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羊聽了也有些蹙眉。
“你有沒有發現,這家夥,開始變得有點失去理智了?”
“發現了,有點手忙腳亂的意思了。”
老羊斟酌了一下,加重了語氣。
“我意思是,把這家夥逼到失去理智,恐怕不是什麽好事。
你忘了,這些家夥的思維方式,跟我們是截然不同的。
看看毀陽魔,那家夥曾經可是一個諸神啊。
但是後面卻變成了反諸神的急先鋒。
最恨不得斷了諸神之路的就是他。
而這,其實還是沒失去理智的。
讓那種危險的家夥,失去理智,開始瞎搞一通,恐怕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他若是有理智的時候,是他輸不起,我們也輸不起,所以僵持。
但若是他失去理智,都開始敢賭了,能輸得起了。
我們能輸得起麽?”
老羊說的很慢,餘子清也陷入了沉思。
“你說的對,我的确得換個思考方式了。”
以前諸神之道在,諸神也都在,堕落的諸神也在,深海古神也在。
現世的十階之路也沒開,那個時候的想法,的确跟現在不能一樣了。
深海古神現在是光腳的,他們才是穿鞋的。
一個光腳的家夥,若是徹底失去理智,那就真不太好說了。
餘子清站在深海古神的角度上,嘗試着代入一下,他就覺得,還真有可能。
自從他上次給種下了種子,明顯發芽了之後,深海古神就沒那麽冷靜了。
指不定這家夥真的敢去賭一把,拖着所有人一起下水。
到時候深海古神還真未必會徹底湮滅,但現世裏的人,可大概率是輸家。
大家一起輸,一起比爛,隻要最後深海古神不是最爛的,那他就總是還有機會的。
比爛的話,餘子清還真心覺得,别說一般人,一般修士,就算是修士之中的挂逼,都未必能熬得過這位。
上個時代,上上個時代的挂逼,絕大部分都被熬死了。
餘子清斟酌再三,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的道庭,其實就是一個兜底的退路。
但現在有個問題,道庭演化,還沒到下一步。
我必須先湊齊坤字的力量。
别的地方都還好說,就算是大離,也隻是不快,對我認同感還不錯。
但大乾這邊,恐怕就會很慢很慢了。
指不定需要千八百年的時間。
而深海古神的重點照顧對象,就是大乾。
一如當年大兌,是他選中的切入點。
現在大乾都這幅鬼樣子了,都有大勢力敢直接明打明的反叛,不留退路。
再過個千八百年,指不定大乾也會如同上古時期的大兌一樣。
而大乾可沒有大兌封印術作爲兜底的底牌。
便是我,也不可能以大兌封印術,将整個大乾給封印了。”
現在事情就是這樣,餘子清什麽都不管,就先去湊齊坤字的力量。
就是爲了能有一個遇到無法挽回的情況時,可以有一個兜底的底牌。
實在不行,就放棄現世。
可深海古神如今這麽攪和,禍亂大乾。
大乾本來就在走下坡路,本來就對他這個兌皇,可能沒什麽好感。
大乾現在這樣子,肯定有一堆大乾人在背地裏罵兌皇。
說大乾變成這樣,就是因爲大兌自奪回乾西故土開始的。
結果便是大乾越亂,餘子清想要獲取大乾疆域裏的坤字力量就越難。
所以這就是一個很常見的死結問題。
老羊聽完之後,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笑了好半晌之後,才伸出雙臂,劃出一個大圈。
“難得見到你會糾結,我覺得,你的思緒已經被束縛住了。
格局放開點,膽子再大點。”
“什麽?”
“你問我,我怎麽知道?就像你以往那樣異想天開就行了。”
“……”
餘子清有些無語,還以爲老羊能給出個什麽主意。
他思來想去,若是坤字力量和大乾如今的情況,成了互相拖後腿的。
那繞開這個,就得重新搞出來個能讓他有安全感的底牌。
格局放開點,再大膽點的……
想到這,餘子清忽然道。
“老羊,你還記得你教我的那門讓東西變大變小的神通不?”
“你想幹什麽?”老羊都有種不好的預感,餘子清要說的話,肯定會出乎他意料。
“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
若是到了逼不得已的時候,直接将現世裏的四神朝大陸。
東西南海,還有不動大陸,新大陸。
除了深海之外的其他地方,都給收走。
讓整個現世,隻剩下深海。”
“……”
老羊眼皮狂跳,直接搖頭。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沒有人有這種力量,山君都沒有如此龐大的力量。”
“我就問你,有沒有這種可能性。”
“你要是力量足夠,四神朝和不動仙朝的皇帝主動配合。
理論上,的确不是不可能。”
看着餘子清若有所思,老羊忍不住了。
“你不會真想這麽幹吧?你不會真以爲将陸地直接挖走,連同上面上的所有東西都帶走,就能解決問題吧?”
“沒有,我隻是想到了一件事。
既然是要兜底,這事我肯定得去找其他人談談。
既然如此,我還不如先去找乾皇談談。
要是能讓乾皇幫忙,湊齊了坤字力量,後面就好說了……”
餘子清越想越覺得,全靠自己幹什麽,這又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有了這個借口,先去找乾皇聊聊。
順便再給深海古神一點反擊。
餘子清風風火火的離開,老羊忍不住撓頭,餘子清不會真的這麽異想天開吧?
問題是理論上這麽幹,問題也很大的好不好。
老羊想要勸一勸,但一想,餘子清真想這麽幹也是白搭,壓根沒可能成功,純屬理論上有可能而已。
餘子清離開七樓戒指,沒急着去大乾,而是先給離皇遞了個條子,先順勢拜訪一下離皇。
事辦不辦另說,以這個爲借口,先獲取離皇的支持,他接下來吸納大離範圍内的坤字力量,都會變得容易很多。
若是能說服乾皇,那在大乾吸納坤字力量,肯定就不會需要千八百年了。
他一路東去,沒急着趕路,而是一邊吸納力量,一邊前進。
等到了地方,離皇已經到了。
百年不見,離皇威勢更濃,英氣勃發,修爲都比百年前強了不止一點半點,至少是已經渡過兩次劫難了。
這速度可真夠快的。
多年過去,老離皇所化的那團火焰,除了變大了許多倍之外,已經能感覺到其内生機盎然,比一般九階修士的生機還要強。
餘子清跟離皇見禮,客套了兩句之後,餘子清便開門見山,将深海古神的事情說了一下。
在說了一下最近幾個月,他能察覺到的,深海古神做出來的篡改,甚至都可以篡改一個神朝的皇後了。
“……大緻就是這些。
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我有心無力,這很顯然不是我一個人,或者大兌能做到的。
這需要所有神朝一起出力。
無論成不成,都需要先未雨綢缪。
若是等到他肆無忌憚,再也沒有絲毫顧慮的時候,再去考慮就來不及了。”
餘子清前面還原原本本的說起深海古神的事情,後面就開始扯那個搬走大陸的計劃。
離皇面不改色,可眼神裏多少有點繃不住了。
她也認爲餘子清這想法,太過于扯淡。
沒人能有這麽強的力量。
真若是有這麽強的力量,一隻手就能将整個現世捏碎了,何必費這勁。
在她眼裏,餘子清這話,就約等于一個人凡人說拎着自己的頭發,将自己提起來一樣。
也就是說話的人是餘子清,一向都比較離譜,她才能安心聽餘子清說完。
“你是不是覺得這事有點離譜?”
“是有些……”離皇沒好意思說,離了個大譜。
餘子清卻很認真,道。
“我找真龍問過了,也找院首級别的人物問過。
雖然艱難,但的确有可行性。
這隻是壓箱底的兜底手段,未必能成,但必須要做。”
此話一出,離皇也點了點頭。
成不成另說,準備還是要做的。
她甚至覺得,餘子清隻是找個由頭,用一個最不可行的方案,來先試探下态度。
她同意了餘子清的想法,餘子清想做什麽盡管做,她肯定支持。
反正,這種事,不成了,大離也不會有任何損失。
餘子清跟離皇聊完正事,坐在一起喝了喝茶,聊了聊老離皇,還有一些合作的事情,便前往大乾而去。
離皇看餘子清這做派,愈發堅信,餘子清自己都沒指望那個離譜的兜底計劃。
這肯定就是先來試探的!
跟離皇聊完,得到了離皇的支持,餘子清的确感覺到,吸納大離境内的坤字力量,速度忽然就暴漲了一個量級。
因爲餘子清吸納坤字力量,那也是在爲兜底計劃做準備。
将大離疆域内的坤字力量吸納完,餘子清差人給乾皇送了個口信,約見一下。
約見地點,按照以往慣例,讓乾皇自己選。
乾皇最近日子,也過得不是很舒心。
四方叛亂,朝局複雜,朝廷對地方的掌控力開始暴跌,地方上的錦衣衛,都已經到了指望不了的地步。
朝堂上不順心,後宮裏也不太順心,皇後最近都開始急着想要生子了。
乾皇哪有心情管這些。
這一波叛亂越鬧越大,若是不過去,他也不用有嫡系子嗣了。
正巧,那個跟其他皇帝格格不入,讓人琢磨不透的兌皇,悄悄給他傳訊,要給他私下裏見一下,乾皇便順勢應了下來。
他也想跟餘子清聊聊,若是這個時候,大兌或者大離落井下石,他說不定真的扛不住了。
乾皇倒是很上道,沒有說什麽最近四方叛亂,讓餘子清去大乾都城。
約定地點,就放在了母江,大乾冊封河神的地祇神國裏。
這個地方,算是比較隐秘,而且絕對不會讓餘子清感覺到不舒服。
跟乾皇見面,餘子清沒什麽感覺,乾皇心情比較複雜。
他能登基,的确是借了大兌的力。
因爲不管他怎麽做,以當時的情況,大兌肯定都能奪回故土。
奪回故土之後就停手,已經算是給他機會了。
可當了乾皇之後,他就又會不自覺的去想起曾經乾西的大片疆域。
餘子清倒是看出來乾皇最近心情估計不怎麽好。
他就把老一套說辭搬出來,有針對性的稍稍改了改,再給乾皇說了一遍。
等到把深海古神的事情說完,眼看乾皇似乎沒什麽反應,餘子清就把話頭扯到了乾後身上。
“你們可能都感覺不到,但是乾後肯定能感覺到。
我也能感覺到,很多事都是篡改之後的結果。
具體怎麽樣,我就不說了,你知道的信息肯定比我多,你可以對比下。
我可以幫她錨定住現在的結果。
若是現在就收手,尤時未晚。
因爲我已經推測出來,下一步,深海古神可能就要逼着她更進一步了。”
乾皇沉默了許久,忽然道。
“大乾變成如今這樣,還有父皇的所做作爲,皆是因爲那位吧?”
“客觀說,大乾有大乾的問題,可變成如今這樣,的确是那位推波助瀾,煽風點火。
至于你父皇,他自小就在經曆乾後如今經曆的事情。
如今的大乾,便是在經曆曾經大兌所經曆的事情。
本質上是一樣的。”
聽到這話,乾皇心頭一緊。
老乾皇給他留下的心理陰影,怕是這輩子都再也無法抹去。
哪怕明知道,如今的乾後給曾經的老乾皇提鞋都不配,二者的差距難以估量,可事情卻是一樣的。
而他現在才知道,大兌當年跟下坡踩油門一樣的墜落,果然是有不爲人知的内情。
乾皇心裏一琢磨,也明白,餘子清說的那個什麽兜底計劃,純屬扯淡。
現在也不是要對大乾做什麽,恐怕是真的覺得大乾要完蛋,又不想大乾完蛋。
實在沒辦法了,這才找個由頭上門聊聊。
“好,你說的事情,我應下了。”
乾皇取下随身的一塊玉佩,交給餘子清,算是一個信物,也是一個引子。
餘子清念頭一動,立刻感覺到,原本跟蝸牛爬一樣的吸納速度,驟然攀升了兩三個量級。
聊完之後,乾皇也沒有走,直接給乾後傳訊,讓她悄悄過來。
他如今的确挺滿意乾後的,經過了深海古神一次次篡改,乾後在意的人都活得好好的,而且從性情到經曆,都很好。
沒了不滿意,整個人自然就少了戾氣,沒了怨氣。
再加上放眼望去,目之所及的所有人,可能明天一覺睡醒就消失了,那往日裏的許多計較,也就放下了,人也變得豁達了些。
乾後接到了乾皇的傳訊,沒說什麽事,她也沒敢耽擱,直接就來了。
來之前,她還在琢磨,是不是乾皇在秘見叛軍的一員,當到了地方之後,被引入密室,才發現是餘子清。
餘子清的眼睛上蒙着的黑布,都快成他的第一明顯特征了。
乾後不明所以,看到餘子清,就有些緊張。
她去毀掉的一些記載,裏面不少都是跟餘子清有關的。
哪怕她腦海中的聲音,從來沒給她說過爲什麽,她也能感覺到,那個聲音特别在意餘子清這位兌皇。
餘子清面帶微笑,都沒去感應乾後,隻是感應到來人了之後,便直接道。
“實話說,我來之前,專門看過有關你的記載。
不止是現在的,還有許多未篡改之前的。
我覺得你如今的樣子,應該是已經到了,那位給你甜頭的最後階段。
接下來,便是無盡的拿捏,無盡的逼迫。
你但有一絲不從,那位便會奪走你現在的一切。
糖衣炮彈的糖衣,已經要吃完了。
現在就收手,還是繼續,由你自己選擇。
作爲乾後支持我想法的回報,我可以先幫你錨定此刻的狀态。”
在餘子清說第一句話的時候,乾後就再也忍不住了,面色大變。
而乾皇面不改色,靜靜的聽着,也不插嘴。
等到餘子清說完,乾皇隻是看着她,道。
“與虎謀皮,不得善終,水中撈月,終是一場空。”
眼看她經曆的事情暴露,這些日子裏的壓力,緊繃的心神,忽然一下子就松了。
她實在是太害怕失去現在的一切了。
隻是讓她最疼愛的幼弟,變成以前那不成器的樣子,她都無法接受了。
猶猶豫豫了半晌,乾後問了句。
“能收手麽?”
“我說能就能。”
餘子清笑了笑,說的很是自信。
借自身錨定其他人,這種事餘子清已經做過不是一次兩次了。
這些天,他什麽都沒做,也沒來。
純粹是因爲,深海古神在給好處,讓乾後的弟弟,跟換了個人一樣,越變越好。
等到幾天沒什麽太大變動,餘子清就知道,真正的拿捏,現在才剛開始。
想要出手做什麽,這個時候,是最合适的。
乾皇應下,乾後也應下了,餘子清便放開了感知,一邊伸出一隻手,點在乾後的眉心。
他要借自己,來将其錨定。
無盡的可能,都在這一刻不斷坍縮,化作此刻的狀态。
那一瞬間,餘子清便仿佛又感覺到了深海古神的存在。
仿佛看到了歲月長河裏,無數的深海古神,有些深海古神身上,已經有他可以清晰感覺到的心緒力量了。
在他做這些的瞬間,那種恐懼和不安,就開始急速擴散開,侵染向所有沒有被侵染的深海古神。
深海古神能感覺到餘子清在做什麽,可是他沒法阻止。
餘子清能錨定一個人,就能錨定十個,一百個,一千個,十萬個……
他隻感覺内心的恐懼和不安,在飛速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