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思九醒來時,月梅昏了過去。
當然,楚思九是不會知道這件事情的,她餓得緊,“春環,我想喝粥。”
春環一直守在外間,聽到聲響,立時跳了進來,“廚房備了小米粥和鹹肉糜青菜粥,您想喝哪一種?”
楚思九蹙了蹙眉,“小米粥吧,再備一些小醬菜和肉松。”
“是,夫人。”春環飛快地跑出去。
“夫人?”楚思九嚼了嚼這兩個字,唇角泛起一絲譏嘲,還真是給面子,正常來講,她現在的身份該叫“如夫人”吧。
微微一動,身下又滲出好些血來,這次的月事來勢洶洶,她睡了一天一夜,床上應該遭殃了吧。
果然……
春環交待完了事情,又飛快地進來伺候。見此情形,連忙上前,“夫人,由我來。”
又是一通忙乎,梅朵也進來幫忙。
她長相一般,笑起來很腼腆。
她真心實意地說,“夫人,您氣色好多了。”
楚思九沒什麽力氣,扯了扯唇,“梅朵,阿嬌走的時候,有沒交代你什麽話?”
梅朵愣了愣,老老實實地說,“沒有,阿嬌姐走得很突然,似乎那日随您去了街上後,就沒再回來。”
阿嬌的這件事情,汪興處理得很妥當,很少人知道。
楚思九微怔,若有所思地擰起了眉頭。
“夫人,廚房把粥送來了,您想在哪裏吃?”梅雲在外面問。
楚思九見裏面兵荒馬亂的樣子,恹恹然地說,“在廊下擺張桌子吧。”
“是,夫人。”梅雲吆喝了兩個丫鬟,麻利地準備起來。
天色已暗,待楚思九慢悠悠地走出去時,廊間已經挑上了兩盞燈籠,桌上端正地放了香粥小菜,食香撲鼻。
她沒什麽想法,餓,食之。
吃了八分飽,她擡起頭來,“泡一壺香茶來。”
沒幾分鍾,桌上先擺了一碗湯藥。
春環嗫嗫着,“這是陸神醫的藥童拿來的,每日早晚各一碗,幫您調理身體的。”
“哦。”楚思九點點頭,“陸道仁來看過我的?”
“恩,陸神醫是昨日晚上過來的,他說您沒有大礙,早晚喝湯藥就行。”春環小心地看着她的臉色。
楚思九沒什麽特别的表示,輕淡地說,“還有誰來看過了?”
春環語噻,左右看看,丫鬟們都垂着頭,等着她來回答。
“沒了。”她也垂下頭,輕聲道。
“唔。”楚思九不以爲然,把粥碗推去邊上,順手拿過湯藥,咕咚喝下,淡聲道,“把碗都收了吧。”
丫鬟們立時忙碌起來,隻一會兒功夫,桌上亮整如新。
又過了一會兒,梅雲端了香茶過來。
“春環留下,其餘人都退下吧。”楚思九的王妃派頭還在,随意地揮一揮手。
“是,夫人。”丫鬟們散開。
春環讷讷然,垂頭看着自己的腳趾,不敢說話。
楚思九也不語,顧自拿起茶盞,慢悠悠地喝着。
夜半靜寂,廊前光線昏淡,她淺眯着眼,想着心事。燈籠散出的光暈攏在她的身上,或明或暗,氣氛有些撲朔迷離。
楚思九的腦子還沒有理順。
亂糟糟的一堆。
她判斷不出滿門抄斬的範圍。既然她活着,同樣嫁給皇子的大姐和三妹,也活着吧。
下場麽,應該差不多。絕子湯和侍妾,這兩樣是少不了的。
大姐逆來順受,倒也罷了。三妹蠻橫,大約要瘋掉了。
輕歎一聲,她掉轉身子看向春環,“說吧,今日聽說了什麽?”
春環的個頭不高,穿了一件丫鬟們慣常穿的粉色常服。
她眉眼細長,笑起來也有幾分招人。但是此時,她明顯有些害怕,神情惴惴,吭哧着說不出話來。
“怎麽,在崖莊時口齒很伶俐,來了王府,小嘴被鋸掉了?”楚思九輕笑了一聲,眼神卻很淡。
春環“撲通”跪了下來,“夫人,奴婢不敢妄言。”
楚思九好奇了,挑起了眉毛,“府裏有什麽大事要發生麽?”
春環哭喪着臉,嗫嚅着,“下午奴婢看到主院在布置紅綢,聽丫鬟們議論,王爺要納側妃了。”
楚思九“哦”了一聲,心裏象是被好幾根針戳着,痛得說不出話來。
然而她隻是沉了沉眸子,面色卻是不變。
停頓了片刻,她淡淡地說,“好好說話,跪着幹嘛?起來吧。”
春環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夫人怎麽會如此淡定?
據她所知夫人是不準王爺納妾的。
可是夫人現在也是妾,側妃進門的話,還要壓她一頭,以夫人的脾氣,哪會心平氣和地接受啊。
“扶我進去吧。”楚思九覺得累,眼皮都睜不開了。
躺下就睡着,就跟喝了安眠藥似的。
之後連續七日,早上醒來吃一頓早膳,喝一碗湯藥,倒頭就睡;晚上醒來吃一頓晚膳,又喝一碗湯藥,繼續倒頭睡覺。
月事的量慢慢地少了,面色漸漸紅潤了。
第八日早上,用完早膳後,她拒絕喝湯藥,“讓陸道仁重新開個方子,把安眠的藥材去掉。”
睡了七日,夠了。
“春環,我想出去散步,你跟着吧。”伸個懶腰,她覺得自己也該出去舒活一下筋骨了。
春環傻了,今日是側妃進門的日子,王府内外富貴喜氣,裝飾一新。
汪興特意把梅雲喊去交代了一番,要把卧室的門窗用厚布塞嚴實,以防鞭炮聲響起吵醒了如夫人。
今日的湯藥裏,也是下足了安眠藥材。
隻是人算不如天算,現在這般該如何?
見她面色大變,楚思九悟出不對,她反應極快,眼眉梢兒一挑,“今日是側妃進門的日子?”
“嗯呐。”春環擺出一張****臉,不知所措地應了下來。
心裏發着悶,楚思九默默地端起那碗藥,咕咚喝下,“今日就算了,明日再調整藥量吧。”
眼皮沉了沉,她上床睡覺去了。
時至今日,她已經死了心了。
但是,還是,眼不見爲淨吧。
這一覺一直睡到了四更天。
可能是睡夠了,也可能是藥效過了,黑暗中,她突地睜開了眼。屋子裏空寂無聲,萦繞着一股好聞的沉香味,淡然清雅,在鼻間緩緩流淌。
她覺得熟悉,似乎這些日子,每日醒來都有這樣的氣息,隻是沒有現在這麽明顯。
阖起眼,又睜開,她仿似想到了什麽,卻又不願相信。
安靜地看了一會兒天花闆,眼睛慢慢地習慣了黑乎乎的環境。漸漸地,眼前清晰起來,她甚至可以看出周圍的輪廓……
扯了扯唇角,她冷清地笑了一聲,這就是适應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