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中。
有一劍斜刺土壤,迎風顫鳴。
柔然捂着殷紅小嘴,直愣愣得盯着近前的甯塵,尤其是在猜測到對方和亡故女子的身份之後,茫然中,又覺得過于匪夷所思。
“你先走。”
甯塵站起身, 從柔然斜挎得花籃中,拿出兩壇酒之後,輕聲提醒道。
柔然哦了聲,又不甘心的指了指不遠處的密集桃林,協商道,“我能躲到那邊去嗎?”
語氣柔和,眼神遊離, 生怕甯塵不答應。
甯塵伸手彈了彈對方光潔的額頭,“去吧,小心點。”
少女邁着細碎的步伐,像是穿越荒原的麋鹿,眨眼就消失得幹幹淨淨。
啓開酒壇上的泥封,淡淡的酒香,緩緩散開。
一壇放在墓碑上。
一壇自飲。
先前龍雀穿空的刹那,造成極大的轟動,哪怕是相隔一段距離的青烏聖人,也些微感受到了這股絲絲縷縷,起勢尋常,後勁駭人的劍威壓制。
下一刻,位居桃花塢核心區域的主址,立即遣派出數批人馬,迅速趕往甯塵所在的地點。
桃花塢,以女子居多。
這批境界不俗的女子,出現在外側後,第一時間就看到了, 漫天桃葉下,那位仰頭飲酒, 側對衆人的風流身影。
雖說,此刻的神情,有點落魄。
但,這并不影響他出衆的容貌,以及獨樹一幟的氣質。
一些上了年紀的女弟子,甚至通過仔細得打量,發現這個年輕的男兒,有她,當年的影子。
“飄絮的兒子?”
數十人環繞而成的隊伍中,至少過半人,情緒受到了明顯的波動,或者神色緬懷,或者表情複雜,或者震撼與吃驚均有。
畢竟,很多事,雖然過去了多年。
可,記憶并沒有随之淡化。
譬如,關于當年那個本該有潛力成爲桃花塢宗主的絕世奇女子的容顔。
譬如,二十多年前,同樣有位風流灑脫的男子,帶着一柄唐刀,打得時年沒有青烏聖人坐鎮的桃花塢,毫無反手之力。
譬如……
“這些年,我桃花塢私下傳言,說甯家那個年輕後生是飄絮的兒子,一開始我還不相信,現在見着了,果然和當年那個賤|人,有幾分相似之處啊。”
“怎麽,母子相逢之後,一時激動的都忘記了這裏是什麽地方了?敢堂而皇之的讓我門聖人出來受死,你好大的膽子。”
居中一人,跨出隊列,一雙狹長的眸子,上下打量甯塵一番,笑容玩味。
這是位年紀很大的婦人,穿着黑色的袍子,右手形成拈花狀,看儀态很神情,在桃花塢的地位,應該很高。
以緻于這句話說出來,附近幾人雖然感覺不妥,但,還是沒敢出聲提醒。
甯塵淡淡得轉過臉頰。
這批得以看到甯塵全部五官的部分女子,表情非常明顯的微微一怔,甚至有人輕輕得掩住了嘴,眸光流轉,倍感吃驚。
哪怕是這位出口不遜的黑衣婦人,也是愣了愣。
如果說先前的側臉,已經有了幾分相似的味道,那麽此刻的甯塵,與當年的飄絮相比較,非但形似,甚至到了神似的地步。
尤其是那雙眸子,明亮深邃。
就像那時候的她,乃桃花塢上下,公認的眼睛最漂亮的女子,沒有之一。
“還真有那麽點神似。”
回過神來的黑衣婦人,咧嘴一笑,上挑的眉毛,洋溢着一股嘲弄的意味。
這位婦人本名柳絮,與當年的飄絮,是同門師姐妹。
按理說,師妹的兒子出現在此地,作爲姑姑輩的柳絮,本該最爲激動,實際上,這位言行舉止,都非常的激進。
似乎,嘴上不嘲諷兩句,心裏就很不痛快。
周邊的同門,實在看不下去了,本能性得出于維持現場氣氛,便拉了拉柳絮的袖子。
“怎麽?你們覺得我說的不對?”
柳絮冷哼一聲,翻着白眼環視半圈,而後再次投轉視線落向甯塵,靈光一閃,語氣不陰不陽道,“說來也是,我呐,好歹是那個賤|人的師姐。”
“自然而然,也就是你的姑姑,既然如此,見着了姑姑,還不跪下請安,難不成要我向你請安?”
柳絮眉頭高擡,猛然斷喝道。
并作勢一步跨出,盛氣淩人。
“你是不是很想死?”
柳絮的趾氣高揚,隻得到了甯塵的一句回複。
七個字。
言簡意赅。
“你……”
柳絮柳葉般的眉毛,緩緩擰成一條線,就這麽冷冰冰得盯着甯塵。
甯塵道,“看剛才狀況,你們這批人中,有往日裏對我娘親感情不錯的,念在這份恩情上,我不殺你們。”
“至于你?”
甯塵本就淡定的眸光,在看向柳絮的刹那,泛起一股如同烈火跳動般的殺意。
柳絮臉色微變,容顔稍顯不自在。
“铿锵!”
那柄斜刺在土壤中的第一名劍,眨眼離地而起,最終握在甯塵的手中。
一步邁出。
欺身而近。
“你,大膽。”
柳絮一雙眼睛迅速瞪起,張嘴斷喝的同時,五指輕拍,擊向大涼龍雀的劍鋒。
铛!
現場發出一串巨大的撞擊聲。
“這,嘶嘶……”先前趾高氣揚,明朝暗諷的柳絮,倒吸一口涼氣後,當場被震飛數十米,倒滑得身體就像是短線的風筝,不過最終被一根龍頭拐杖,輕輕抵住。
有驚無險。
“自從你那孽障父親來桃花塢鬧過一次,很多年,沒人敢在桃花塢尋釁滋事了。”
一位佝偻身子,杵着黑色拐杖的老婦人,眯着雙眼,看似步伐艱難的晃蕩進現場,中途擡了一下眉頭,神色不屑的打量了甯塵一眼。
“師父。”
驚魂未定的柳絮拍了拍胸口,轉身就向這位正是青烏本尊的老婦鞠了一躬。
轉身,就昂起腦袋,像一隻驕傲的母雞,癫狂笑道,“姓甯的,你剛才不是很想殺我嗎?來啊,殺我啊?”
“不妨讓你猜一件事,飄絮當年身爲桃花塢最傑出的弟子,怎麽會好端端的體弱多病?尤其是後幾年,簡直病入膏肓,你不覺得,這很不符合常理嗎?”
她五指掩住小嘴,動作誇張的彎腰嬉笑。
似乎,在描述着一件非常得意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