自己身上,似乎就沒有那麽輕松。
滿門抄斬呐。
楚思九幽幽地歎一聲,眉宇又蹙了起來。
……
小蘇兒打來了水,伺候她洗手洗臉,髒水換了好幾盆才算幹淨。
真虧得她用這兩隻髒爪子拿蒸糕吃?楚思九瞎瞪了半天,隻能安慰自己,不幹不淨,吃了沒病。
小蘇兒的手很巧,幫她挽了漂亮的發髻,又插上玉钗。
面色恢複了以往的嬌豔水靈,雲鬓高挽,姿态豐儀。
但是這身衣裳……
小蘇兒皺了皺眉頭,“我去隔壁的綢莊看看,幫您買套衣裳來換。”
“恩,挑身素淨些的,最好是雲錦。”
“好呢。”小蘇兒知道楚思九習慣用好的,出去找劉文成要了銀子,便出門去了。
精神松緩下來,楚思九又覺出了累,趁着這點空檔,她找了張藤椅躺下休息。
隻一會會功夫,她又睡着了。
……
這回還不錯,沒有做什麽恐怖的夢,隻是覺得耳朵邊吵,煩死個人了。
皺着眉頭,她睜開了眼。
仔細辨了辨,似乎是外面的店堂裏來了好些買珠飾的人。劉文正的那個輕破鑼嗓子壓得極低,估摸着應該是在做介紹。
楚思九莞起唇,生意興隆,才能财源廣進哇。
她現在也是靠這堆裏吃了。
翻個身,她打算繼續睡,卻見到小蘇兒抱了個布包裹進來了。
她走得急,面色有些慌亂,“二小姐,綢鍛莊裏能挑的衣服不多,我幫您選了件玉蘭花暗紋的衣裳,面料不是最好,但是勝在輕薄透氣,您去裏間換一下吧。”
她急急地把楚思九往屋裏請。
“外面人多,文成和夥計顧不過來,我去幫忙招呼一下,馬上回來。”她說得極其心虛。
楚思九的注意力放在那套衣裳上,沒太注意她的神情。
不疑有異,她接過包裹往裏走去,一邊輕松地揮揮手,“去吧,我自己能弄。”
“哎。”小蘇兒匆匆地出去了。
*
店堂裏,擠着好些人。
中間的妙齡女子,穿了一身淺淡的橙色長襲紗裙,精緻的玫紅袖邊,一頭錦緞般的長發用一支紅玉的珊瑚簪子挽成了墜月髻,鵝蛋圓臉,皮膚細潤,一雙勾魂的細眉眼,狹長妩媚。
她臉上看着圓潤,身上卻纖瘦挺撥,身形婀娜。
此時,她正認真地聽劉文成介紹一款紫色的翡翠手镯。
“李小姐,您看啊,這款翡翠是老坑貨,水頭極好。紫色高貴,又稀少,一年也難得見上一款,您今日見着了,就是有緣,下一趟再來,可能就被别人買走了。”
他的話引來了邊上人的輕笑,“劉掌櫃,您真會做生意。”
說話的是一位富态的中年女人,眉眼與李小姐有幾分相似,應該就是她的娘親了。
見女兒極有興趣的樣子,她抿起唇角,神情倨傲,“包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