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光閃閃、平滑如緞的湖水,清透若碧玉,湖面煙霧渺渺,人在其中,仿若身臨仙境。平湖四周青山環繞,清風一過,松濤淺吟低唱,顯得分外幽逸清寂。
湖邊兩側水草叢生,幾對水鳥低空掠過平靜的湖面,鳴叫清脆,激起心境明朗舒怡,它們偶爾羽翼戲水,輕柔劃過水面,帶起幾點清水碧玉,水面頓時漣漪回潆、漾綠搖翠。
忽而,“吱”的一聲,對對水鳥驚起掠過平湖,它們成群結對地朝高空飛掠而去。
煙岚缭繞,影影綽綽之中,遠遠駛來一架竹筏,一個青衫布衣的撐筏工正手持撐杆,置身竹筏上,悠悠蕩蕩地順流而下。
竹筏之上,一名藍衫男子,靜靜地安坐着,他的面前是一盤沒有棋子的空局。但是他凝眉深思,目光專注棋盤之上,卻是那麽地認真,好像在專心思考着下一步棋該如何走。
此刻起風了,湖面開始不平靜了,竹筏晃晃悠悠的。水花飛濺上他藍色的衣襟上,他卻毫不在意。
一道袅袅嬌影,飄然落在他的身前,她衣衫碧綠,似比平湖的水更加綠,更加翠。她眉眼柔軟,比平湖的水還要溫柔,還要潤澤。
她站在竹筏之上,随風飛舞,一聲不吭。
藍衫男子連頭也沒有擡一下,他依舊關注着那盤空局,手指拂動青絲。
“來了。”
她單膝跪地,拱手抱拳道:“屬下參見宮主。”
藍衫男子從鼻息間輕輕地哼了一聲,他手指輕柔地敲了敲棋盤,而後柔聲道:“事情辦得如何了?”
“屬下辦事不利,沒有搶奪到還魂丹。”她面有愧色道。
藍衫男子毫不在意,雙眉挑都沒有挑動一下,他淡淡地問道:“朝陽王朝那邊呢?”
“幽冥宮使者昨日已返還神壇,南宮蒼的化功大法已然煉成。”
藍衫男子嘴角淡淡地勾了勾,流淌一道飛光。“很好。”他低眉,語氣更柔了。“那個假紅袖呢?夙烨是不是已經察覺到了?”
“宮主果然高見。三皇子夙烨确實已經知曉那個紅袖是假的,但是他并不知道假紅袖真正的身份。而且屬下根據宮主的吩咐,已經将假紅袖秘密處理掉了,沒有人會根據這條線索查到是我們幽冥宮指使的。”女子眼眸中閃過一道炫耀的得意之色。
藍衫男子依舊不動聲色地盯着棋盤上空無一子的局面,朝她随意地揚了揚手道:“左護法,傳令下去,好戲該上場了。”
“是,屬下這就去安排。”她躬身領命道,忽而似想起重要的事情來了,便回身向藍衫男子禀告道:“宮主,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向你禀報。那琉璃國的大皇子夙漓并沒有死,他回來了。他十歲那年落下萬丈斷壁失去記憶,一直藏身落月王朝鸾相府中,頂替鸾玉辰的身份過了十五年。而此次我們未能奪取到的還魂丹,正是被蒼夜帝王衛山而用在了救夙漓的性命上。”
哦?
藍衫男子嘴角動了動,眼中有了濃厚的興趣。“沒想到人人争奪的還魂丹,衛帝卻輕易地送給了夙漓。這大皇子的命果然硬,一次曆劫未死,二次曆劫又未死,不知道第三次曆劫的時候會不會還是這麽幸運?”
“回宮主,那衛帝之所以肯用還魂丹來救夙漓,那是因爲鸾玉卿深夜闖入蒼夜王朝的皇宮,開口問衛帝要來的。”她眼眸之中劃過一道極快的飛光。
鸾玉卿?
藍衫男子喃喃地咀嚼着這個名字。“可是那個在望月樓上名揚天下的方箐?有點意思,竟然不費吹灰之力,利用朝陽王朝的皇宮近衛軍,盜取了甯王府三十六把名劍,緻使落月王朝青州、玉州、泸州三地五年之内寸草不生,無法挑起戰火。同時,緻使朝陽王朝跟落月王朝相互猜疑,相互防備,一個礙于國内災禍,一個礙于國力不強,雙方觀望,卻始終不能開戰。而鳳舞王朝卻因此得到喘息的機會,一舉平了内亂,使得朝陽失去了最好的攻襲機會。一箭三雕,有點能耐。”
“她就算再有能耐,也不及宮主的萬分之一。宮主帳籌帷幄,縱觀大局,哪是她耍耍小聰明就可以辦得到的。”女子眼中分明閃過一道嫉妒之色。
藍衫男子扯了扯嘴角。“這是耍耍小聰明就能辦到的嗎?左護法,别以爲本尊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些什麽。你之所以提起她,故意輕視她的能耐,不就是讓本尊防着她,早日滅了她而安了你的心嗎?可是,她現在是不能動的,你明白嗎?她是本尊計劃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你想毀了本尊辛辛苦苦安排了十五年的局面嗎?”
他此話落下,女子眼中閃過一道驚色,而後她臉色變道:“屬下不敢。”
藍衫男子淡淡地飄了她一眼。“我知道的事情,遠不是你可以想象得到的。以後本尊沒有吩咐的事情,不要多行一步,本尊吩咐的事情,就要老老實實地去做,千萬不要抱着僥幸心裏,否則的話——”他的手指突然點了點空局上的一個位置,那正是棋盤的中央。被他手指點到的位置,立即空心了。
女子臉色大變,她當下應道:“屬下謹遵宮主教誨。”她手心中捏出了一把冷汗。
藍衫男子再也不看她一眼。
“去吧。”
女子點頭,飛身而去。
湖面上的風似平靜了,水面平滑如絲。
原來竹筏早就沒有在劃動了,那撐伐工吓得臉色慘白,他顫顫地偷看着藍衫男子。
藍衫男子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他眉目慈善,笑了笑。“船家,怎麽不撐筏了?”
“公子饒命啊,小的隻是個撐筏工,小的什麽都不是啊。”他真希望剛才他的耳朵是聾的,這樣他就什麽都聽不到,自然也就不用害怕了。
藍衫男子輕輕地歎息着。唉——
“船家,其實你應該繼續撐筏的,不該這麽啰唆的。”如果他不是這麽一跪,他可以當什麽都沒有發生,他還會給他一大筆錢,一大袋的珠寶,以後,他走他的路,他過他的橋。
可惜,可惜——
他爲什麽偏偏要說出來呢?那就不能怪他了。藍衫男子盯着跪在筏上顫抖的男子,他嘴角一勾。
當他嘴角勾起的時候,他的手指如電,似輕柔的一陣風,吹過船家的咽喉處。船家卻突然呼吸不暢,面色绯紅,他雙手死死地卡着他的脖子,慢慢地倒了下去。
死的時候,他的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大,表情猙獰着。
藍衫男子掌心一動,那船家便撲通一聲,落進了湖底。再一揚手,他面前的棋盤也同時入了水。
他起身,盯着煙霧飄起的湖面,再次輕輕地歎息着。他真的不想殺人的,真的不想。可是别人爲什麽老是要逼他出手呢。
他看了看自己柔玉般細膩溫潤的掌心,而後搖搖頭,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青山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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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楓山莊内,天明之際,兩道身影,急速地飛掠房檐,直落摘星樓中。
“少主,不好了。”氣喘籲籲的紅袖,面帶慌亂之色。随同的霍剛,俊俏的臉孔暗沉着,事情似乎很嚴重。
夙烨聞聲,他踏步走了出來。冰藍色的眼瞳,飛起一道暗光。
“紅袖,霍剛,何事如此驚慌?”他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少主,你看這個。今日我跟霍剛剛剛出了紅楓山莊,便看到了這些通告榜。”紅袖拿出一堆她撕下來的紙遞送到夙烨的面前。
夙烨取過一張紙,攤開一看,蓦然神色愕然。通告榜上書寫着令人震驚的消息,雖然隻有一行字,卻能令天下揚起戰火。
那行字是——琉璃國的龍珏失蹤了!
這就意味着各國一旦知道可以号召四國侍衛隊的龍珏失蹤,各國便可以毫無顧慮地侵犯他國,實現他們拓展領域的野心。
這麽一來,天下蒼生,必将面臨前所未有的災難。生靈塗炭,血流成河,百姓流離失所,飽受戰禍之苦。
他将手中的紙揉成一團,神情肅然凝重。
“少主,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夙烨冰藍色的眼瞳,快光閃爍不定。而後他沉道:“先将消息發回琉璃國,等候父皇消息。”
“是,少主。”紅袖跟霍剛急急離開。
方箐端着洗臉盆剛剛走出來,她一擡眸,便見夙烨神色沉重地站在那裏,身影蕭瑟。不由地,她一雙淡然子眸漾開光色。
她詫異地看着地面上散落的紙。撿起來一看,淡眸之中蓦然劃過一道驚愕之色。
難怪他的表情這麽嚴肅。此事非同小可,一旦處理不及時,各國國君頭頂上沒有壓制的威脅,他們很有可能爲開拓疆土而發動戰亂,到時候,便會禍及四國百姓,民不聊生。
然而此刻她也沒有什麽好主意,不知道如何開口。
當下她視線一落到旁側高架上的披風,便輕柔地取了下來,緩緩地朝着夙烨走過去,體貼地替他披上了。
夙烨身體一僵,他回身,見是方箐,冰藍色的子瞳中不由地飄起一道溫潤之色。“箐兒。”
“不要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
夙烨薄唇揚起,他笑了笑。
嗯——
他淡淡地點了點頭,心中湧動一股溫暖的氣流。他們并肩而立,什麽話都不必說,卻已明白對方的眼神。
有些事情,要發生是必然要發生的,重要的是,要去制止。至于如何制止呢,他們總會想出辦法來的。
他們相視一眼,各有淡淡的笑光,拂過他們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