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秦子月在他面前,不會過分掩飾自己的情緒。
當然,關于奏章的批閱,秦子月不會讓他參與,但對于一些衆所周知的事情,他也不會過分瞞着楊平,這是對他的信任。
此時,見楊平沉默不語,他倒是有些意外,畢竟就算楊平不會參與政事的讨論,至少會稍微附和兩句,例如“陛下聖明”之類聽得他心中惡心不已的詞彙。
今日一改常态,倒是令秦子月有些意外,他不是很喜歡聽,不過聽不到肯定說明有原因。
他擱下筆,合了奏折,這才擡眸看向仍在躬着身子的楊平:“今日怎地這麽安靜?”
楊平立刻笑道:“本以爲陛下不喜歡聽那些奉承,若是喜歡,奴才每天說上十遍。”
秦子月笑了笑,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他握了握兩側的氅衣,站起身來,繞過楊平走到禦書房門外,看着雲松濤濤的院子,輕聲道:“你是怕提起梁瀚文,會牽扯到别的人吧?”
楊平沉默片刻,才沉聲道:“陛下明鑒,這世上有些人,的确應該忘記了。”
秦子月怔怔地看着在風中浮蕩着的松濤,抿唇不語,狹長的眸子裏似乎有股迷惘,又似乎有絲冷芒在閃爍。
禦書房建在最安靜的庭中,此時靜下來,便更顯寂靜,連蟲兒的鳴叫聲都歇了。
許久,秦子月才輕聲道:“這世上有些人,越是想忘,越是難忘……”
楊平暗歎一聲,不再開口。
秦子月頓了半晌,又道:“消息可靠嗎?”
楊平兩側的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可靠!”
“哼,沒想到他如此大膽,在朕的面前也敢暗渡陳倉!”秦子月繃着臉,一字一句的道,聽那語氣,恨不得将他口中之人咬碎嚼爛!
楊平滿臉褶皺的面皮微微抖了幾下,才緩緩地道:“那人狡詐如狗,在舊帝的眼皮子底下竟也能行騙這麽多年,也幸虧陛下您聖明洞察,才能揭穿這奸賊的真面目,讓他無從遁形!”
秦子月微眯着雙眸,想着德陽是被自己親手送到那人手上,如今還成就了夫妻之實,就悔不當初。
早知如此,就算冒着大不諱的名聲,也要将她強留在他身邊,哪怕有違天下,有違她的心意!
心,不期然的突然刺痛着,恨意綿綿,卻又不知應該恨誰。
最後,恨得其實還是他自己!
“你不必相勸,有些事,朕心裏清楚得很,那個應該忘記的人,就算不能從心底忘記,也必須相忘于江湖。”秦子月的語氣倏地變得極淡,似乎下了極大的決心。
的确,到了應該徹底斬斷的時候!
楊平悄悄的松了口氣,随即一揖到底:“陛下聖明!”
秦子月轉身回到禦案前,拿起筆繼續批閱奏章。
楊平則緩緩直起身,用平實悠遠的目光看向敞開的門外,一張老臉上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門外,不過是空曠的院落,和遠處不停被風吹拂着的陣陣碧翠松濤,偶爾發出些微輕微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