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封不絕一路下潛,到了數千丈海底的時候,封不絕忽然愣在那裏。
他的速度驟然加快,在附近探查了片刻之後,一把扯掉了眼睛上的黑布,對餘子清和襄王招了招手。
餘子清心裏一個咯噔,對襄王道。
“肯定出事了。”
等到兩人過來,封不絕面沉似水,指着周圍的海水。
“出事了,這裏本來有一座海底的山峰,這是用來定位的标志性東西,可是那山峰現在忽然不見了。”
衆人運轉力量,将目力加強到極緻,向着下方的黑暗環境望去,再向下數千丈,空空如也,甚至附近都沒有什麽山峰。
繼續下潛兩三千丈,才隐約看到海底到處都是碎石,從這裏殘留的痕迹來看,隐約還能判斷出來,這是一座山峰被攔腰折斷了。
那斷口足有數千丈寬,而且參差不齊,看起來像是被什麽可怕的巨力,強行掰斷的。
斷口的中央,還有一個巨大的空洞。
衆人順着空洞落下去,海水中的塵埃和砂石,早已經沉澱了下去,周圍的海水非常清澈。
餘子清還能看到石壁上,大量的符文殘留着,有些還沒有失去威能。
可惜,沒有失去威能,現在也已經失去作用了。
因爲洞内的封印物,不見了。
這才是封不絕敢摘下眼上黑布的原因,他現在不是帶人來解開封印,而是需要有人幫忙,幫他找回封印物。
衆人觀察着洞内殘留的痕迹和氣息,氣息已經幾乎全部消失了,被海底的洋流沖刷掉了。
殘留的痕迹,大概隻能看出來,應該不是人做的,殘留的痕迹更像是什麽海中的妖獸。
當然,這不能排除是有人驅使妖獸做的。
“出事了,封印物被人帶走了,至少是兩個月前的事了。”
封不絕面色鐵青,本來南海出現異變,還是往好的方向發展,他并不是特别在意的。
肯來一趟,也隻是責任心使然,他要規避可能會出現的風險,要爲南海的幾個封印物重新找一個鎮壓之地。
之前那個封印物就沒什麽變化,受到天象影響是有,但不帶走其實問題也不大的。
按理說,遊震的右手,被封印的地方,更深入南海,而且還是被鎮壓在萬丈海底之下的一座山峰裏。
雙重鎮壓之下,還是在南海,可比鎮壓在一座洞天裏,還要保險的多了。
僅僅這個深度,就不是一般修士能下得去的。
哪怕是有什麽避水秘法,能深入到萬丈深的海底,那也是危險重重。
就如同老羊之前施展的氣泡,若是那氣泡在萬丈深的海底被人打碎,那一瞬間爆發出來的可怕水壓,就如同一顆癸水神雷在人身上炸開,七階煉體修士都未必能扛過一息。
就算是扛過了第一波,在那種深度下,沒有了足夠強的避水之法,結果也是必死無疑。
可如今,封印物卻是被人強行轟斷了山峰,強行破開鎮壓,從裏面拿走,那真是誰也沒轍。
“能追蹤到麽?”
“追蹤不到了,如此深的海底,再加上時間起碼已經過去一兩個月了,完全沒希望了。”封不絕歎了口氣,一臉的無奈。
襄王黑着臉搖了搖頭,他也沒轍。
若是在陸地上,相隔一兩個月,他們倒是還有希望,能追蹤一下。
可萬丈海底,算了吧。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不隻是一個形容詞,還是字面意思。
這片足夠大,足夠寬廣,足夠深的海洋,每一天都在發生着遠超陸地上的變化。
所有的痕迹,所有的氣息,都會被這片廣袤的海洋包容掉。
而且這裏不像陸地上,絕大部分時候,在陸地上尋找就行了,海中卻是立體的。
沒有足夠的痕迹和氣息,範圍更大,尋找難度也更大,根本不可能追蹤了。
餘子清想了想,道。
“你們在這等一下。”
餘子清上浮,沖出海面,飛到高空中,向着四面八方瞅了瞅,好不容易發現一片雲層,立刻飛了上去,對着大片白雲拱了拱手。
“卿子玉,請見嫂子,有些事想要請嫂子幫個忙。”
片刻之後,就見那片稀稀拉拉的白雲之中,水汽彙聚,天空中的雲層慢慢的變得濃密,從白雲化作了灰色,淋漓細雨揮灑而下。
“子玉來了啊,怎麽都到這裏了,也不提前說一下啊,我的夫君可是天天念叨你。”
“嫂子見諒,實在是諸事纏身,不得空閑,此次前來南海,也是給人幫忙的。
南海最近變得平靜了,封家家主要來巡視封印物,将其轉移。
隻不過此地的一個很麻煩的封印物,卻不見了。
那封印物事關重大,乃是真正的魔物。
可惜,我們推測,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一兩個月了,實在是難以追蹤了。
我這才不得不厚顔請嫂子來一趟,想問問嫂子知不知道什麽事情。”
“一兩個月麽,你稍等一下。”計蒙夫人沒有多說什麽,直接就開始幫忙。
天際之上,黑雲開始彙聚,隻是一炷香的時間,便見那如洗的藍天消失不見,稀稀拉拉的幾朵點綴的白雲,也已經化作了遮天蔽日的黑雲。
轟隆一聲雷鳴炸響,大雨傾盆而下。
目之所及的範圍内,全部都被大雨籠罩。
水汽蒸騰,癸水之氣、壬水之氣,在一瞬間就變得極爲活躍,其他的力量盡數被壓制下去。
雲層之中,雷電的力量竄行彙聚,雲層之下,狂風呼嘯,卷起萬裏風浪。
餘子清悄悄的向下落了落,落在海面上,他怕被雷劈了。
現在他總算是明白了,爲什麽人們提到南海的時候,總說南海就跟女人的心情似的,說變就變,毫無規律可言。
這哪裏是形容,這就是字面意思。
也難怪老羊那種家夥,都不願意來南海,他說琅琊院都沒人願意來南海做什麽研究。
這鬼地方簡直就是研究自然規律的學者們的深淵。
不,這鬼地方還不如深淵,起碼深淵絕大部分時候還是有規律可言的。
他現在也切身感受到了,曾經的南海究竟是什麽樣子,如今的場面,估摸着就是冰山一角。
他也明白了,計蒙夫人,在這種主場地利環境裏,究竟能有多強。
改變天象,輕而易舉,引動天地之力,如同呼吸一般簡單。
那黑雲之中的雷霆,未必有多強,但你架不住人家量大啊。
計蒙夫人在南海裏,能彙聚水汽,引來雷霆,讓那天雷如雨,連續劈個一年,都依舊臉不紅心不跳。
哪個煉氣修士能扛得住這種消耗?
就算是氣脈最綿長的九階煉氣修士,他們要想引出眼前的景象,能維持七天,就算他牛逼沖天了。
有些先天的差距,的确不是後天努力能彌補的。
狂風暴雨,便是計蒙夫人的觸角,所到之處,便都在她的感應範圍内。
一個時辰之後,暴雨稍稍停歇,雨過天晴,隻有稀稀拉拉的小雨還在灑落。
“兩個月前,有一頭深海巨獸出現在這裏,應該是南海變得平靜,這一大片範圍内出現了空白地帶,有海獸來這裏了。
現在它就在東南方向,大概三萬裏的地方,它在海底休息,你們要是速度快點,它應該也不會走。
要不,你在等一下,我的夫君也接到我的消息……”
“别……千萬别。”餘子清趕忙拒絕:“養傷重要,這邊人手也是夠的,我主要也是給朋友幫忙的,麻煩一下嫂子,我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可别過來了,趕緊好好養傷,等這邊的事情做完,我便去登門拜訪。”
“那……好吧,隻要你在南海範圍,有任何事情,盡管呼喚我,我的夫君雖然實力跌落的很厲害,我的實力也有損,不過在南海,應該還是能幫上點小忙的。”
“多謝嫂子。”餘子清行禮道謝。
事情說完了之後,餘子清想了想,又問了一個問題。
“嫂子,還有件有關南海的事,先要請教一下。”
“隻要是在南海的,你盡管問。”
“是這樣的,南海有沒有什麽地方,有可以幫助恢複元神損傷的天材地寶?”
“你要是需要的話,我幫你去東海找找,南海的話,應該是沒有了。
其他的天材地寶,肯定是有的,不過能幫助恢複元神損傷的天材地寶,無一例外,生長的環境都非常苛刻,而且需要穩定的環境。
你也知道,以前的南海是什麽情況,不可能有這種寶物存在的。”
“不用不用,嫂子誤會了,我家裏壓根就沒有元神境的修士,也沒有人受傷,我隻是好奇,随便問問。”
“有事的話,你可千萬不要客氣,别的地方倒也罷了,在南海你要是客氣了,我可就不高興了。”
“嫂子放心,在南海我肯定不跟你客氣。”
告别了計蒙夫人,雨也停了。
不過餘子清卻發現,天際之上的雲層,卻都沒有全部消散。
一朵一朵的白雲,點綴在天際之上,遍布目之所及的所有範圍,一路看到天邊,天空中随時都有雲的存在。
很顯然,這是計蒙夫人爲了在餘子清需要幫忙的時候,第一時間出現。
餘子清咽了咽口水,暗道,這簡直就是理科生的地獄。
來,你告訴我,現在這個是什麽雲?預測一下接下來半天,這邊的天氣會如何?
你在試卷上填的任何答案,接下來半天的結果,都能給你保證伱的答案是錯的。
以後跟人打賭的時候,就賭南海的天氣。
想赢就赢,想輸就輸。
餘子清落入海中,封不絕和襄王,還在這裏搜尋殘留的痕迹,嘗試着捕捉殘留的氣息。
可惜,氣息是捕捉點一點點,但也僅僅隻有這裏有,往外在走了數裏,就徹底消失了,現在連方向都找不到。
“别找了,走吧,東南方向,兩個月前,有一頭海中巨獸,曾經在這裏出現過,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特别的變化了。”
那一座山都被折斷了,若是修士出手,這麽大動靜,計蒙夫人不可能不知道的。
她既然隻說了一條,那這裏的事,肯定就是那頭巨獸幹的。
襄王一臉的好奇,他有點納悶,餘子清是怎麽知道的?
封不絕當然也好奇。
他也猜到,餘子清剛才飛出去,應該就是去做這件事了。
“别猜了,我哪來的這種本事,隻是去請教了一下一位南海的前輩,那位前輩告訴我的,錯不了。”
襄王沒說話,暗道,這路子是真的野,南海都有他認識的高手……
難怪這次敢孤身一人來南海,錦岚山的那些人也不擔心。
有了目标,襄王便拿出一艘小飛舟,載着衆人,向着計蒙夫人指引的方向而去。
稍稍偏移一點方向的時候,餘子清隻需要看看頭頂的雲,就能把方向調整回來。
坐在飛舟上,餘子清閉目養神,實則是進入了七樓戒指。
距離目的地還很遠呢,這麽久沒跟老宋聊了,正好去問問他一些事。
之前感應到那個元神境黑袍人的窺視,餘子清就有些納悶,那家夥來南海幹什麽。
對于元神境修士來說,南海就是字面意思上的鳥不拉屎的破地方。
所有這個境界的煉神修士,能用到的寶物,各種資源,南海幾乎都沒有,之所以要用幾乎這倆字,純粹是爲了嚴謹點。
煉神修士能用到的資源,頂多隻有一些七階之下的修士能用到的。
七階之上的都少,九階要用到的修行資源,不嚴謹點說,完全沒有,一丁點都沒有。
不提修行、療傷之類的資源,連煉器的各種礦物,能适合元神境修士的,都真的沒有。
實在是南海保持那種不安定的狀态,已經太久太久了,生态環境早就适應了那種狀态,不适應的早滅絕了。
所以,餘子清才會覺得,那個黑袍人,來南海是純粹腦子有坑。
或者說,他是逼不得已,不得不離開大乾。
要知道,他需要的資源,大乾肯定是最多的。
而他離開了大乾,依然沒有恢複,而且似乎比半年前更嚴重了點。
所以,餘子清總覺得,那家夥的運勢,是不是因爲上次的事,被碾壓的變成負數了。
餘子清去問問老宋,老宋應該是知道點什麽的。
畢竟,一個元神境強者,元神都被撕裂了,自己都能感應到他的窺視,大乾那邊總不可能沒人知道他吧?
餘子清召喚老宋,遠在大乾帝都,癱在椅子上混日子的宋承越,忽然坐直了身子。
他向着周圍窺視了一圈,确認沒問題之後,他重新癱了下來,嘿嘿一笑。
你看,這有來有往,慢慢交流,現在人家又主動聯系他了。
有事找他好啊,他就怕七号壓根不理他。
隻要大家有交流,有交易,總會越來越好的。
他臉上帶着一絲笑容,閉上了眼睛,分出一縷意識進入到七樓戒指。
走上七樓,就看到七号已經坐在那裏等着了。
“好久不見了啊,近來可好?”
宋承越樂呵呵的見禮,就像是見到了一個老朋友一樣。
“還行吧,有個事,想要請教一下你。”
“盡管說,盡管問,我還欠你好幾條情報呢。”宋承越坐下之後,說的很順口。
不止現在,哪怕今天七号問他十幾條情報,那麽下次,他也依然會說,還欠人家好幾條情報。
欠錢的人可從來不會急的。
從來都是債主主動去找人要賬,哪見過欠債的,天天追着債主,非要給人家還錢的。
他才不怕欠債,他就怕哪天七号再也不鳥他了。
“大乾有什麽元神境強者,最近受傷了麽?”
“沒有,絕對沒有,近一年内,一個都沒有。”宋承越回答的幹脆利落。
回答完,他便知道,餘子清要問的是誰了。
“隻有半年多以前,有一個不明身份的元神境強者,從大乾西部,進入到了大乾境内。
他應該是元神遭受到重創,根本難以隐匿身形,隐匿氣息和他的元神之力。
他的目光太過銳利,幾乎難以遮掩,很快就被錦衣衛的人發現了。
我探查過大乾所有的元神境強者,還有大離的元神境強者,沒有一個受傷的。
那個不明身份的家夥,潛入大乾沒多久,我便去告知了琅琊院。
因爲曾經發生過,元神境強者元神受創之後,獵殺修道者和其他煉神修士,以圖恢複的事情。
這事比較敏感,琅琊院出動了強者。
那個家夥,便一路隐匿身形,消失不見了。
殘留的一些痕迹,隻能大概确定他從大乾南部離開,消失在了南海。
之後再去哪了,我便不知道了。”
宋承越說到這,停了停,若是平日裏,說到這,這個情報就到此爲止了。
不過,既然對面的是七号,他便繼續道。
“不過,有一件事,我可以确定。
那個家夥,不是任何一個明面上的強者。
按照我現有的情報,可以推測,他來自于一個沒有浮出水面的勢力。
之前綁架印家的人,在洞天之中下毒,拓展深淵裂縫的事,都跟這個勢力有關。
已經覆滅的安家,他們家中的高層,可能就有這個勢力的人。
我重新察看了一下當時安家覆滅之後留下的東西和資料,明顯缺失了一部分,有人将其抹去了。
而當時出手的,有琅琊院的人,我那個時候就有過懷疑。
這一次的事,一個元神遭受重創,在高手眼裏,如同黑夜裏的明燈一樣顯眼的元神境強者。
琅琊院都說了,願意給他恢複元神的天材地寶,他也不願意露面。
而且他還能在琅琊院強者的眼皮底下,悄無聲息的離開大乾疆域。
我就非常确定一件事了。
琅琊院内,有人認識那個家夥,而且還有能力暗中幫他。
不然的話,他不可能從頭到尾不露面,還能悄然逃離大乾。
琅琊院内部,最近已經開始審查了。
目前遭受暗中審查的,是那位吳院首,他曾經教導過安家的修道者。
我不知道琅琊院内部的具體情況,但那位吳院首,卸任院首職位了,目前也不帶弟子了。
我聽琅琊院的一些學子說,他近期也再沒有露過面。”
餘子清靜靜的聽着,好家夥,老宋這一口氣說的東西有點多啊。
信息量有點大啊。
琅琊院内部竟然出問題了。
不過想想,也沒什麽可意外的。
要是琅琊院内部沒問題,老羊當時躲什麽?直接回琅琊院多好。
他一個堂堂院首,甚至還是一個尚未入道,就已經是院首的大佬。
如果不是他的老巢裏,都出問題了,他用得着躲麽?
再想想,當年安家的安悅,來交易錦岚礦石的時候,似乎就是暗戳戳的想找到老羊。
其實那時候餘子清還在想,老羊是不是犯什麽事了,不然的話,錦衣衛的人爲什麽找他。
後來才明白,不是錦衣衛安悅在找他,而是安家的安悅在找他。
再這麽一套,安悅,安家,安家背後的那個勢力。
很多事,這一下子就串在一起了。
尤其是那個姓吳的院首,他現在才被撤職,餘子清都覺得挺不可思議的。
若是那個吳院首有問題的話,那有問題的,就不止吳院首了。
難怪老羊誰都不敢信,就敢信他這個憑空蹦跶出來,絕對不可能跟琅琊院有什麽牽扯的凡人。
這些事,餘子清插不上手,但是他也必須要知道。
不然的話,萬一哪天有個什麽家夥,出現在他面前,明明是個壞人,他都不知道,那樂子就大了。
“那我也告訴你一個消息,你說的那個人,現在就在南海,而且傷勢沒有恢複。”
餘子清思忖之後,也回了老宋一個情報。
老宋這家夥,倒是越來越不遮掩了,現在在他面前,說話的都是都不太遮掩了,有什麽說什麽,就差明說自己是誰了。
他似乎越來越急了。
“多謝。”宋承越拱了拱手。
結束了交談,餘子清下樓的時候,猶豫了一下,道。
“别死了。”
丢下這三個字,餘子清離開了七樓,宋承越一個人站在那,愣了愣,忽然笑了起來。
良久之後,他自言自語。
“我隻是一條瘋狗,死不死可不是我說了算。
不過若是我死了,那就再也沒有什麽價值了。
我想做的事情,還沒有做完呢,暫時還不能死。”
離開七樓,宋承越晃晃悠悠的走出去,不知不覺又晃到了琅琊院附近。
不等他靠近,便見輪值的程院首出現在他面前。
“宋承越,你一個指揮使,天天往我琅琊院跑什麽?”
“我有個确切的消息,好心好意的來告訴你,你要不要聽?你要是不想看到我,那我下次就随便差個人給你送個消息吧。”
“說吧。”程院首面色一黑,不重要的消息,你會親自來?
“我已經查清楚了,那個元神受創的元神境強者,不是明面上的任何一家的人,而且他已經悄悄逃走,現在就在南海。”宋承越稍稍一頓,加重了語氣:“而且,他的傷勢依然沒有恢複。”
說完,宋承越轉身就走,臉上挂着笑容,心情似乎也不錯。
程院首沉着臉,想了想,還是拱了拱手,表示感謝。
他當然明白那話裏的潛台詞是什麽。
那人傷勢到現在還沒恢複,卻能悄悄逃走,而且我能查得到,你琅琊院查不到。
要麽是你們廢物,要麽是你們不想查,查到了也不想說,甚至就是你們的人幫忙做的。
等到宋承越跟個混子似的晃走,程院首回頭望着琅琊院,暗暗一歎。
近些年,真是多事之秋啊。
前些年,先是隕落了一位若是入道,鐵定九階的院首。
而蜍葉院首,親自去探查,回來之後,就去閉關了,現在還沒出關,聽說也是入道出問題了。
修道者之中,最被寄予厚望的兩人,都出了問題。
現在内部更是一團糟,他這個輪值院首,已經有些頂不住了。
内部審查,隐隐遭受的阻力,他也感受到了。
他不知道,爲什麽會變成這樣,什麽時候變成這樣。
可是他卻能明白,琅琊院内,已經有人,不複最初的純粹了,背棄了最初的自己。
他慢慢的走向琅琊院,如同最初的自己,就這麽一步一步的走過去。
他的眼神,開始慢慢的變得堅定。
這裏是很多人,很多修道者的載道之地,他決不允許,有人玷污了這裏應該有的純粹,應該有的底線。
不夠強勢,那就讓自己變得強勢一點。
不夠強,就變強一點。
他一步一步走出,身上開始有一圈圈道紋浮現,化作水波向着周圍擴散。
他身上附帶的各種法寶,各種東西,都開始被彈了出來。
他的氣息也開始直線暴跌,一路跌落,到了徹底化作一個凡人之後,化作一個垂垂老矣的老者。
可是他卻慢慢的擡起頭,意志在眼中化作火焰,堅定的再次邁出一步。
一瞬間,一縷氣息在他身上浮現。
那些被彈出去的各種寶物,重新回來,沒入他體内。
他站在原地,停留了很久,琅琊院的石俑傀儡,靜靜的守護在他周圍。
而其附近,還有四位院首出現,爲其護法。
“恭喜程院首立道。”
程院首環顧四周,揖手一禮。
“從今天開始,我名爲淨,程淨。”
衆人不明所以,卻也知道,那個“淨”字,便是程院首立道信條。
他是一個真正的修道者,苦修道行多年,入道之後,如今又立道。
原本程院首在諸位院首裏,其實并不是太出衆的人。
可是今天,他卻忽然立道,便瞬間将很多院首都甩在了身後。
走完了這一步,他便注定了九階保底。
在修道者之中,也足以名列前茅了。
他沒有動用力量,依舊如同當年的自己一樣,一步一步的走進了琅琊院,完成了立道。
他的眼神也在這個時候,完成了變化。
他的眼神,比其他院首,多了一絲銳利。
其他院首心裏怎麽想的,誰也看不出來,但他們都知道,程院首的變化,肯定跟最近的事情有關。
能跟程院首一樣心态的人,自然對那一絲銳利,樂見其成。
但也有人,不太想看到這一幕了……
可惜,他們不樂意也沒有用了。
從今天開始,程淨的輪值院首的權利,必然會變大,做起事來,也會自然而然的順利很多。
這世界,終究還是拳頭大的說話有理。
對于修道者來說,入道到立道,便是一個大層次的差距,便是拳頭更大了。
……
餘子清睜開眼睛,擡頭看了看天空,确定方向沒錯之後,便繼續修行。
路上沒事幹,就疊點甲吧,萬一遇到煉神高手的時候,還有點反抗之力,不求多強,别拖後腿就行。
飛了幾天,抵達一片海域的時候,衆人便知道,到地方了。
海面上沒有什麽大風,海浪卻還在劇烈翻騰,隐約還能聽到深邃的鳴叫聲,從海底傳上來。
襄王操控着飛舟,忽然拔高。
下一刻,就見前方的海面驟然炸開。
一條足有上千丈長的尾鳍,露出了海面,周遭的海水,都仿佛驟然空了一大塊。
一團團海水沖天而起,如同勁矢,沖擊着飛舟的防禦。
“飛舟擋不住了。”
襄王收起飛舟,衆人不斷向上飛升,避開下方如同勁矢的海水。
等到那海水平複了一會兒,就見海面上再次隆起一個綿延上數萬丈的巨大水包。
那水包轟然炸開,一頭起碼七八千丈長的深藍色巨鲸,從裏面沖出,直奔天際而去。
那巨鲸身上,纏繞着一頭同樣數千丈長的深紅色烏賊。
烏賊的兩隻觸手,已經被巨鲸吞入口中,小半邊身子,也被巨鲸咬住了。
烏賊不斷的掙紮,兩隻觸手覆蓋在那巨鲸的雙目上,纏繞住他的腦袋,不斷的收縮。
而這幅畫面轉瞬即逝,兩個龐然大物,已經沖天而去,短短兩三息的時間,便沖入到了雲層之上。
衆人緊随其後,不斷飛升,飛到雲層之上。
他們看到那纏鬥的巨鲸和大烏賊沖破一層層雲層,一路沖到了,罡風層還沒有停下來。
罡風不斷的沖刷兩頭巨獸,巨鲸的體表傳來一陣陣金鐵交鳴之聲,而那巨大的烏賊體表,卻是一陣陣皮革被轟擊的悶響。
飛升的越來越高,高到餘子清都不敢繼續飛了。
他就在罡風層之下等待着,等了一小會,才見那傷痕累累的巨鲸,咬着傷勢更重的大烏賊,從天而降,不斷的加速撞向海面。
他們的速度越來越快,那巨大的烏賊似乎也知道,巨鲸要做什麽。
它不斷的掙紮,卻根本無濟于事,它被巨鲸咬的死死的。
幾個呼吸之後,便見那倆龐然大物,重重的轟擊到海面上。
周遭的海面,驟然向下凹陷,那巨大的烏賊,身軀被強行撞扁,體内髒腑,被這巨大的沖擊,瞬間化作肉泥。
這麽龐大的身形,這麽快的速度,撞擊到海面,其實跟撞擊到一座鐵山上也沒什麽區别了。
海中掀起數千丈高的巨浪,向着四面八方擴散開。
兩個龐然大物,再次消失在海面之上。
“追,封印物就在他們那裏。”
封不絕低喝一聲,率先沖了下去。
萬丈海底,巨鲸張着嘴巴,一點一點的将癱軟下來的巨大烏賊吞噬掉。
一縷縷魔氣,也在這個時候,在那巨大烏賊身上浮現,魔氣伴随着巨大烏賊的軀體,一起被巨鲸吞噬。
等到那巨鲸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卻已經晚了。
那明明已經沒有意識的巨大烏賊,此刻,卻仿佛驟然活了過來,主動松開了吸在巨鲸身上的觸手,向着巨鲸的嘴巴裏鑽。
那柔軟的身體,在巨鲸閉上嘴巴之前,便嗖嗖嗖的鑽了進去。
等到封不絕趕到的時候,已經晚了。
“壞了,那封印物已經開始出現問題了。
那個巨型烏賊,可能已經被控制了,現在它落敗,封印物便想控制那頭巨鲸了。”
巨大烏賊主動被巨鲸吞噬掉,瞬間,那巨鲸的嘴巴裏,也開始湧出魔氣。
衆人想要靠近,都無法靠近,那巨鲸隻是稍稍甩一下尾巴,便能掀起巨大的波浪,被抽中的話,絕對不亞于挨了九階體修一拳。
“南海還能容得下這麽大的巨獸?”
“不是南海的,是更深的深海的,南海容不下這麽龐大的巨獸的,那巨鲸可能是被那頭巨大烏賊吸引來的,那頭巨大的烏賊,倒是有可能是南海的。”
巨鲸還在掙紮,想要吐出那頭巨大的烏賊,可惜,根本毫無作用。
它在那越是掙紮,衆人越是沒法靠近。
餘子清搖身一晃,身形融入到海水之中,順着洋流,飛速的靠近巨鲸。
他一路來到巨鲸的腦袋上,一隻手貼上去,瞬間落了一顆帝流漿到巨鲸的腦袋裏。
他的身體也被巨獸的力量震飛。
“别動,我是來幫你的。”
餘子清喊了一聲,那巨鲸稍稍平靜了一下,一隻受創嚴重的眼睛,看向了餘子清。
餘子清眼看這大家夥安靜點了,立刻飛了回去,緩緩的落到他的腦袋上,兩隻手貼着它的腦袋。
調動氣海裏存着的帝流漿,給了巨鲸幾十顆。
念頭一動,給對方傳達了一些善意。
“我是來幫你的,那個巨大的烏賊,偷走了一個魔物,可能是被其吞噬了,它落敗之後,那魔物便控制着巨大烏賊,讓你吞噬掉,那魔物也要控制你。”
随着帝流漿不斷的湧入,巨鲸越來越平靜,他給餘子清傳來意念。
“你是月神的使者麽?”
“你隻需要知道,我是來幫你的就行,明白麽?”
“明白,我不信人族,但是我信月神的使者。”
餘子清暗暗松了口氣。
果然,沒有任何獸類妖類能拒絕帝流漿。
不說服這個大家夥,那麻煩就大了。
若是封印物,被這個大家夥消化掉了,說不定裏面的自在天,也會逃出來。
身爲天魔,想要在内部控制這頭巨獸,實在是太容易了。
必須加快速度了。
“你張開嘴巴,我要進去,找到那件魔物,另外那兩個人,是跟我一起來,處理魔物的人,我需要他們一起跟我進去,你放心,我們都是爲了來幫你。”
随着餘子清的勸說,加上帝流漿開路,巨鲸安靜了下來,緩緩的張大了嘴巴。
餘子清先一步跳到巨鲸口中,對着封不絕和襄王招了招手。
“快點來,那封印物被這個大家夥吞了,我們快進去找找。”
倆人面面相觑,不明白餘子清是怎麽做到的。
無論是襄王從小看的書,還是封不絕在南海的親身經曆,都告訴他們,深海巨獸,好像對人族都挺不待見的。
傳說,曾經人族在海域裏獵殺巨獸,以至于那些巨獸,都遷徙到了更深更廣闊的深海,壓根不在有人活動的地界出現了。
南海還有,估摸着也是因爲此前很多很多年,人族都沒在這邊活動。
餘子清也不解釋,他存了不少帝流漿的事,他不準備告訴别人。
要不然,他也不用貼身來接觸巨鲸了。
若是不能貼身,餘子清才會考慮離遠點丢出去一些帝流漿,試試巨鲸能不能感應到氣息。
畢竟,帝流漿現在被調出來,等不到落地,可能就會消散了。
三人落入巨鲸口中,随着巨鲸閉上嘴巴,大量的海水被排出去,還有更多,化作洪流,随着三人一起進入到巨鲸腹中。
順着長長的通道,伴随着巨量的海水,進入其中之後,才發現巨鲸胃裏的空間,比外面看起來還要大的多。
比一些小福地還要大了。
那頭巨大的烏賊,身上彌漫着魔氣,靜靜的飄在海水裏。
那些魔氣不斷的逸散,侵蝕巨鲸的身體。
“襄王殿下,能不能想辦法,把那個大烏賊給切開?”
“能……”襄王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
他也算是對餘子清比較熟悉了,一聽這話,就知道餘子清要幹什麽。
“别誤會,不将其收走的話,巨鲸恐怕會被魔氣侵蝕,萬一化作魔物就麻煩了,再者,封印物可能就在那大烏賊腹中。”
“恩,說得對。”封不絕點了點頭。
襄王一言不發,掌中凝聚着庚金之氣,先将那大烏賊巨大的觸手,切成一截一截的。
餘子清跟在後面,切下來一截,他便收起一截。
被魔氣侵染的東西,對别人無用,對他卻有用啊。
這個巨大的烏賊,估計不太好吃,肉比鞣制過的皮革還要硬的多。
但不好吃也可以帶回去給餓鬼們吃。
這一隻,絕對夠所有餓鬼吃好幾頓了。
一點一點的切割,數千丈長的身形,隻是切割,就切了幾個時辰。
等到将那大烏賊的軀體切開,便見惡臭的黑水,噴湧而出,襄王的庚金之氣,被那黑水強行壓滅。
衆人眉頭微蹙,連忙躲開。
“那是什麽?”
“不知道,但是有毒。”
黑水噴湧而出,将一個金屬箱子沖了出來,封不絕眼疾手快,立刻手捏印訣,讓那金屬箱子飛了起來。
黑水很快就将這裏的海水染成了黑色,緊跟着,就見巨鲸的胃壁,被那些毒液侵染,立刻分泌出一團團液體,墜入到海中。
粘稠的液體,将那些黑色的毒液中和掉,可是滴落在衆人的防護上,也飛速的将他們的防護侵蝕。
餘子清看了看濺到自己身上的粘液,如同火燒一般,隻是一兩個呼吸,皮膚便被腐蝕破了。
“大家夥,你稍稍忍一下,你再分泌點胃液,就把我們給消化掉了。”
“别喊了,這件事它根本控制不住的。”
果然,分泌的胃液稍稍減少了一些,卻還是在不斷的墜落。
“快點走吧,出去再說。”
封不絕控制着箱子,想要往回飛,那箱子便開始了劇烈的掙紮。
餘子清立刻飛了過去,他落在那箱子表面上,一隻手貼在上面,湧現出一絲黑天妖魔的氣息,傳遞過去一個念頭。
“自在天,别亂動,我是來救你的,你要是現在亂動,我可沒辦法打得過那倆人。”
裏面的自在天,稍稍一頓,感應到那十成十絕對是純正魔物的氣息,立刻安靜了下來。
他不知道這個魔頭是怎麽做的,怎麽騙過了封家的人,但不重要,隻要是魔頭,那就肯定是站在他這邊的。
最近封印松動,他已經能探出一點力量了。
他好不容易才控制着一個海中小妖,找到了一頭巨獸烏賊,控制了那個烏賊之後,來嘗試過,卻沒辦法破開鎮壓之地。
耗費了幾個月的時間,才從深海引來了一頭巨鲸,利用那巨鲸,一頭撞斷了封印地的山峰,強行破開了鎮壓。
可惜那一絲力量還是太弱了,根本沒法控制的很好。
讓那巨獸烏賊和巨鲸,一追一逃,又是折騰了兩個多月。
将封印物化入到巨獸烏賊的毒囊裏,不斷的侵蝕之下,封印才慢慢削減到如今這個地步。
但距離脫困,還是不夠的。
如今被封家的人找到了,他哪裏還不趕緊掙紮一下,再不掙紮,就又被封印了。
“别亂動,我會找機會帶你走的。”
餘子清不放心,又叮囑了一遍,而後将箱子收入自己随身的儲物袋裏。
完成的瞬間,便将其再次加了幾道封印,不讓其感應到外面的情況。
襄王遠遠的看着,他感覺自己越來越弄不懂了。
他甚至也不知道,餘子清是怎麽做的,能讓裏面的魔物安靜下來……
餘子清嘿嘿一笑,自在天的每一部分,各都是各的,不然的話,自己也沒法用同樣的辦法,坑他兩次,讓他兩次都老老實實的配合自己。
上一次還有點運氣成分,這一次,餘子清給自在天透露的可是正兒八經的魔頭氣息,百分之百的純正。
隻是感應氣息,誰也不會說他是個人。
“快走快走。”
還剩下點巨獸烏賊的身體,餘子清順手将其收走。
他倒是想在收集點巨鲸的胃液,可惜,他手裏的容器,承受不住那胃液的力量,落進去的瞬間,容器就被腐蝕穿了。
餘子清隻能趕緊帶着人離開巨鲸的腹部。
等到餘子清離開,便見巨鲸胃部,大量的胃液,如同洩洪一般傾瀉而下,不但将巨獸烏賊的毒液中和了,還将其參與的身體也一起融化了,殘留的那點魔氣,也在胃液裏慢慢消融。
巨鲸張開嘴巴,放餘子清出來。
眼看餘子清就要走,巨鲸的腹下,一團黑油一樣的東西飛出,凝聚成一團。
“謝謝你,我這沒有什麽東西,隻有這個,你可能會用到。”
餘子清眉頭微蹙,看了看那團東西,想說你就拉個屎給我麽?
心裏這麽想,手上的動作卻沒停,将其先收了起來。
回過神,他覺得好像知道這個東西是什麽了。
“謝謝,我還要趕緊去處理魔物,就不跟你多聊了。
最近南海變得平靜了,會在南海活動的人也會變多,你還是不要在南海待着了。”
“謝謝你,月神的使者,我會遵從你的提醒,離開這裏的。”
巨鲸留下這句話,便向着更深的地方潛去,很快就消失在海底。
餘子清看着巨獸消失,有些怅然若失。
可惜,他實在是沒地方,養得起這種巨獸,還是讓它去深海吧。
不過,月神,那是神祇麽?
月亮上的神祇?
回頭找人問問。
那巨鲸似乎非常笃定他就是什麽月神的使者。
這件事以後再說,先去解決遊震的右手,解決裏面的自在天再說。
拖得久了,萬一自在天起疑心,掙紮着破開封印出來了,他們做好準備的話,倒是能攔得住。
若是沒有做好準備,可未必能攔得住一個一門心思想要逃的天魔。
找到一座荒島,封不絕立刻開始做準備,餘子清也拿出了老羊給他準備好的封魔大陣。
等到陣法布置好,餘子清來到大陣的中央,解開了儲物袋的封印,将裏面的金屬箱子放出來,擺在最中心的位置。
餘子清舔了舔嘴唇,他感覺餓了。
在面對一份很久才能來一次的大餐時,口水已經開始不由自主的分泌了。
解開封印的瞬間,金屬箱子便轟然打開,龐大的魔氣噴湧而出。
同一時間,封魔大陣也随之啓動。
看着那隻布滿鱗甲的右臂,餘子清咧着嘴笑了起來。
真正的修行,就要開始了。
這幾天也有雙倍月票。
昨天晚上算了,上架一個月零五六天吧,更了大概五十萬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