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柴人對車輪說的一些事情,一直不是很理解,因爲未曾有過感受,也無法感同身受。
神祇的喜怒哀樂,與人是不同的。
理念、想法、對一件事的判斷,都是從根子上不同的。
就像現在,若是餘子清看,火柴人就覺得皮癢癢,承受了痛苦,化解了皮癢癢,有些被迫的意思。
但實際上,火柴人自己的感受則是,他承受痛苦,化解皮癢癢隻是順帶的,他自己很喜歡這種不一樣的痛苦,特别喜歡。
因爲他以前是不可能感受到這種痛苦和磨難的,如今隔空傳遞來的痛苦,便像是天天吃糠的家夥,擡起頭,驟然發現了以無數各式各樣的美食構建出的新世界。
人覺得痛苦,他卻甘之如饴,如獲新生。
尤其是先承受了痛苦,再感受到那種最純粹最美好的祈願,他真的生出一種,到了今天,終于活了的感覺。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仿佛從以前隻能看到黑白的世界,從一角窺視到一片五彩斑斓的世界。
當看到了,就再也難以接受回到黑白的世界,再也不可能後退。
從未有過的感受浮現,讓火柴人終于能理解車輪這些日子給他說的那些話。
也終于邁出了堅實的一步,走出了神祇的視角。
紅色的火柴人,站在石桌上,眼中多了些不一樣的情緒,他伸出雙手,看着自己的雙手,緩緩的伸出雙手,他的力量開始順着隔空的感應,不要錢似的将自己的力量揮灑出去。
而另一邊,大集上,神婆也感受到了力量,她有些無意識的站起身,做出了跟火柴人一樣的動作。
一些純粹而又溫和的力量揮灑出去,落入到每個人體内。
一直站在不遠處觀察的餘子清,一動不動,任由這些力量落在身上。
他感覺到,内心的浮動,微弱的焦躁,都在這種力量下慢慢平複,陽神和意識都像是受到了安撫。
整個人都變得平和了起來,仿佛經曆了疲憊之後,在春日午後的陽光下,美美的睡了一覺,神清氣爽,負面的情緒都在被驅逐,整個人的精力和狀态都在恢複。
餘子清不做任何抵抗,細細的感應之後,暗暗感歎,這次血賺了。
肉身的傷勢,其實是最好恢複的,便是凡人,斷胳膊斷腿隻要治療及時,都不會死人。
到了修士這裏,便是肉身被毀,其實也隻能算是重傷,隻要生機不斷,有合适的靈藥,重塑肉身都不是特别難的事情。
但是神魂傷勢,一直都是最難治療的,像那些元神境修士,想要療傷,起步就是必須能治療元神的天材地寶。
要是容易的話,當年鍾守正堂堂一個元神境強者,也不至于去打工賺藥錢。
而更難的是人意識的問題,這個未必是受損,可能隻是積壓的負面情緒太多,就會在某一刻,去引發人的意識變化,從而引來更大的問題。
所以,餘子清覺得這力量,看似沒有車輪可以直接提升生産力好。
可實際上,可能比提升生産力更加重要一些。
梳理平複心緒,驅逐負面心緒,對普通人來說,是在安撫心靈,做了一次神魂馬殺雞,讓其意志更加堅定。
對神朝來說,這是配合政務手段,維持人心穩定的法門。
對修士來說,這種力量,也特别有助于修行,甚至以後可能會變成極少數用來恢複神魂的廉價手段。
餘子清想了很多,而這種力量,其實跟他給果汁講的小故事,關聯就不是特别大了。
那些小故事,可能隻是一個單純的引子,能不能做好,往好的發展,小故事本身,真不是最關鍵的。
最終如何,還是要看人。
餘子清靜靜的站在那感受了良久,等到打小人結束,大集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餘子清也沒有動。
老張換了一身衣裳,面帶一絲笑容,出現在餘子清身後。
“陛下,還有麽?”
“步子邁的太大,不害怕扯到蛋麽?”餘子清沒好氣的怼了一句。
“臣老了,無所謂了,要是再有幾個更好。”老張面帶微笑,他才不怕這個,他隻知道,這儀法真好用。
就如同曾經的地祇,在地祇之亂結束之後,餘子清都願意給地祇留一條生路,經過審查的地祇,都可以留下,而不是按照身份一股腦的全部鏟平。
如今的地祇,老老實實配合,的确很好用,但監管是必須要有的。
現在這些靠着儀法來晉升的晉升者,也必須要監管。
尤其是這些神婆,若是想走歪,那的确很容易。
“其他的神婆,不要急着讓他們完成儀法,先觀察一下這個神婆一年。
若是沒什麽問題了,再說其他,但要控制數量。
而且,像今天這樣的場面,一年一次,固定日子最好。
後續,讓甲十四整出來一個章程,如何監管越來越多靠儀法晉升之人。
如同地祇一樣,亂紀者,必須嚴懲。
但更重要的是提前杜絕。
還有,記住了,不要發展的太快了,一步一步慢慢來,有問題了也好調整。
歸來之期,可能會提前,大軍訓練,是否能加強?”
“回陛下,糧草充足,發展平穩,想要擴軍,的确已經有條件了。
戰陣演練倒是需要時間來磨合,基層的普通将士倒是不缺,唯獨卻強一點的。”
“讓老劉上點心吧,他起碼還能再活個一千年,後續若是有突破,再加點靈藥,活個兩千年沒什麽問題。
讓他别整天想着退下去,練兵得上心了,我估計,一百年可能就得回歸。
你們也應該明白,大兌現在如何,都沒人會做什麽。
但若是其他人看到一個孱弱的大兌回歸,還有疆域沖突,那會是什麽結果。
别到時候,費勁吧唧的讓大兌回歸,保存下來了現有的成果,緊跟着又是一場大亂子。”
“臣,明白。”老張鄭重的點了點頭。
他們這些人,的确得走一步,看三步,不能隻看眼前。
所以内閣成員,其他人都很忙的,開始的時候,餘子清隻要來了,都會來觐見。
可後來,餘子清就讓他們忙自己的,老張就能抽出點時間,跟着餘子清瞎晃悠。
餘子清這個兌皇,摸魚摸的爽,自然要有人加倍去加班,才能保證整體穩定順暢的發展。
偏偏内閣的人,有苦說不出,誰讓他們最初的時候,巴不得餘子清摸魚……
老張現在是看開了,讓餘子清坐在那批閱奏章,還是算了,就讓餘子清幹點喜歡做的,而且擅長的事情吧。
最近幾年整出來的儀法晉升之路,給找到的晉升借力對象,都挺好的。
餘子清轉身離開,老張跟在餘子清身後,試探性的問了句。
“陛下可否要去軍營裏轉轉?
如今滿朝文武,都有不少都沒見過陛下,軍營之中的将士,可都沒見過陛下。”
“不了,下次吧,讓他們拼命,該給的東西,該保障的東西,都得最好,這事出岔子了,可别怪我放甲十四出手。”
“陛下,臣會轉告劉大人的。”老張趕緊應了一聲。
讓甲十四出手,那得死多少人啊。
有些事,不能放到明面上說,因爲老張自己都不敢保證,一定一點問題都沒有。
甭管什麽時代,可都不是世界大同。
最近這些年,下獄的官員,可都有變多的趨勢了。
餘子清跟着确認了幾天,觀察那些受到祝福的人,确認都沒問題,狀态都很好之後,他才放心的離開大兌。
走出了牌樓,餘子清照例催動月光神通,查了一下最近這段時間,出現在牌樓周圍的人。
然後他看到了王子軒。
在他窺視到王子軒的瞬間,另一邊,已經走到了銀湖禁地西部的王子軒,回頭向着東面看了一眼,稍稍感應了一下,發現是餘子清之後,立刻一臉晦氣的轉身繼續走,權當沒感應到。
他之前在大乾混吃等死,混的好好的,不知怎麽的,被錦衣衛盯上了。
加上他感應到老乾皇渡劫虎頭蛇尾,隐約似是感應到一絲地魔尊主的力量一閃而逝,可是後來他就懵了。
因爲便是地魔尊主也絕無可能,能讓他毫無感應的情況下,讓那劫雲消散的那麽快,甚至他都不知道爲什麽會這樣。
反正他是肯定不信,那個老乾皇的天劫,本來就應該是這樣。
他總覺得大乾不安全了,就趕緊跑路。
他要去合适的地方,提升點實力,奪名重生,要走的路便跟其他人不一樣了。
他已經察覺到,這個世界似乎已經開始巨變了,他得給自己找點活路,盡早做準備,爲了更好的躺平做準備。
來到了銀湖的西部,這裏常年沒人來過,縱然有人來銀湖禁地,也是再東南北三面。
感應着銀湖禁地内的氣息,王子軒歎了口氣。
“真是可惜了……”
他繼續向西而行,步入無人的荒野。
而另一邊,餘子清施展月光神通,看到王子軒的身影,看的真切,這家夥站在大兌的牌樓前,仿佛在欣賞藝術品。
看了足足一天,他似是有些可惜,搖頭晃腦的離去,中間什麽都沒有做。
餘子清散去月光神通,例行跟月神道謝,有些可惜的向着西面看了一眼。
王子軒可真慫啊,我都這樣子窺視你了,你竟然都沒點回應,躺平也不是伱這樣吧,萬一我找你有事呢?
難怪車輪他們都看不上王子軒,稱其爲恥辱敗類。
餘子清還想試試,給王子軒整點活,可這貨慫成這樣,實力裝瞎,那真的誰也拿他沒轍了。
隻是,這貨不在繁華的地方待着,跑到荒野裏喝西北風幹什麽?
還一路向西而去了,那邊除了個銀湖禁地,好像沒什麽特别的地方吧?
回頭找計蒙,讓他幫忙問問銀湖裏那些生靈,有沒有見到過王子軒,看看他是路過,還是打銀湖的主意。
要是打銀湖的主意,那就找個機會,給他整點活。
要是隻是路過,那算了,大家相安無事就行。
餘子清本來就準備找個機會,看看怎麽把銀湖搬走,這個禁地占地有點大了,占的可都是大兌的疆域。
他可不想有人在這個時候,跑到銀湖搞事情。
想到就做,餘子清沒急着回去,一路南下,到了南海邊緣,呼喚大嫂,讓大嫂幫忙給計蒙帶個話,幫個忙。
這話題聊完了,細雨淋淋之中,大嫂給他說,最近已經感知不到大島的情況了,那些院首,把整個大島都給封了,完全跟世界隔離,她想要幫忙盯着點,都沒轍了。
“不用管他們,那些院首,一個膽子比一個大。
但是也都是有真本事的人,他們肯定有這麽做的道理。
這些年倒是麻煩嫂子了,正好嫂子可以休息一下。”
“我休息很久了,不需要休息了,你最近也不來了,有什麽事需要幫忙盡管開口。”
大嫂很客氣,不怕餘子清開口,她倒是怕餘子清不找他們幫忙。
“後面還真有事要勞煩二位,我想把銀湖禁地搬走,這要是沒有二位在,我可做不到。”
“行,等他恢複差不多了,我就讓他來試試。”
跟大嫂告别,餘子清有些話還沒說。
自從跟車輪這些人見得多了,聊得多了,餘子清其實一直都有個想法,幫大嫂凝聚出一個身體。
因爲他覺得大嫂的狀态,其實挺像車輪他們在沒有真形時的狀态。
而對雨的掌控,更是強到如同權柄,如神親臨。
她的狀态,肯定是跟這些東西有關系的。
隻可惜,餘子清一直想找到曾經的記載,大兌裏卻沒有相關記載,也不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隻是餘子清現在的研究還差得遠,不敢說出來,生恐最後失敗了,會讓人家失望。
本來人家現在心态好好的,平白無故的給希望,又讓人失望,搞人心态麽。
還是先用濁世污泥海裏的試驗品,多試驗幾次,确認可行了再說。
反正那些試驗品,死就死了,餘子清也不心疼。
有進度了,再來問問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怎麽做到的,具體細節,省的讓人空歡喜。
這深淵還是得去,那些沉淪其中的家夥,重要性倒是越來越高了。
這次給火柴人也找到了晉升之路,正好就可以挑兵挑将,去濁世污泥海裏尋找下一個幸運兒。
該挑選誰呢,回去問問車輪和火柴人。
同一時間,濁世污泥海内,那些沉淪在此的家夥,相互之間的聯系,倒是越來越謹慎了。
他們連自己的記憶铠甲,都開始做調整,把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尤其是最近的事情,都藏在裏面。
因爲要是兩波人,相互交織,建了十幾個群的事情擺在明面上,大家一起尴尬。
更重要的,不少人騎在兩邊,今天剛再這個“絕不妥協群”裏,吃瓜看熱鬧喊口号,說着絕對不跟那些軟骨頭一樣,用那種方法離開這裏。
到了第二天,就在“排隊群”裏,跟人因爲排第十五還是第十六而吵架互噴。
第三天,“騎牆派”裏,互相打掩護,互相幫助的騎牆派,也有再讨論,怎麽保證,讓死硬派的人,不知道他們這些騎牆派。
比如,若是有一個騎牆派出去了,剩下的騎牆派想騎牆就有點難了,怎麽保證剩下的人能順利離開。
結束了一天的讨論,一個騎牆派悄悄離開。
到了第二天,他察覺到有人在祭祀,立刻開始了聯系。
東海深處與深海交界的大一片範圍内,黑船正航行在海面之下。
大祭司背着閉眼的不可名狀的詭異紋身,主持祭祀。
那罩着紅布的牌位之下,詭異的力量在浮動,他們往日裏都要非常小心謹慎,此刻卻顯得有點飄了。
實在是魚骨親自紋的紋身,實在是太好用了。
借一位,鎮壓其他,真是個天才的想法。
大祭司本來倒是想換個祭祀對象的,可惜,目前沒合适的,曾經在深海,倒是有一個給他抛出了橄榄枝。
但是那個家夥,開價實在是太高了,它竟然要六十四面體水晶。
要是以前,大家沒轍的時候,那這價格倒是能接受。
現在麽,它在想屁吃。
這麽好用的占蔔水晶,我們能給你?
尤其是占蔔過之後,給的提示,他們看不懂,也大概能明白,送出去水晶不是好事。
那自然遵循占蔔的結果,昧下水晶,老老實實走占蔔結果最好的第三條聖徒路。
今日,給一個聖徒舉行祭法晉升,那被紅布罩着的牌位上,力量忽然不再暴躁,湧出的力量也變得更多了。
甚至傳出的意念,都變得平和了不少。
竟然隻罵娘了三句,就忍住了,開始變得好聲好氣了起來。
主持祭法的大祭司,靜靜的聽着那明顯克制的話,克制着的惡意,感受了一下後背上的紋身,眼中都帶着笑意。
他活了這麽久,無論是聽說,還是見過的,還是第一次遇到祭祀對象這般克制的情況。
他刨除掉不由自主湧出的惡意,刨除掉不知名語言,說的肯定是罵娘的話,剩下的話,大緻意思,竟然是跟他們商量一件事,做個交易。
而作爲誠意,可以任由黑船聖徒們,借用力量,對方會盡可能的配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