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十号在拿到臉之前,心裏其實已經有預期了。
因爲幾乎所有被放棄的白水蛋,除了有些事需要有人背鍋,或者需要滅口這種理由之外,基本上都還有一個原因。
背景沒了,或者背後的勢力衰落了。
隻有這種價值沒有了,才會有後面的背鍋或者滅口。
哪怕白水蛋自己不知道,組織的掌控者卻知道這點。
餘子清看着閉着眼睛,眉頭緊鎖的新十号,暗暗一歎。
說實話,哪怕拿到了臉,餘子清其實也很難将那一張張臉,直接跟一個個白水蛋對上号。
除了少數曾經與現在,都擁有一些比較明顯特性的人,才能比較容易對上号。
比如那種出門辦事能力很一般,某方面技藝天賦卻很拔尖的人。
新十号就不屬于這種人,他辦事能力很強,實力卻不是太強,而修士技藝之類的天賦,也都挺一般的,不算拔尖。
沒見到人之前,餘子清也不知道哪張臉是新十号的。
如今這張,就是餘子清覺得最凄慘的一個。
那張臉的主人,就是那個“幾乎”之外的極少數。
當年的大離,有一個姓時的家族。
這個家族裏出了不少能在宗譜裏獨享一頁的人物,餘子清别的都不認識,沒聽說過,因爲比較久遠。
而最近的一個,餘子清有聽說過的人物,便是距今三百年前,暗影司在哀思洞天傷亡慘重時期的暗影首席。
餘子清聽說過這種事,隻不過當時他關注的重點,都在季伯常身上。
哪想到,時隔百年了,又接觸到當時那個事件相關的人物。
當年就是這位時首席隕落,而後才有暗影司後來的葉九原繼任首席。
而新十号的曾經,也姓時。
他就是時家的嫡系傳人。
最近千年,時家的發展都在暗影司了,尤其是在那位時首席在暗影司發展的越來越好,最終成爲首席之後,時家幾乎就成爲了暗影司轄下的家族。
這位時首席也的确是人才,天生的密探。
在幾百年前,他便發現了白水蛋的蹤迹,甚至還追蹤到了一次白水蛋補充新成員的過程。
隻可惜,那次什麽證據都沒留下,哪怕最後在斬首死囚之後,重新驗明正身,也沒什麽問題。
時首席确認他沒有出錯,就是就這麽一些人,在替換死囚。
當時,他覺得這隻是單純的“替換死囚”而已,但是中間他被其他事牽扯,離開了一次,暗影司的人驗明正身結束,就告訴他,的确是正身。
甚至于那死囚背後的勢力,都并沒有死咬着不放,咬了他三個月便放棄了。
他太了解那家人了,就是屬狗的,要是自己壞了他們的事,讓他們替換死囚失敗,追着他,甚至追着時家咬百年都是正常的。
三個月便被人勸住了,這就不正常了。
然後,時首席什麽都沒做,等了一年之後,才悄悄去挖開了墳,發現墳内屍首早已經腐壞成骸骨,力量盡消,這具骸骨,絕對不是當初的死囚。
可惜,這事已經沒法翻盤了。
自那之後,時首席就一直在那種追查,最終還真讓他追查到一次,追查到了白水蛋。
不等他做什麽,當初的新十号,便被人設計,犯了禁忌,最次也是要廢掉修行,打爲廢人,正常都是要斬首。
這個時候,有另外一個家族主動找到了時家。
他們給時家老人提到了白水蛋,不是普通的替換死囚,而是直接改頭換面,自己都不記得自己,自然不害怕暴露。
當年的時家老人,不忍新十号橫死,被說動了。
等到時首席知道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
因爲,他一直在外追查,結果追查到自己家了。
這個時候,時首席清楚的知道,時家哪怕還沒有換走死囚,結果已經不重要了。
那些人隻是想要拉時家,拉他下水,一定有足夠的證據了。
而這個時候,就有幾方勢力,打着各種名義,以各種方式見到了時首席,讓他明白,這張網牽扯到了太多人利益,他捅破了,沒有任何好處。
時首席沒有拉着時家一起覆滅的決心,他閉上了嘴。
而這些,都是新十号的曾經裏,那些記憶裏的東西。
至于新十号變成白水蛋之後,餘子清還真知道一點白水蛋組織裏的記載。
時家,被列爲白水蛋的敵人,時首席也被列爲白水蛋組織重點關注的對象。
中間發生了什麽,餘子清不知道,但他知道結果,時首席沒了。
怎麽沒的,現在他都知道兩種說法,一種是在哀思洞天的時候就沒了,一種是遭受重創回來了,過了二十年才死的。
具體他并沒有花費精力去追尋,因爲這個人物,在當年隻是背景闆。
反正結果是沒了,時家也沒了。
新十号閉着眼睛良久,他睜開眼睛,滿眼的絕望和痛苦。
“大人,是當年的組織,當年的一号,在背後發力,耗費了數百年,滅了我的家族。
而我,我竟然一直都知道有關時家的任務。
甚至于……
我當時還搞了一部分相關的情報。”
找回曾經,找回自己的臉,收獲的卻是遠超預期的慘烈。
餘子清看着新十号的樣子,都有些不知說什麽了。
哪怕他提前知道,哪怕新十号提前知道,恐怕也一樣會選擇找回,去面對。
當年的狗一号,可真是壞到頭頂生瘡,腳底流膿,壞到超出他預期。
坑時家的人下水,再用失去曾經的時家人,反過來對付時家人。
完事之後,需要有人背鍋,覺得新十号知道的有點多了時,再把新十号最後利用一下。
回憶了一下,自從他在暗地裏算是掌握了白水蛋組織之後,還真沒苛待過白水蛋,也沒讓這些家夥做什麽壞透的事情。
頂多是讓新十号坑了一波懸崖神王。
而這次,哪怕在懸崖神王那玩一手自己出賣自己,也甩鍋給老乾皇,因爲老乾皇不斷打壓,白水蛋們損失慘重,純屬能力不足了。
這就把白水蛋們摘了出來,沒讓他們背鍋。
反正懸崖神王以前都不正眼看這些白水蛋,現在更不會在意這種旁枝末節。
這麽對比一下,餘子清現在是真心覺得,對比這些壞種,他真算大善人了。
新十号恢複了臉,恢複了曾經,滿臉絕望和痛苦,以他化作白水蛋爲界限,曾經和現在互相沖突割裂,尤其是做的事,更加對立。
眼看他已經無法壓制着心緒,整個人都有些快要在這種越來越激烈的沖突之中崩潰了。
這可不行啊,好不容易有個辦事能力不錯,人也沉穩的。
餘子清一跺腳,放出自在天和樓槐。
“讓他入魔。”
樓槐和自在天面面相觑。
“大人,我已經改邪歸正了,再也不做這種事了。”自在天小心翼翼的回了句。
“大哥,你是知道我的,我走的是煌煌正道。”樓槐也小聲逼逼了一句。
“你們倆混蛋怕什麽?
我用得着釣魚你們這倆混蛋?
他現在記憶對沖,感情對沖,融合的過程,太過激烈。
他的意識都快崩潰了,這是救人懂不?
我當年把人的神魂挖出來,将神魂都剖開,那也是救人。
誰說魔頭就不能救人了?
現在這正兒八經的正道擺在伱們面前,别跟我廢話,趕緊的。
他要是死了,我就把你倆塞進巫雙格的法寶裏。”
樓槐和自在天對視了一眼,他倆大概明白餘子清要做什麽,也能理解爲什麽這麽做。
隻是感情上,還是無法接受讓人入魔,是爲了救人這種事。
這太挑戰魔頭的認知了。
餘子清一瞪眼,倆人立刻同時化作一縷縷黑霧,沒入到新十号身上。
餘子清一掌拍在新十号的腦袋上,震散新十号可能會有的反抗,讓兩魔順利進入。
天魔也好,人魔也罷,反正都不是什麽好鳥。
尤其是天魔,最擅長的就是引人入魔,毀人道統。
如今這倆一起,對付個本就心神失守的新十号,那簡直太容易了。
這倆沒入新十号體内不到十個呼吸,便見新十号體表開始浮現出魔氣。
他心中魔念,吸納新十号心中的各種負面情緒,開始指數級壯大。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新十号驟然睜開眼睛,眼中開始泛起了魔意,身上缭繞的魔氣,驟然間爆發。
“嘎……”
入魔的非常順利,甚至魔念都直接接管了肉身。
隻是其笑聲剛剛響起,宣示降生的那一瞬間。
就見餘子清的陽神,從餘子清體内探出一隻手臂,直接刺入新十号的胸膛,随手一扯,便見一個半人形的魔氣彙聚之物,被餘子清慢慢的扯了出來。
新十号體内的所有魔氣,都不斷的湧出,沒入到這個半人形的家夥體内。
新十号眼皮一翻,暈了過去,表情也恢複了平靜。
餘子清一隻手捏着這個已經快要進化成魔頭的魔念,兩隻手揉搓了一下,将其捏成一個球,在院子裏瞅了瞅,而後猛然回頭,向身後望去。
就隐約察覺到看門餓鬼似乎就在那裏。
“來,給你點好吃的。”
下一刻,果然,看門餓鬼的身形緩緩浮現,眉眼帶笑,樂呵呵的接過了魔念。
她撕扯下來一口,小口小口的品嘗了起來,隻是吃了兩三口,她便停了下來。
“口味很難得,我去讓其他人也嘗嘗。”
看門餓鬼捧着黑球,飄了出去。
樓槐跟自在天落在地上,一動不動跟吓壞的鹌鹑似的。
說真的,他們都忘了還有這麽個餓鬼在,隻是想到對方不現身,他們都察覺不到這麽一個喜歡吃魔頭,還喜歡站在人身後的家夥。
一想到這點,他們倆就感覺有些發怵。
鬼都不知道看門餓鬼是不是已經站在他們倆身後,看着他們倆好半天了。
餘子清饒有興趣的看着昏迷的新十号。
“看來效果奇佳啊,以後可以嘗試着開拓一下新業務了。
他這情況,本來起碼是要清心草之類的天材地寶才有用,而且還未必能有這麽好的效果。
現在入魔一下,整個人都平和下來了,神魂穩固,意識穩固。
這多好啊,也沒什麽後遺症。
你們看,這不經意之間,就給你們找到個有機會光明正大出現的機會。
你們倆說走正道,别人也不會信啊。
但要是你們倆跟餓鬼配合一下,變成了專治這種病症的大夫。
那你們就再也不是那種普通的魔頭。
有利益牽扯,才能有立足的機會。
正好,你們以後就先在大兌做個專病專治的大夫。”
樓槐咧着嘴笑的跟二傻子似的,他的确是一心走正道。
隻不過這個正道,是指修行,若是能跟餓鬼一樣,光明正大的出現,所有人都認可他走的正道,那簡直就是最終的追求。
自在天也跟着傻笑,他可從來沒想過,可能會有一天,他走在街上,也不會有人高喊一聲除魔衛道,賞他一發天魔真名咒。
讓人入魔,什麽時候也能變成好事了?
哦,是在餓鬼出現之後,他才有這種機會。
要不然,他敢這麽幹,絕對要挨天魔真名咒毒打。
等到第二天,新十号幽幽蘇醒,他醒來之後,坐在原地愣了好半晌,滿眼茫然。
良久之後,眼睛才有了焦距,他第一時間找到餘子清道謝。
昨天要不是餘子清當機立斷,在融合的過程,他怕是不但會入魔,還會遭受嚴重的損傷。
現在好像沒什麽事了,融合的副作用也随着入魔的過程,消失的一幹二淨。
他重新變得完整了,事情還記得,心裏也一樣複雜,心态卻能穩住了。
“大人,我想去找找,看看還有沒有時家的後人在。”
“還有?”
“我要是沒記錯的話,應當是有的,當年一号說做事不能做的太絕……”
說到這,新十号的面色就變得頗爲複雜,他當年還真信了這種話。
“他說就算要對付某個家族,也不能自上到下雞犬不留,否則多有物傷其類。
便是對付時家,也是跨越了很長時間,慢慢來的,并沒有直接出手。
時家應當還有後人吧……”
“你不就是麽?”
“我……我就算了……”
“你自己看着辦吧,有什麽需要,告訴我一聲。”
“多謝大人。”新十号恭恭敬敬的道謝。
新十号離去,餘子清也沒提其他白水蛋的事,估計新十号現在也沒心思管了。
而且,新十号拿回自己的臉,這個過程,餘子清覺得很難說是新十号的經曆太過慘烈的問題,還是拿回臉就會這樣。
若是拿回臉就一定會這樣,懸崖神王就是憋着壞呢。
他可能不在意普通白水蛋,但肯定會在意新乾皇這個白水蛋。
餘子清仔細回憶了一下整個過程。
抛開新十号的經曆,僅僅隻看這個過程,若是不幫其入魔,新十号大概率會在演化到入魔之前,就已經記憶錯亂,意識扭曲。
意識、神魂、力量、記憶、思維,先都出問題之後,才會最終入魔。
這種情況下,哪怕可以驅逐其魔念,驅逐其心魔,恢複之後,之前留下的傷害,卻不是餓鬼能修複的。
人肯定會廢了。
其他白水蛋會如何,可以再試試。
不過餘子清估計,大概率應該不會如同新十号這般激烈。
而新乾皇的曾經,雖然慘的不是很相似,可問題是新乾皇本身就是個瘋批,這貨要是拿回曾經,會受到什麽影響?
表現出來的,肯定會比新十号的變化還要大。
餘子清閉着眼睛,重新複盤了一下。
按照正常流程,是應該先弱後強,從實力低,而且變成白水蛋時間不長的普通白水蛋開始。
這些白水蛋拿回了臉和曾經,若是沒問題了,再開始變白水蛋久的,或者實力強的。
亦或者,按照忽悠懸崖神王的說辭來看。
餘子清掌握着這些,應該将拿回臉和曾經,是要作爲一種賞賜,一種用來拿捏掌控白水蛋的工具。
這樣的話,就更不應該拿到手,就立刻給出去。
也是要先實驗倆普通白水蛋,讓高層白水蛋看到明确的希望,拿捏他們來好好辦事,收服整個白水蛋組織。
至于新乾皇那邊也是一樣,肯定不能拿到手就給出去。
新乾皇這邊,餘子清的确是沒打算現在就給,他還真怕新乾皇現在就徹底瘋了。
但白水蛋這邊就出了點岔子,跟忽悠懸崖神王時說的有點不一樣。
不是先拿到以臉和曾經,再去收服白水蛋。
而是因爲已經将組織收到手裏了,承諾了臉和曾經,這才去懸崖神王那忽悠。
這個順序一變,後面的一切都會不一樣。
不知爲何,發現這裏面有坑,餘子清反而松了口氣。
尤其是想到,那張長得跟始一樣,卻是半透明的臉,餘子清就知道,懸崖神王并沒有掌握所有。
這貨吃了上次法門交易的大虧,這次就在交易内容裏面埋坑。
八成就是爲了搞事情,搞亂子,至于結果如何,他恐怕并不是很在意。
要是新乾皇變得跟新十号一樣,那大乾肯定要亂作一團。
這種亂子就肯定不是一年兩年能結束的,最終老乾皇也肯定被牽扯進來,他必須來處理這些事,最起碼的,也會打斷他修行,耽誤他時間。
隻可惜,新乾皇是個瘋子,外人誰會知道這種事?
所有人眼裏,新乾皇都是個死後八成會被谥号爲“仁”的皇帝。
今天去醫院待了一天,家裏倆病人,一起去……月底最後一天,月初求個保底月票。
我自己記錄的編号,應該是上次丢稿子之後重做人物給倆白蛋記反了,還好這個隻是爲了引出後面的,不是重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