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得的,餘子清在大兌待了好幾年,雖然絕大部分時間,壓根沒在宮城裏待着。
甚至那像是朝會,又不太像的所謂朝會,他都一次沒有出現過。
到今日,大部分能出現在朝會上的朝臣,甚至都沒見過餘子清這位繼位的陛下。
哦,嚴格說,其實還不算完全繼位,程序都沒走完。
這個程序,指的不是繁文缛節,也不是帶來的政治意義,而是牽扯到神朝國運和神朝之力的那部分程序。
但哪怕如此,也沒有人敢否定這位陛下的正當性。
餘子清當年氣急說的話,現在真的成真了。
大兌國運倒欠太多,多到隻能讓餘子清來。
債主成了老大,大家都是一家人,整個家都是你繼承了,債務自然也繼承了,咱們休戚與共,自然就無所謂欠不欠了。
可餘子清隻要不是兌皇了,大兌瞬間就會多出來一筆足夠壓垮大兌國運的赤字。
因爲不算之前欠的,後續提升的部分,也賊尴尬的,有一大部分屬于這位的功勞。
身爲兌皇,大兌不好,甭管什麽原因,你都得背黑鍋。
大兌因爲你的政策,蒸蒸日上,那相應的好鍋,也一樣要扣在兌皇頭上。
大家現在都習慣了如今的大兌政策,數十年下來,好壞不是拿嘴說的,看整體變化就行。
到了今日,奢侈的牛肉自由,都看到曙光了。
這變化速度,着實是已經超出很多人的預想。
餘子清遊走在凡人的世界裏,帶着阮人王到處蹭吃蹭喝,其實真沒什麽太大的深意。
最初也隻是帶阮人王蹭席,順便走走看看,看報告實在是沒什麽意思。
看的頭昏眼花,也沒親眼來看一眼實在。
他就是在瞎胡鬧。
但這般瞎胡鬧,就被一群人解讀爲,愛民如子,這是在以實際行動,批判近些年來,稍微有點擡頭的官僚作風。
提醒他們按照大兌如今的規劃,整體身體素質攀升,夯實基礎。
這才是國運昌隆的根基。
沒有這些數量龐大的凡人,低階修士連出現的土壤都沒有了,大廈的根基也會被毀掉。
隻是數十年的經營,國運不斷攀升,修士數量也在攀升。
而修士數量攀升,低級修士變多,又重新反哺根基。
究其根本原因,純粹是根基愈發雄厚。
餘子清不讓人跟着,但老張的内閣成員,卻還是爲此開了好幾次小會。
做出了反省,做出了解讀,然後又繼續将信息傳遞下去。
反正就是找個由頭,貫徹落實上層意志,保證不偏離既定好的的方向。
随時在實踐裏調整一些小方向。
落到下面,大部分都叫好,少數特别抵抗的,就是那些頂風作案,吃了免費飯的家夥。
這些餘子清都不管,他甚至将自己一身力量都封印掉,全靠一雙腿,遊走各地。
時間,會讓他的心思慢慢沉澱下來。
他也發現了以前爲什麽沒有那種明顯感應,明顯捕捉到的情況。
純粹是因爲修士的實力越強,活得越久,身爲人的心緒,就會愈發深沉内斂。
不是某些劍走偏鋒的絕情道,但那種純粹的心緒波動,也一樣會越來越少。
就像老羊,哪怕活的其實并沒有那麽久。
但他平日裏已經隻沉浸在研究之中了,若是讓他放棄研究,去做點别的,他第一反應隻會是茫然。
老羊好點,也是因爲他曾經是修道者,而且經曆過大變和磨難。
那些活的很久的強者,自己一個人在一個地方,待幾十年,不閉關,心緒也不會有什麽特别大的變化。
他們這些人,是絕對不可能像餘子清一樣,浪費幾年時間跑到凡人的世界裏到處蹭席瞎胡鬧。
尤其是對于那些修道者來說,這就是浪費生命。
餘子清沒有如同當年大兌封印裏的那個人一樣,從無到有,點燃第一縷怒火,不,是那一點點火星,一點點火花。
他深入差了些,但他感受到了更多。
餘子清一點沒覺得這是在浪費時間,他感覺特别充實。
甚至,他準備以後大兌回歸,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再花費時間,繼續更深入的好好感受一下。
而現在,那點被抓住的靈感,已經被消化的差不多了,起碼已經做到可以清晰感受到。
到這裏就已經足夠,這不是一時半刻能掌握的力量。
而且,特别危險。
遠比什麽詛咒,什麽秘法要危險的多。
而且說真的,回頭望去,餘子清都覺得當年能收攏那一團怒火,純粹是走運,是他有這種天賦。
不然的話,他八成得死的很慘。
此時此刻,他才徹底确定,他借魔頭的法門,凝練的赤猿,根本沒有這種能力。
換個人,八成會被直接燒死。
這種天賦,來自于他自己,外在表現,則是赤猿。
餘子清追溯自己爲什麽會有這種天賦,能找到的唯一理由。
唯一跟當年那個點燃第一縷怒火火花的人,有像似的地方。
不是因爲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而是因爲他曾經被活活餓死。
那種刻骨銘心,感覺好累,到最後已經感覺不到饑餓,隻感覺到累,不想張嘴說一個字,不想動一下手指。
體内仿若有一團火在燃燒,仿佛明明他壽數未盡,卻還必須得死。
那他的五髒六腑,便開始了燃燒,燃燒掉最後的生機,能讓他去赴死。
那種明明沒有人對他施加任何傷害,卻有着世上最可怕的折磨,他完整的體驗了一遍。
由生到死,由死到生。
他一生之中,心緒最激烈、最複雜的那一刻,就是在那一天。
或者說,在那段時間。
他從一個開着空調喝着快樂水的世界,一步跌落到荒原。
他要面對的落差,會遠超荒原之上那些吃肉就是過年,對饑荒天災,都已經經曆過不止一次的普通人。
心志的變化,也會更加激烈,激烈到天翻地覆。
所以,也可以說,他的身份來曆和到了這個世界之後的經曆,共同鑄就了他的這種天賦。
甚至餘子清覺得,是不是餓鬼的出現,也跟他的這種天賦有直接關系。
但研究外挂的本質,以他現在的能力,還是差了點。
這個大課題可以先寫個标題,留着以後慢慢研究。
現在,到此爲止,餘子清不想貿然深入了。
他若是在沒有足夠準備的時候,繼續貿然深入下去。
若是失控,造成的災難,那可能比當年大兌的異火之災還要可怕。
就像老張勸他的,也像他勸老張的,可以稍微慢一點,穩妥一點。
所以,餘子清結束了蹭席的日子,回到宮城裏,老張已經整理好了餘子清要的有關儀法的記載。
餘子清靜靜的看書,大兌這邊有關儀法的記載,的确比老羊了解的還要詳細。
這東西保留的不多,絕大部分都已經失傳,或者被時代淘汰。
儀式秘法,儀式法門,便是大兌,最完整的部分,其實也是跟神朝有關。
神朝的官員,體系之下,晉升來的力量,獲得的神朝法寶,比如大印,其實都跟儀法有關。
而老張心心念念,想讓餘子清補的登基儀式裏,抛開其中純禮儀的部分,最關鍵的,便是這也是一種儀法,而且是很強大的儀法。
祭天的法門,也可以歸類到儀法裏。
但也就到此爲止了,跟修行相關的,跟戰鬥相關的,基本爲零。
便是這個時期的大兌,都已經淘汰掉絕大部分,後面的時代更别說了。
餘子清看着來了興趣,神朝之力的存在,這種獨立于靈氣之外的基礎力量,竟然跟儀法有直接關系。
而記載之中,除了直接戰鬥的儀法很少之外,大部分儀法的記載,都挺神奇的。
在餘子清看來,吸納靈氣,轉化真元,然後消耗真元,釋放什麽法門。
甚至是借己身之力,撬動天地之力,都可以算是正常。
屬于有迹可循,有理可循,正兒八經的修仙力量體系。
餘子清接受起來,也非常容易。
而儀法,就屬于有些不講道理,有點俺尋思的意思。
就像上面記錄着某一種儀法,名爲大明開眼。
以稀奇古怪的貢品,加上本人心頭血爲材料造出的符箓,加上一種添加了月狼尾骨的靈香,布置法壇,在滿月之下進行儀式。
就能給一個先天失明,或者先天就沒有眼睛的人,開啓第三隻眼。
不但可以如同正常的眼睛一樣用,還有一些特别的能力。
後來,有正常修士,以這種儀法,給自己開第三隻眼。
可惜,隻有一個人,給自己的一隻眼睛,搞出來個重瞳,剩下的人,全部都瞎了。
不僅僅是肉眼瞎了,連神魂也瞎了。
這記載上面沒有記錄咒文,卻記錄了完整的儀法,效果特别好。
但是整個過程,其中的力量,卻是完全不針對目标的。
像是極爲古老的祭祀,祭祀某個神祇,神祇給好處。
現在的修士,就少了這種中間商參與的過程。
餘子清看了大量記載,反過來琢磨自己唯一完全掌握的一種儀法。
餓鬼的布施儀法,需要甘霖,需要咒文,需要印訣,還需要法壇和完整的儀軌。
最重要的,需要餓鬼的配合。
很簡單,卻可以憑空将修士體内的魔念和心魔,強行且完整的驅逐出來。
現在懂得越多之後,餘子清就覺得,到底是什麽力量在做這些?
餘子清想問問樓槐,但樓槐是被當做化身斬出的。
嗯,回頭去找個完全入魔的,心魔也沒那麽瘋的,親自去觀察一下,再讓心魔配合一下研究。
實在不行,就隻能委屈一下樓槐,來配合一下了。
餘子清察看了大量的典籍,愈發覺得,儀法最初的來源,可能跟祭祀神祇有關系,但未必必須有中間商。
餘子清找到其中一則非常古老的記載,還記載了血腥的血祭。
也被認爲是儀法最初的雛形。
記錄者說,他是在一個被埋葬在地下的遺迹裏找到的相關東西。
太過古老的年代,甚至連文字都沒有,所有的記錄都是壁畫。
那個時候,還有奴隸,而且還沒有什麽禮義廉恥之類的東西。
屠殺敵人,或者奴隸,以大量的血肉來完成血祭,根本沒有中間商,也依然能得到想要的一些神奇的效果。
甚至于,這位大佬還推測,那個時候,連神祇都沒有。
那是茹毛飲血的蠻荒年代。
翻了翻記載,後面标注了這位考古大佬,是甲子紀年的人。
甚至這位大佬,還在猜測,更早的年代,人哪來的?
餘子清記下了年代,回頭去安史之書裏看看,看看這位大佬有沒有在安史之書裏出現。
說真的,餘子清愈發覺得,安史之書,不隻是封印,而是一個時代的烙印和寶藏。
沒有任何一部史書,能詳細到堪比安史之書。
從這種角度看,安史之書,倒也不用對其完全的偏見。
簡單粗暴的化解掉封印,着實是太過浪費了寶藏。
當然,丁卯紀年的不算。
思維繼續發散,餘子清琢磨着,安史之書的本意,是不是可能真的有将其當做史書的意思?
畢竟,這個世界信息被抹去的太多了,消失的也太多了。
有關一段時間的曆史,目前爲止,餘子清能找到的,不被篡改,沒有遺失的,好像也就安史之書了。
哪怕安史之書表面上的文字,有被篡改,可隻要進入其中,一切都是原本的模樣。
餘子清花費了時間,看完了大兌所有有關儀法的記載,雖然也沒有多少。
他準備立刻的時候,老張便給他一個儲物袋。
裏面是所有有關這些記載的複制品。
給他看原版,看有些孤本,隻是怕裏面有些信息,複制品會出錯,或者附帶的某些意,會表達不出來。
複制品帶走就無所謂了,下次看也隻是方便随時找到目标而已。
找完了所有,餘子清也沒找到他在監控裏看到的那種極度簡化,神妙卻依然很強的儀法。
可能那個屏蔽回溯的儀法,最完整的狀态,甚至可以硬抗餘子清的月光神通。
直接在監控裏把自己消失掉。
所以,月神這個外置加持,還得繼續加強。
他也得盡可能的修行。
夠用了,倒是無所謂,現在不夠用了,繼續加油吧。
儀法、黑影、安史之書,又聯系到一起了。
餘子清悄悄離開大兌,離開之前,最終還是忍不住,留下了隻有造型的旋耕機圖。
具體内部結構,餘子清怎麽可能清楚。
但這也無所謂了,有個概念,剩下的就交給下面的人去完成了。
最後還給留了不少黑土,讓他們自己看着辦。
餘子清帶着阮人王離開,在牌樓周圍巡視了一圈,看了一眼頭頂上的明月,嘿嘿一笑。
繼續施展了一次月光神通,确認他進入牌樓的這段時間,沒有任何人靠近這裏,他才轉身離去。
“前輩啊,我要去一個地方轉轉,給伱找找恢複你意識的辦法。
順便,在找點其他東西。
到時候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因爲到現在爲止,我還沒有弄清楚,那個東西的本質到底是什麽。
萬一出現了你和你自己面對面的情況,鬼知道會不會生出什麽可怕的連鎖反應。
你也不想你再也沒法恢複意識,隻有一個軀殼吧?”
坐在飛舟是,餘子清跟阮人王面對喝着茶,餘子清好聲好氣的商量。
這一次,施展月光神通之後,阮人王的确沒什麽變化,可誰知道後面,她會不會忽然消失,實際上跟着進了安史之書。
若安史之書的本質,不隻是一個個封印的災難,也是曾經的時光烙印所化的史書。
他幫阮人王恢複意識,成功的機會的确會變大。
但也的确有可能,兩個阮人王面對面,出現未知的變化。
誰說準呢,先看看,先去聊聊再說。
還有,裏面也未必真的有。
阮人王不會說話,隻是在喝茶。
“你不反對,我就當你同意了。”
一路飛到了錦岚山東邊的槐樹林,餘子清在外面用來接待的莊園裏落下,找了一堆餓鬼,讓他們給阮人王準備吃的,他們陪着點,搞熱鬧點就行。
“你在這等着,不要亂跑,我去去就來。”
餘子清一步三回頭,确認了阮人王老老實實吃席,看那群餓鬼鬧騰,他才飛回了錦岚山内。
再次來到安史之書前,安史之書便嘩啦的翻動了起來。
“别吵了,我都快忙死了,你以爲大兌能有現在的情況,我容易了?
再說,這不是一直都有人在幫忙化解封印麽?”
安史之書翻動的更加暴躁。
幫忙化解封印?是指裏長将一個封印裏所有的強者,全部毆打幾十遍?
還是指他對某些強者已經了解到,一擊就能将其秒殺?
強行打穿某個封印之類的化解?
餘子清拍了拍安史之書,一本正經的誇了一句。
“你爲大兌的安穩和國運的提升,做出了不可替代的卓越貢獻。”
沒有安史之書,裏長估計得憋死,整個錦岚山的人都别想有好日子過。
包括他餘子清,也别想安生。
自然花費在大兌的精力也會更少。
所以,安史之書勞苦功高,很有貢獻,不可替代,完全沒毛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