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長看着那句話,他不明白那句話的意思,卻也明白這是玉化墓在給出的提示。
玉化墓有自己的意識了?
裏長眉頭微微一蹙,将那句話記在心裏,眼看這裏再次恢複了正常,他身形一閃消失在原地。
他要去看看村子裏的情況。
這種巨大的變化,弄不好會有人受傷,死人倒是不太可能。
村子裏的人,最弱的一個,被埋在山腹裏,一時半會也死不了。
他身形極快,身前的空氣仿若被他不斷的破開,身如勁矢,急速沖向村子裏。
然而這一次,他默默估算了一下,花費了比往日多一倍的時間。
錦岚山變大了很多。
在村子裏巡視了一圈,村子裏那些皮糙肉厚的家夥,隻是受到了點驚吓,唯一一個受傷的家夥,是被吓到了,亂跑的時候被屠夫砍了一刀,便冷靜下來了。
卿青沒事,這小家夥反應最快,察覺到一絲不對勁的時候就從礦洞裏沖了出來。
駐紮在村口的小樹妖也沒事,隻是被吓到了。
唯一有點問題的,隻是那些來不及帶着家一起跑路的餓鬼,有些餓鬼被擴大的錦岚山籠罩住了,那些異力讓他們很不舒服,他們人能跑,可是帶着家一起跑,有點困難了。
踏空而行,來到半空中,就看到大量的槐樹,将根系拔出地面,一個個跟小妖怪似的,以粗壯的根系爲腳,邁着小碎步,向着遠離錦岚山的方向搬遷點。
幸好當時餘子清在錦岚山和槐樹林中間,留下了一圈足夠大的地帶,這才給了這些家夥時間去躲避。
裏長圍繞着新的錦岚山轉了一圈,順手将那些沒來得及帶走的槐樹,從地下拔出來,将其丢在錦岚山的範圍之外。
一路繞到了北部,就見遊震已經将自己的宅院整體挖了出來,向北挪了二百多裏。
“裏長,需要幫忙麽?”
遊震遠遠的喊了一聲,他沒有貿然問發生什麽事了。
“沒事,一點小問題,沒什麽大事。”
“有事喊一聲就行。”
遊震遠遠看向遠方,看到大批的槐樹,跟數不清的樹妖一樣,在搬遷,他也看到了錦岚山明顯大了好幾圈。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過他能感覺到,錦岚山的異力越來越強了。
剛才還有一股怠惰死寂的力量,隐而不發,隻是稍稍洩露了一點點氣息,便讓他感覺到了一絲壓力。
錦岚山的水,的确比他預想的還要深。
這就是他爲什麽從來不進錦岚山的一個原因。
他不想知道錦岚山内部的情況,更不想有人利用他的這部分殘肢,去窺伺到錦岚山内部的情況。
裏長在錦岚山内外,以最快的速度轉了一圈,确認沒什麽問題之後,立刻捏碎了一個玉簡,給餘子清傳個訊。
老羊辛辛苦苦布置的護山大陣,被變大的錦岚山,強行擊碎了一部分,老羊肯定會生出感應的。
正常情況下,護山大陣同一時間破碎了很大範圍的一部分,必定是有外敵入侵了。
老羊跟餘子清出門辦事,家裏沒什麽危險,就沒必要讓他們擔心。
另一邊,老羊的确感應到了護山大陣破碎,而且是大面積的破碎。
他第一時間找到餘子清,說起了這件事。
餘子清他們還沒準備走呢,便感應到裏長的傳訊。
按照預設的内容,裏長捏碎的玉簡,告訴他們家裏一切安好,沒有什麽大事。
話雖如此,餘子清還是決定趕緊回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正好這邊暫時應該也沒什麽事了,餘下的首尾工作,也不太需要餘子清參與。
帶着自己人,餘子清乘坐着襄王的飛舟,一路向西疾馳,數天之後,跨過了大震的疆域,進入到荒原的範圍。
距離錦岚山越來越近,餘子清便感覺到錦岚山附近的氣息都變得有點不一樣了。
等到遠遠的看到錦岚山,整座錦岚山體積明顯膨脹了數倍,最高的山峰,也已經插入雲霧之中。
此刻還能看到,一株株槐樹,在餓鬼的控制下,正在慢吞吞的向外擴散。
尚未靠近便先感應到來自錦岚山的壓力,此刻的錦岚山,便如同一個巨人,靜靜的在荒原之上沉睡。
那種來自于名山大川特有的壓力感和沉澱感,撲面而來,仿佛錦岚山已經存在了很久很久,充斥着古老的氣息。
尚未進入,餘子清便明白,來了。
他一直覺得,肯定會有的變化,終于來了。
隻不過這個過程,不是立時就有的,而是延遲了一段時間。
當進入安史之書裏的封印,看到那些災難的時候,餘子清就知道,隻要化解了,就必定會在外面引起變化。
大兌封印的是災難,這個才是主體。
就如同那隕星之災,災難是個事件,而那顆隕星是這個事件的主角。
這就是大兌封印,跟封印兩家的封印截然不同的地方。
大兌選擇性的将一個曆史性的災難事件封印了,便讓一段本應該已經過去的曆史,遲遲不能塵埃落定。
偏偏對于外面來說,那件事的确已經過去了,而災難也已經過去了,被解決了。
但真正解決了,和将其越過,暫時封印的解決了,還是有本質的區别的。
就像那個邪念,對于外面的人來說,已經被封印被鎮壓了。
其實那邪念被放出來之後,它的力量若是全部彙聚到一起,其實跟當時被封印時的區别并不是很大。
而若是封印二姓的封印,過去這麽多年之後,封印的力量可能會在時光的作用下衰弱,而被封印的東西,也會在歲月的沖刷之下,不斷的變的衰弱。
理論上,隻要時間足夠的長,封印二姓去封印的任何東西,最終都會在封印裏無聲無息的被歲月湮滅。
這就是大兌封印和封印二姓的封印,其中一個最大的區别。
餘子清進入過的災難封印裏,真身被封印進去的很少,那顆隕星是真身被封印,還有幾個縣守是真身被封印進去的。
大部分裏面的東西,都隻是災難事件的配角,他看到的人,絕大部分都是當時的投影。
而唯一一個有大量人的真身,被一同封印進去的災難封印,便是病魔的那個封印。
餘子清隻要将那一頁塵埃落定的記載拿出來,理論上就能将裏面的人,裏面的東西,全部放出來,讓他們回歸這個世界。
但餘子清是真不敢拿出來。
他怕引起一連串連鎖反應的變化,而且大概率還是那種無法掌控,無法阻止的連鎖反應。
就像是多米諾骨牌裏,第一塊最小的牌子,隻要倒下,後面的事情便越來越無法掌控,無法阻止。
而現在,他一頁都沒拿出來,安史之書也依然被封印在深淵裏,可對外界的影響,卻依然還是出現了。
而且,還是從錦岚山開始的。
他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也出現了變化,後面還得去荒原南部看看,再去銀湖附近看看。
讓恻恻和巫雙格,去指揮那些餓鬼遷徙,老羊和餘子清飛進了錦岚山。
原本布置的大陣,基本都得重新布置了,就算沒有被毀掉,位置也不對了。
越過槐樹林,山内的一切,看起來都還挺正常,人都在錦岚山和槐樹林中間的空白地帶待着,看起來一個個也都很平靜。
片刻之後,裏長、餘子清、老羊三人坐在一起,裏長将這裏發生的事詳細說了一遍。
“事情大概就是這樣,我也詳細探查過了,山内變化不小,但村子裏沒人傷亡。
礦場坍塌了不少,老羊種的錦岚菇,有些被埋了,别的倒是沒什麽。
主要就是玉化墓告訴我的那句話,似乎是出大事了。
玉化墓說邪君出逃了,是個大麻煩吧?”
“那句話你不用擔心,那個沒事的。”餘子清先安撫了一下裏長。
原來那個邪念,其實是叫邪君麽?
所以說,那個邪念和邪氣,其實跟玉化墓的力量,的确是倆東西麽?
曆史的确是塵埃落定了,邪君也的确從封印裏逃出來了,這話倒是沒錯。
隻不過,逃出來了,又沒完全逃出來。
剛出狼窩,又入龍口。
那家夥其實也挺慘的,現在估計正被地洞深處的巨佬當成核桃在手裏盤着玩吧。
幸好當時當機立斷,就知道自己是肯定拿不住那顆寶石的,拿着必定會有天大的麻煩。
将其拿出來,那家夥指不定在那顆寶石裏,依然能搞事情。
那種曾經絕對是大佬,還可能是巨佬的家夥,還是讓巨佬去對付吧,自己别參合。
目前餘子清見過的,知道的,尊号裏敢帶“君”字的,就隻有落歌天君。
那種哪怕是死了,意識沒有複蘇,隻是一個沉睡的屍體,都能讓天魔罵罵咧咧繞道走的巨佬。
這個邪君,最強的時候,估計也會很強很強吧。
隻可惜,看他那樣子,明顯是遭受了不止一兩次緻命打擊,才會淪落到那副鬼樣子。
餘子清卻沒小看對方,而是更加忌憚了。
接連打擊,加上歲月流逝,到了今日,竟然還能保持着那種力量,依然沒有死,一定程度上,其巅峰時,可能比落歌天君還要難纏的多。
餘子清安撫完裏長,告訴他問題不大,那個邪君不是問題,不用擔心。
他和老羊,再次去踏遍錦岚山的每一個角落,再次巡視了一遍,确認沒有什麽大問題。
老羊繼續去修複大陣,重新布置大陣。
餘子清将自己搜集到的隕星原材料,一股腦的全部丢出來,都交給老羊。
“除了最後一塊我無法熔煉的,我暫時留着,剩下的原材料都在這了。
你看着弄吧,這個材料,對煉氣修士有壓制作用,不隻是無法修行,還有幹擾施展秘法的能力。
那顆隕星經過淬煉,最完整最強的狀态時,那異力之強,連襄王都能被壓制的連浮空都無法做到。
你看着弄吧,能當做陣法材料最好,不行了就留下,以後給咱們煉制武器用。
要是能布置成大陣,那你給留個地方,到時候那塊經過九天罡風和烈火淬煉的材料,當做陣眼。”
想了想,餘子清又拿出一個大桶。
“這裏面是我在當時敖青出生的地方,順手帶走的,那裏的水蘊含生機,我估計有用,就裝了不少。
給你一桶,你種錦岚菇的時候,算了你自己看着用吧,你肯定比我懂。”
老羊眯着眼睛,看着餘子清拿出的東西。
稍稍感應就知道,那些尚未經過淬煉的材料,蘊含的異力會非常強,淬煉的越好,數量越多越強。
至于那個桶形法寶裏裝的水,生機盎然,沒有打開都能感應到裏面的生機。
真龍血脈的出生地,那裏的水何止是蘊含生機這麽簡單,弄不好還會是什麽特殊的異水,就如同一元重水那樣的東西,有特殊的效用。
僅僅現在隔着法寶的感應,老羊就能确認,煉制療傷丹藥的時候,随便加點,都能提升丹藥一部分藥力。
“你到底順手帶走了多少東西?”
“沒多少,就一點點不值錢的東西,要麽就是必須要帶走的,我也沒辦法啊。”
“……”老羊将那些東西收起,再問了一句:“還有别的麽?”
“好像沒了。”
“……”
老羊冷笑一聲,收起東西,轉身就走。
餘子清這家夥,簡直就是貔貅在世,還說好像,是順手搜刮的太多,以至于自己都忘了吧。
不過,這些東西,暫時也足夠他耗費不少時間了,懶得再跟餘子清繼續掰扯。
“你記得去山裏,看看那個玉化墓。”
“知道了。”
老羊去忙了,餘子清轉身前往玉化墓所在的地方而去。
到了地方,餘子清先站在那塊巨大的黑石上打了一套養身拳。
大量的黑氣從黑色的巨石裏噴湧而出,不斷的沒入到餘子清的體内。
想了想,餘子清繼續練拳,以拳法開始轟擊自己,又有一縷縷黑氣從餘子清體内噴湧而出,重新沒入到玉化墓裏。
自己打自己,效果的确差了很多。
遠遠比不上村子裏制作的黃米糕。
但現在問題又來了。
養身拳法,最初的時候既然是邪君所創,最初的目的是爲了驅逐出體内的玉化墓力量。
那麽,最初的黃米糕,到底又是誰發明的?
這些事暫且壓下,餘子清練拳完畢,蹲在那塊巨大的黑石旁邊。
“聽說,你本來應該已經有點意識了。
而且那個封印,封印的也根本不是你,隻是封印的邪君而已。
我之前在封印裏,感受到你的力量,我就在猜,那裏的那個玉化墓,肯定不隻是單純的投影,肯定是有力量在的。
沒想到封印解除之後,你變大了這麽多。
也就是說,你的力量,其實大部分都在封印裏,與邪君對抗,對吧?
連封印的人,都以爲你是邪君的身,他也以爲沒有封了你的身,那是伱主動留下的大部分力量對吧?”
玉化墓毫無反應,就像是一塊真正的大石頭一樣。
餘子清面色一黑,怎麽這一個個的,明明有意識,在他面前,卻都非要裝死狗。
“别裝了,你的大部分力量回歸了,你的意識肯定會變強了,也知道了更多的事,你可别說,你隻是單純的力量回歸,别的什麽事都不知道,你要是再這麽裝,那就沒意思了啊。”
玉化墓繼續裝死。
“你是怕邪君感應到你?你怕他出逃?
那你别怕了,他其實是被封印二姓徹底封印了,才能從那個神朝的封印裏逃出來的。
而且剛出來,就被一個更麻煩更可怕的巨大封印套住了,他絕無可能逃出來的。
就是那種你就算知道脫困方法,也解不開的封印,懂了麽?
别裝死了。
淦,你再裝死我翻臉了!”
聽到餘子清這話,一縷縷黑氣湧現,化作幾個字。
“邪君沒有出逃?”
“逃了,但沒完全逃,他現在待的地方,還不如原來的封印舒服。”
“你就這麽怕他?”
“不是怕他,是我現在的意識很弱,壓不住他了。”
“那你放心吧,要是他現在還能逃出來,那我們集體洗幹淨脖子等死吧,更不用擔心了,你先給我說說,你到底是誰?叫什麽名字?邪君又是怎麽一回事?”
“我想不起來了,很多事都不記得,我才恢複一點點意識,而且隻是恢複了很短的時間而已。
我剛才才想起來邪君,我隻記得,要壓制他,别的什麽都不知道了。
我也不記得我的名字了,隻記得念出我曾經的名字,便會引來劫難。”
那些黑氣化作的字,都是這個時代的字,這家夥連這個東西都是現學的,連曾經的文字都不記得了。
餘子清暗歎一聲,這家夥曾經應該也挺強的。
不過這話有點像廢話,不強的人,死後根本沒資格化作玉化墓。
“行吧,不記得就不記得吧。
我還是那句話,既然你恢複點意識了,有了極爲罕見的大機緣,那就好好把握,好好在這待着。
以後終歸是有再次歸來的那天。
我錦岚山不滅,你就能安心在這恢複,我們互惠互利。
别給我搞事情,什麽都好說。
讓我發現你要是做出什麽對我們錦岚山不利的事,那你可以試試我能不能把你挖出來,送去跟邪君作伴。”
“我的确不記得了,恢複一點意識的時間太短了。”
餘子清懶得跟玉化墓多說,好話歹話都說了,以後真有什麽事了,就别說自己不教而誅。
玉化墓是真不記得了,假不記得,都不重要,愛說不說。
餘子清轉身走人,玉化墓又恢複了原來的樣子。
從山中走出,餘子清去找到裏長。
“裏長,用養身拳打我試試。”
“嗯?”裏長有些疑惑,想了想,道:“養身拳還能用來打人?算了,我還是壓低點力量吧,放心,打不死你。”
“不,就養身拳,你少用點力量,你試試就知道了。”
裏長不明所以,卻還是照做了。
養身拳法,重在養身,其實按照拳法的路數來戰鬥,會有些别扭,還不如大開大合直接掄着拳頭揍人。
裏長身形一動,以養身拳法開練,拳頭不斷的落在餘子清身上。
霎時之間,就見餘子清身上黑氣噴湧而出,每一拳都會帶出來一部分黑氣。
那些黑氣湧出之後,便自行向着山中奔湧而去,回歸玉化墓。
片刻之後,餘子清被揍的全身酸疼,體内再無半點黑氣。
霎時之間,他便感應到一種通體通透的感覺,有一種養身效果,可以清晰感應到的感覺。
效果比之服用黃米糕,稍稍差了點,過程也不是多麽舒服,但結果其實是差不多的。
“養身拳,還能這麽用麽?”裏長有些震驚,他可從來沒聽說過這種事。
“以前不能這麽用麽?”
“沒有啊,我記得以前我好像也用養身拳揍過二憨,也沒有這種效果,想要逼出玉化墓的力量,隻能服用黃米糕。”
“嗯?”
餘子清微微一怔,心中一凜。
化解了那個災難之後,無形之中造成的影響,可比自己想的還要大。
按照徐航當時所說,養身拳是邪君所創,那大概率是在被封印之後了。
也就是說,養身拳法其實是徐航在封印裏,教給别人的。
可能是曾經的大兌的某個官員,進入過封印,學到了養身拳法。
但是封印裏的一切,都是尚未塵埃落定的曆史,在封印裏創出的東西,大概率也是一樣尚未塵埃落定,并沒有結結實實的化作真實而客觀的存在。
以至于,到了現在,養身拳法才能真正的發揮出全部威能。
“裏長,你不用管那些,以後你也不用擔心着每年的黃米糕了。
更不用擔心你以後實力越來越強,那黃米糕的力量,可能沒法逼出你體内的玉化墓力量。
你以後也繼續安心養身吧,沒壞處的。”
“這個我懂,但黃米糕,還是要繼續做的,以後卿青養身也需要用的,其他人沒必要的話,就不讓他們吃了,本來就少。”
“裏長,那黃米糕,到底是誰創出來的,你知道麽?”
“不知道,方子和制作方法,一直都在村子裏流傳的,很久很久了,村子裏也沒有記載。”
餘子清有些遺憾,卻并不意外,以前的村子,别說記載了,重要的事情,都是口口相傳的,識字的人都沒有幾個,物資匮乏,吃飽穿暖都是問題,哪來的多餘的資源,去讀書識字。
跟裏長這邊交流完,正好看到二憨跟個混子似的,從村子裏出來。
餘子清不動聲色的跟裏長告别,他不用想就知道,裏長肯定還要再繼續試試養身拳法。
果然,片刻之後,餘子清回頭看了一眼,聽到遠處二憨那叫的跟殺豬似的,中氣十足的慘叫,再看着黑氣滾滾而出,飛向山中玉化墓。
這次算是徹底實錘了,養身拳法可以一定程度代替黃米糕的作用。
就是這個過程,不太舒服而已。
以後黃米糕還是留給村子裏比較弱的人,或者是願意走牛馬苦修士之路的人吧。
其他人就算了,老子都要去挨打了,其他人還想舒服?
想什麽好事呢。
餘子清蹲在村口,逗着小樹妖,等了好半晌,才見全身都腫的很均勻的二憨,從村子裏晃晃悠悠的走了出來。
“二憨哥,你又惹裏長爺爺不高興了?”
菩提樹妖傷口上撒鹽,二憨面黑如鍋底,一聲不吭。
餘子清樂呵呵的笑着,對二憨揮了揮手。
“來,二憨,過來。”
“哥,我阿爺怎麽又揍我?現在他都不找借口了。”
“裏長那是幫你,驅逐體内的玉化墓力量,幫你修行呢,來,讓我看看你現在修行怎麽樣了。”
餘子清伸出手,觸碰到二憨腫起的皮膚,調動出一絲力量,幫他恢複,順勢再探查了一下他的修行情況。
稍稍一看,餘子清就吓了一跳。
二憨的血海龐大無比,全身七百二十個竅穴,也盡數開啓。
而且這家夥,所有的竅穴,比自己都要大,而且每個竅穴,似乎都經過淬煉。
他一身氣血,比同階妖獸還要強,純粹卻又龐大的氣血力量,比餘子清四階巅峰之時還要強。
而且每一縷氣血力量,都被淬煉的凝練到了極緻,真正的是血如鉛汞,心跳如擂鼓。
這家夥才是一個正兒八經的純粹體修。
這天賦,這底子,若是盡快進階,那才是糟蹋了。
不用其他手段,同階之内,純粹的力量和肉身,餘子清也好,裏長也好,沒有一個能比得上二憨的。
“恩,修行的很好,你繼續穩紮穩打,不要心急。”
“哥,你能不能給我阿爺說一聲,讓他揍我的時候找個借口也行啊。”二憨苦着臉,一臉的無奈。
“你阿爺那是幫你修行呢,同階之内,我們都沒有你強,你心态放平,以後你肯定比你阿爺還要強,比我也更強。”
餘子清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們以後應該都不會用到黃米糕了,裏長肯定也不會用的,但是想要驅逐玉化墓的力量,隻留下養身的效果,裏長肯定也是需要有人用養身拳幫他的,你懂我意思吧?”
“啊?”
“你好好修行,以後肯定也有你去用養身拳幫裏長驅逐玉化墓力量的機會,就像剛才一樣,懂了吧?”
“嘿……嘿嘿嘿……”二憨不由的咧着嘴笑了起來。
“你要是不好好修行,不穩紮穩打,以後沒法進階到跟裏長同階的境界,那這種機會,可輪不到你。”
“我懂,我懂,哥你放心,我一定不着急,穩紮穩打。”
“去吧,繼續去修行吧。”
看着打了雞血的二憨,邁着大步離去,餘子清搖了搖頭。
這家夥,你給他講道理是沒用的,他隻覺得自己挨打了,沒想過他那一身氣血,能被淬煉到這等可怕的地步,根本不是他自己修行能做到的。
直接告訴他,要是穩紮穩打好好修行,以後有的是光明正大的機會,可以去揍裏長。
那他就聽懂了,現在的所有磨練,他也都能接受。
不給他點盼頭,按照裏長的教導理念,隻要不打死就行,弄不好還真的給二憨整出心理陰影了,以後弄不好會生出逆反心理。
告訴他以後不會挨打,還不如告訴他,以後可以打回去,還不算犯錯。
那他恐怕甯願現在繼續挨打。
餘子清早就把二憨看透了。
搖了搖頭,沒理會那個打了雞血的家夥。
好不容易回來了,家裏還出現了變故,他要忙的事不少。
巫雙格得去收穢氣桶,餘子清還得去看望一下遊震,還得去重新規劃一下槐樹林,看情況還得再種出來點。
後面也得抽出時間,去荒原南部逛逛,看看那裏有沒有什麽變化。
還得跟大離那邊接觸一下,請林福幫忙注意一點别的消息。
比如最近有沒有什麽高手,明明沒有出門,沒有跟人交手,卻忽然受到重創。
那個被丢進地洞裏的家夥,也不知道死了沒。
若是死了,那其後背的人,肯定不會不聞不問吧,隻要敢探查,敢窺視,他就一定會遭到反噬。
自己隻需要查到誰疑似遭到了反噬,有了目标,就能慢慢順藤摸瓜了。
……
銀湖禁地。
辛金之氣與癸水之氣,慢慢的增加了一些,銀湖水位,也開始無聲無息的擡高了一些。
銀湖之中的生靈,遊曳而出,驚疑不定的看着銀湖的變化。
他們都感應到,一直死寂平靜的銀湖,似乎多了一絲活力,寂靜的湖水,似乎也開始了流轉。
而這種變化,在無聲無息,很緩慢很緩慢的變化着。
他們這些銀湖的生靈,也随着銀湖的變化,開始了一絲不一樣的變化。
銀湖禁地所在之地,水汽蒸騰,開始下雨,綿綿細雨落下,給這片大地,帶來了一絲不一樣的生機。
而往日裏,有銀湖在,方圓數千裏之地,除了一些妖邪之外,幾乎很難有其他的生靈存在,現在開始有了不一樣的地方。
就像是這片大地缺失的一部分魂,開始慢慢的恢複了。
銀湖再向南,跨過了大地,來到一望無際的南海。
這裏常年暴風暴雨,一年之中,風平浪靜的時間,頂多隻有數十天。
而天空中日頭正盛,萬裏無雲,也無大風的天氣,那就更少了,頂多隻有十來天。
這裏綿延數萬裏的海岸線上,從荒原南部更南,一路延伸到大乾的疆域的萬裏海岸,都是沒有人生活的。
每年洶湧的台風,拔出巨樹,裹挾生靈飛天而去,都是尋常時,從海岸線向内數千裏,都沒有什麽人。
今天,南海這數萬裏海域,依然在下雨。
隻是異常罕見的,下着綿綿細雨,也沒有大風作怪。
随着那綿綿細雨落下,往日裏暴躁的南海,似乎都平靜了一些。
南海深處,一處處于深海的巨山,緩緩的崩裂開來,其内一隻巨大的光繭暴露了出來。
光繭微微閃爍着光華,一絲微弱的生機,開始在其内複蘇,慢慢的,心跳聲出現,光繭之上的光暈,伴随着心跳聲,一脹一縮。
那心跳的聲音,在海底向着四面八方擴散開來。
數日之後,一位蛟龍頭,人身,鳥爪,身穿長袍的家夥,來到海底的巨山之下。
他跪伏在地,神情激動。
“不肖子孫計簾,叩見先祖。”
那光繭之中,一個蒼老的聲音傳出。
“你便是當代族長麽?”
“回先祖,正是。”
“怎麽隻有你一個人來?”
“先祖見諒,自從先祖陷入沉睡,族中至寶流落在外,南海已經失去控制。
我計蒙氏,已經無力掌控南海,加之南海終年暴風暴雨,南海衆族,皆怪我計蒙氏。
我等族人爲了求生,已經不得不遷徙到南海與東海交界之地。
如今還要仰仗龍族鼻息,才能生存下來,如今先祖召喚,我隻能一人前來。
若是南海衆族知道,我等再入南海,怕是會群起而攻之。”
“哎……”光繭内傳來一聲長長的歎息。
“封印已經解除,曾經的一切,都塵埃落定,我答應兌皇的事情,也已經做完了,是時候去取回我族中至寶了。
我沉睡太久太久了,如今還需要一段時間來恢複。
你去深入陸地,取回我族中至寶吧。
不要跟大兌的人聯系。“
“先祖,大兌已經沒了……”計簾低聲道。
“沒了?什麽時候?”
“很久很久了,那已經是上古的事情了,如今已經是下一個時代了。”
“如此之久了麽?”光繭内的人,聲音有些飄忽,有些不敢置信:“大兌怎麽可能沒了?誰滅了大兌?大乾?大離?”
“這個……我也不清楚,族中記載也非常少,大兌無聲無息的消失了,就像是從未出現過,隻是一個飄渺的傳說。”
光繭内的人,沉默了片刻,低聲自語。
“如此久了,那是誰化解了災難?
誰能去滅了那衆生的怒火,誰敢去滅了那衆生怒火?
時代變了啊,大兌都沒了。
我計蒙氏,竟然也要去仰仗龍族鼻息才能存活。
你先去看看吧,看看那裏是否還有火氣殘存。
再追查一下,是誰化解了災難。”
跪伏在地的計簾,神情有些尴尬,他稍稍思忖,還是覺得别美化了,先祖聽說如今計蒙氏的情況,都沒有發怒,他最好還是老實點。
“先祖,如今的計蒙氏,怕是沒有能力做到這些了。
族中人丁稀少,加之南海從上古以來的混亂天象,都盡數歸咎于我計蒙氏。
我計蒙氏承蒙先祖蒙蔭,才被龍族認爲曾經是親戚,庇護了我等,不讓我計蒙氏覆滅。
如今,也僅此而已了,其他之事,尤其是登上陸地的事,恐怕更難了。
三神朝,是絕對不想看到我計蒙氏之人,登上陸地的。”
聽到這話,光繭之上的光暈頻繁閃爍了一下,光繭緩緩的裂開一條縫隙。
一個巨大的龍頭,從裏面探了出來,龍頭盯着下面跪伏在地的計簾,終于還是忍不住火氣上湧。
“竟到如此地步了麽?”
“可能更差一點……”計簾老老實實的回了句。
那巨大的龍頭閉上了眼睛,喘着粗氣,平複了良久,才平複了心緒。
那光繭慢慢的縮小,露出裏面一個巨人。
龍頭、人身、鳥爪,雙臂之上還生着大片的鳥羽。
他緩緩的坐起身,向前走出一步,身形便縮小了一些,走到計簾身前的時候,便已經變成了常人大小。
他看着這個戰戰兢兢的後人,暗歎一聲,沒有去怪罪他。
一個時代都過去了,計蒙氏還能沒有覆滅,足以說明,他的後人,一代又一代,其實都已經是盡力了。
他最清楚不過,計蒙氏的至寶流落在外,受到大兌封印的影響,至寶幾乎失去了威能,而他當時也遭受重創,隻能陷入沉睡維持生機。
當年他計蒙氏,欠下兌皇一個天大的人情,不得不去幫忙。
可惜,等到他弄明白,那滔天火焰,其實是衆生怒火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以至寶引來的銀河墜地,也無法徹底剿滅那些怒火,隻能壓制其火氣,僅此而已。
他答應了兌皇,以至寶,壓制那火氣,直到封印化解。
而他也需要陷入沉睡,去壓制那燒入他神魂的怒火,等着歲月的力量,将其熄滅化解。
誰曾想,這一等,就等到了大兌都沒了,封印的災難才被人化解了。
若不是被人化解掉,至寶開始複蘇,他不可能醒來的,他神魂之中的怒火,也不會消散的。
失去了至寶威能,他又在南海沉睡,神魂受到那衆生怒火的影響,自然會無意之間影響到南海天象。
南海衆族說的其實也沒錯,南海持續的暴風暴雨,惡劣環境,的确是計蒙氏的責任。
他罪責不小。
如今遙望北方的陸地,他沉默良久。
随着他醒來,至寶也開始恢複威能,南海應該會開始恢複平靜了。
但他要不要去拿回至寶,他有點猶豫了。
他的力量在無數年的沉睡之中,衰退的極爲嚴重。
他不太敢去拿回那個至寶了,能化解衆生怒火,敢去化解衆生怒火的人,放到當年,他都未必敢去招惹。
親自被那火焰灼燒過,才清楚的知道,那來自于凡人的怒火,究竟有多可怕。
“你回去吧,就當你不知道我醒來了。”計蒙揮了揮手,讓計簾回去。
如今的後人,連計蒙這個姓氏,都不敢用全了,他其實已經大概明白他們的處境了。
“先祖……”計簾連忙跪伏在地。
“站起來。”計蒙厲喝一聲:“我計蒙氏,何時變成磕頭蟲了?”
“先祖,我……”
“滾吧,我不怪你們,你們已經做的很好了。”
丢下這句話,計蒙邁出一步,走向海面。
他雙臂上的鳥羽開始消散,鳥爪慢慢的化作了人手,龍頭也慢慢的化作一張飽經滄桑的中年男人的臉。
他套上一身長袍,走出了海面,向着銀湖所在的方向而去。
漫天細雨,像是一雙雙大手,拂過他的身體。
他伸出手,接住一些雨水,承受着雨水的沖刷,露出一絲微笑。
“好久不見,你受到我的影響,也沒有好好歇一歇,如今,你也可以平靜下來了,是我對不住你。”
伴随着計蒙的話,那漫天細雨,變得更加柔和,微風吹拂,也變得如同情人的手一般,細膩輕柔,想觸碰又不敢觸碰。
計蒙漫步雨中,承受着雨水沖刷,積累下來的濁氣和塵埃,開始被沖刷掉。
他的氣息,一路跌落到一階,而後又從一階重新攀升到七階才停了下來。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我沉睡的太久太久了,力量幾乎已經耗盡,恢複到現在已經算不錯了,慢慢來吧,你不用費力了。”
“放心吧,我不會冒險的,我隻是去看看,看看那個東西還在不在,恢複的怎麽樣了,我也不想拿走,你知道的,我其實并不是多在意那件寶物,我隻是想看看,會不會有人來拿走。”
雨水還在灑落,計蒙行走在雨中,身上的疲憊削減了一些,氣色也好了不少。
一路走上陸地,計蒙對着天空揮了揮手。
“你走吧,不要跟我來陸地了,會有人發現我的。”
此話一出,下雨的範圍果然沒有再次深入,而是停留在了海面上。
計蒙行走在陸地上,感受着這裏濃郁的癸水之氣,輕輕一歎。
他已經感應到銀湖了,曾經從天際之上引下的銀河,現在還在這裏。
一路前行,看到這裏的荒蕪,遍地妖邪,計蒙心裏已經有了準備,卻還是一臉複雜。
一路來到了銀湖邊緣,望向那一望無際的銀湖,感受着其中若隐若現的生機,他的目光如同洞穿了湖面,看到了銀湖之中的生靈。
細細感應了片刻之後,他也感應到了,他的寶物,就在銀湖的最深處。
而且那寶物還在恢複之中,也沒有人将其取走。
他想了想,順着銀湖的邊緣,繼續向北走去,他也沒有去召喚那個寶物。
他不太想拿走了。
無數年的沉睡,已經是足夠深刻的教訓,靠着寶物,終歸是落了下乘。
他不想再走曾經的路了。
而第一步,就是再也不去觸碰那件寶物。
就放在那裏吧,也挺好的,估計也沒有人會去深入到銀湖最深處,在那些銀湖生靈的阻攔下,帶走那件寶物。
再次向前走了一段路程,天空中的水汽凝聚,化作綿綿細雨落下。
計蒙伸出手,觸碰着雨水,眉頭微蹙。
“前面有人來了麽?我會有危險?”
綿綿細雨将計蒙的氣息全部遮掩,将他的身形,也籠罩在細雨之中,他的身形慢慢的消散。
數十裏之外,餘子清行走在大地上,感受着這裏的變化。
他體内的那顆小菩提樹,告訴了他感覺,這裏開始恢複生機了。
相隔甚遠,餘子清也能感應到那明顯變強的銀湖,可是偏偏銀湖變強了,這裏卻恢複生機了。
他總感覺這事怪怪的。
按理說,應該是生機更加滅絕才對。
而且這裏還下雨了,還是這種溫風細雨,雨水沒有混雜着辛金之氣,隻有生機盎然的癸水之氣,源源不斷的滋養着大地,滋養出生機。
十數裏之外,計蒙懸在半空中,雨水遮掩了他的一切,他看到了餘子清。
在看到餘子清的第一眼,他便心中一凜,一種莫大的恐懼感湧上心頭。
仿佛又回到了當年,他看到那漫天大火,感受着衆生怒火灼燒時的那一刻。
無法熄滅的火焰,看似柔弱,卻永不熄滅,直到将他徹底燒死爲止。
那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那種無能爲力的大恐懼。
而如今,他隻是看到餘子清,神魂之中,便已經有灼燒的痛苦浮現,哪怕他的神魂裏,其實已經一絲火氣都沒有了。
“就是他!絕對就是他!肯定就是他化解了衆生的怒火,不,不是化解,那衆生的怒火,就在他的身上。
爲什麽?
爲什麽他沒有被燒死?”
似是感應到計蒙心中的恐懼,輕柔的雨水,拂過他的身體,輕輕的安撫他,讓他重新冷靜了下來。
計蒙揉着腦袋,神魂依然在痛,卻沒沒有剛才那麽痛了。
他知道,怒火已經消散,也沒有在燒他,他隻是被燒的時間太久太久了,他的神魂已經記下了那種痛苦,隻是稍稍有一絲一毫的感應,便會傳遞給他痛苦的感覺。
“你說,他是要找到那件寶物麽?”
“哦,你也不知道,那你說,我把那個寶物送給他怎麽樣?”
“不不不,我不想再重蹈覆轍了,也不想再走老路,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再也不依靠那個寶物。”
“好吧,聽你的,我繼續看看吧。”
“不過我覺得,作爲一個敢于吸納衆生怒火,還沒有被燒死的人,一定是不屑與那件寶物的。”
“你不用反駁我,當年你曾經想要幫我帶走那些火氣,可是你也看到了,那是不可能的,連銀湖之水都澆不滅那些火焰。”
“不,你不要亂出主意,亂試探就是惡意,我不會召出那件寶物的,就讓其待在銀湖裏沉睡吧。”
“不過,你有一點說的不錯,我應該去見見他,我想弄明白,爲什麽他不會被燒死,爲什麽我還能感覺到灼燒的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