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的,她拿出了幼年所學的貴族禮儀,身體端莊,步态優雅,很有王妃的風範。
入得府中,她環視了一周,丫鬟們看她的眼神帶了些惶惶,垂下頭不敢看她。
不遠處角落裏,有一抹綠裳,風兒一吹,現出了绯紅色的托底褲,那應該是月梅了。
她現出身形,看向她的眸光冷冷的。
楚思九心下了然,這是記上仇了。
腦子突地一抽,她的面色極不好看,“王爺,阿嬌呢?”
東方昊很深地看了她一眼,淡淡然,“阿嬌與人私奔了。”
這是肖劍講與他聽的,既然她臨死前這麽講,自然有她的道理。
果然,楚思九的面色緩和了些,嘴裏輕輕地嘀咕了一聲,“既然跑了,就跑遠些吧。”
汪興從後面上來,偷偷地看一眼東方昊,吭哧着說,“王爺,福海公公在正廳等王妃過去。”
楚思九的眸中現出疑惑,難道在崖莊時,福海公公就是來找她的麽?
她也不急,依舊端着貴女的姿儀,緩悠悠地往正廳走去。
一邊走,她還一邊與東方昊說話,“王爺,我現在的走路姿儀,傳回宮裏,應該不會給您丢臉吧。”
東方昊淡聲道,“不會。”
“其實走這樣的步子,很累的。”
“……”
約摸半刻鍾,二人走到了正廳前。
福海威嚴地坐在廳堂中間,見二人進來,他迅速地站起身來,手裏捏着明晃晃的聖旨。
東方昊與他對視一眼,姿态雍容,又默不作聲地走去他的身側。
楚思九站在原處,進退不得,隻有呆呆地看着。
立時,廳堂内響起太監特有的公鴨嗓,“肅王妃楚思九接旨。”
楚思九意外,眼眸散亂地看一眼東方昊。
他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測,眸光深邃,看不出什麽表情。
楚思九沒轍了,隻得按着這一世的規矩,緩緩地朝福海走去,又輕輕跪下,“肅王妃楚思九接旨。”
福海中氣很足,敞開聖旨開始念: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楚氏禍國,滿門抄斬……”
隻聽了一個開頭,楚思九就懵了。
腦子裏“轟”得一聲,炸得她目瞪口呆,腳底闆瞬時抽起一道寒氣,直直地打遍全身。
“滿門抄斬”這四個字象一道符咒,在腦子裏飄啊飄啊……後面念的什麽什麽什麽,她都沒聽到。
眼面前淌着的都是鮮血,還有一雙雙血海深仇的眼眸。
不知不覺中,眼淚蓄滿了眼眶,象斷了線的珍珠一般,噼裏啪啦地往下掉。
福海中氣飽滿,照本宣科。聖旨一般都不長,很快就念完了。他頓一頓,等着楚思九謝恩接旨。
然,一片寂靜。
楚思九默默地哭着,心神不知道飄去了哪裏。
“楚思九,接旨。”他不得不喊了一聲。
楚思九的神思果然被這一聲公鴨嗓喊回來了,擡起頭,眼前一片模糊。朝着福海的方向,她發起了怔,隻聽了頭一句,其餘根本沒聽到。
再念一遍?
顯然不可能。
因爲不知道裏面寫了什麽,她隻好簡單地說了句:“楚思九接旨,吾皇萬歲。”
她伸手讨要聖旨。
福海的腦門上有些汗,總覺得哪裏不對勁。想了想,還是把聖旨遞給了她。
然後,他揮一揮手,旁邊的小太監立時端過去一碗藥。
楚思九跪在地上,情緒還在,哭得稀裏嘩啦。
見此情景,她懵圈了,賜毒藥麽?
那股寒氣再一次抽起,脊背僵直,心裏頭竟然抖抖不已。猛地擡起頭,她看向東方昊。
亮光下,他的讓她驚豔的俊隽面容,還是鬼斧刀鑿一般地絕美。此時,他的面色刻闆淡漠,黑烏烏的眸子裏沒有半點情緒,眉目如畫,熟悉卻又距離遙遠。
楚思九的腦海裏又浮出了那句話,“男人嘛,逢場作戲誰不會?”
她慘慘地一笑,丫的吃完抹淨,不用再裝了。
咬緊了牙,她拿衣袖擦了擦眼,眸光陰沉地盯着這碗藥。
福海想催促,卻不敢。他能感覺到東方昊身上隐隐散出的寒氣,此時此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廳堂内寂靜無聲,幾雙眼睛都盯着楚思九與那碗藥。
下面的事情有些詭異。
楚思九許是看厭了那碗藥。想了想,她攤開了聖旨,眉宇微蹙,趴在地上認真地研讀起來。
人之将死,總要弄清楚判決書裏到底寫了什麽。
在其餘人看來,她……這是在鬧哪般?
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又看一遍,不放心,再看一遍。
哦了,明白了。
卷好聖旨,放于手邊,端起那碗藥,她仰頭喝下。
然後她随手一扔。
瓷碗落地,伴着一聲清脆的聲響,碎成了好幾塊。
她看都不看,顧自起身,往廳外走去。
*
小腹酸漲疼痛,難以忍耐。
楚思九扶住腰,突然想起自己把聖旨留在地上,沒有拿。
猶豫了一會兒,她決定繼續往前走。
梅花小院是離主院最近的一方院子,四周種了好些梅樹,自成一隅天地。剛剛嫁入府時,那座小院便分配給了她。
之後,東方昊死拖硬拽地,将她留在主院。梅花小院便去得少了,後來她将自己的珠飾工作室安在那裏,東方昊不在府裏的時候,便會窩在那裏做事。
是一方隐蔽的好去處。
她已經看過判決書了,毫無意外的,她被貶爲侍妾。主院顯然是沒法住了,無處可去,隻有往梅花小院去。
至于那碗湯藥,是絕子湯。
留她一條命已是極限,皇帝哪裏容得下楚家的血脈誕生。
楚思九苦笑,以前她老是擔心古時醫學不發達,生小孩容易難産,使得她多了一道英年早逝的風險。
現在一碗絕子湯,一輩子不用操這個心了。
“王……呃,夫人,我來扶您。”春環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在這種狀況下,敢出來扶楚思九,她也是冒了風險的。
但是,她實在是看不過去啊,王妃對她那麽好,她不能棄她不顧。
她眼淚汪汪,扶完這一把,也許會被杖斃也不一定。
楚思九大概知道她在想什麽,瞟她一眼,“哭什麽,跟着我吃香喝辣,過好日子。
春環連忙抹去眼淚,“是,夫人。”
楚思九被貶爲侍妾,稱謂也得跟着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