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她剛謀算着如何進皇宮内苑去調查,鸾玉鳳卻傳召她進宮了。這是巧合,還是精心的安排呢?
她視線不由地飄向紗窗外,看着那個粉色衣裙随風飄揚的女子,就在衆人的視線中,就在蘭心居的走道上,毫無羞澀地飛舞。
看起來,陸儀靜是慢慢地接受她的意見了,她已經明白如何挽回甯王在她身上逐漸轉移的那顆心,如何再次得到甯王的恩寵。
她看着窗外依舊在起舞的陸儀靜,冷冷的唇瓣淡淡勾起,一道滿意之色,浮動她的眼角。轉身,她淡淡地吩咐紅袖:“春香,準備一下,明日進宮,小心行事。”
紅袖神色慎重地點了點頭。“三小姐,奴婢明白的。”
第二日,禦天麒如期而至,他站在蘭心居外,依舊那麽地飄逸灑脫,俊美清傲,絲毫不見昨日的狼狽之态,他好像從失落中走出來了,一點痕迹都沒有留下。
他臉上洋溢着溫潤的笑光,朝着方箐伸出泛着月華之色的細長玉手。“卿兒,馬車已經在外面安排妥當,走吧。”
方箐淡淡謝禮道:“二姐生病了,小女子還要勞煩王爺送我進宮去探望,真是多謝了。”她并沒有伸手回應禦天麒。
禦天麒也不介意,他神色依舊,自然地收回了他的右手。
“卿兒客氣了,你我本是一家人,何需如此見外。走吧。”禦天麒瑩潤的黑瞳中,光澤溫和,他完美的唇形微微抿動,溫文淺笑道。
方箐淡眸微動,卻沒再說什麽。她跟随在禦天麒的身後,帶着紅袖上了那架華麗富貴的馬車。
一路上,她靠着軟墊,閉眸養神,未吭一聲。而禦天麒卻拿出棋盤,自己跟自己對弈,時不時地目光飄向閉眸的方箐,黑玉子瞳飄過一道極快的光色。
駕——駕——駕——
馬車急速前進,揮鞭的聲音,穿過門簾,傳到方箐的耳朵中。然方箐卻紋絲未動,她睡姿未變,隻是那淡然的雙眉,微微地凝了凝。
直到馬車抵達宮門外,車夫叫喚。“甯王爺,甯王妃,南宮門到了。”
方箐這才睜開她一雙清冷的眼眸,她淡淡地看着對弈的禦天麒,慢條斯理地将棋子一顆一顆地撿起來,又一顆一顆,慢慢地放入棋罐中。
他的動作很優雅,很流暢。
但方箐看在眼中,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很複雜的感覺,說不清楚爲什麽,卻又好像感應到了什麽。
蓦然,禦天麒黑玉的子瞳平視上方箐微微浮動的清亮眼眸。“卿兒,你先下車吧,本王收好棋子就下來。”
方箐沒再說什麽,她淡眸一飄身側的紅袖。“春香,帶好給皇貴妃還有安陵公主的禮物。”
“是,三小姐。”紅袖小心謹慎地捧好一個古色古香的盒子。
她們下了馬車後,大概等了禦天麒四分之一柱香的時間,才見他慢慢悠悠地從馬車上鑽出身子,而後車夫給他放上下馬石,他悠然自得地走下來,走到她們的身前。
“收起棋子耽擱了一些功夫,卿兒,本王沒讓你等候很久吧。”他黑玉般的瞳仁,笑光瑩瑩。
方箐嘴角勾起一道淡淡的冷弧。“哪裏,王爺說笑了。小女子等候的時間并不多。反正進宮探望探望二姐,也用不到多少時間。王爺明白的,小女子隻不過是爲了略盡禮數罷了,二姐與我從小關系就不怎麽好。”
禦天麒前段日子對她如此熱情,今日卻恢複疏離的冷淡,這不熱不冷的态度,倒讓方箐心中了然。男人嗎,有時候耍起這種愛情遊戲來,通常是比癡迷的女人聰明多了,也高杆多了。
隻可惜,他有此心,她則無心。錯過了便是錯過了,她不會重蹈覆轍,傻得去再走一次鸾玉卿的凄慘人生路。
所以,方箐并不會因爲禦天麒前後态度的差别而有所失落,她依舊是冷冷清清,該做什麽就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就不做什麽。
禦天麒見方箐态度絲毫不變,他從自信滿滿變得有些疑慮。爲什麽他捉摸不透卿兒的腦袋在想些什麽呢?他爲何捕捉不到她真正的心思?
方箐卻不留時間給禦天麒去思考,去疑慮。她淡然一語道:“甯王爺,我們若一直呆在這裏,恐怕不太妥當吧。守衛宮門的侍衛,他們似朝這邊看不過了。二姐本來跟小女子的關系就不怎麽好,若讓她知道我到了宮門還遲遲不進去探望她,她恐怕對小女子的誤會就更深了。”
禦天麒一聽方箐所言,他笑了笑。“卿兒言之有理,倒是本王考慮欠周了。我們這就進去吧,想必你二姐已經盼你多時了。”他的話音剛剛落下,那南宮門内急急匆匆地走來一位身形瘦小的公公。
他走出來,直奔方箐的位置。“鸾家三小姐,對吧?皇貴妃都在淑雲殿等得焦急了,這不,讓咱家出來看看,正巧,三小姐你就來了。快走吧,跟咱家進宮去見貴妃娘娘。”他領頭帶路,催促着方箐。
禦天麒黑玉子瞳泛動一道喜色。“卿兒,竟然有公公領路,本王就不陪卿兒去淑雲殿了。本王還有一些國事要跟皇上商議,恐怕要很晚才能回甯王府了。如果卿兒探親出來得早,那麽你就跟你的侍女先回甯王府,不用等候本王了。”
“小女子知道了。”方箐朝紅袖飄過一眼,她們二人随後緊跟在小公公的身後,朝淑雲殿的方向走去。
禦天麒站在原位,他看那道淡然的身影走進南宮門,深邃清寒的黑亮瞳仁,泛動一道似有若無的光色。
他倒是想要看一看,她究竟是等他,還是不等他?
方箐跟紅袖二人進了南宮門之後,她們走過了一道九曲長廊,繞過了一處小花園,穿過四道圓拱門,來到一處巍峨聳立的華麗宮殿前。
“淑雲殿”三個字,金光閃閃,高懸宮門上,方箐擡眸掃過一眼,便不再多看,她緊跟小公共,跨步入了淑雲殿内。
一進淑雲殿,一股濃郁的冷香迎面撲來,方箐不由地眉尖微蹙。踏着橘黃色的金絲絨毛地毯,拉開一道煙霞蝶舞雙飛翼的八寶紫紗賬。
方箐便看到一張巨大的軟塌,塌上物件皆是全新一色,以富貴之色映襯。鸾玉鳳便慵懶無力地靠在軟塌上,她落落寡歡,容顔帶着幾絲倦色,皓腕嬌柔纖瘦,妝容懶得打理。
看來她在宮中的日子不如過去了,以她現在的模樣,跟她以前傲然嚣張之态,不可同日而語。方箐在心中推斷着。
“啓禀貴妃娘娘,三小姐來看你來了。”小公公靠近鸾玉鳳身側禀報道。
鸾玉鳳側躺的身子立即翻轉,她坐了起來。
“卿兒,你來了,快坐到姐姐身邊來,快點過來,讓姐姐好好地看看你。”她微腫的眼睛,水光泛動。
方箐移步過去,淡然地坐在她的身側。
鸾玉鳳消瘦的手,伸出來,想要撫一撫方箐的臉。胸口卻一陣火燒,直達她的咽喉處。
咳咳咳——咳咳咳——
她捂着手絹,不斷地咳嗽着,一道血絲,晃入方箐眼角的餘光裏。她淡淡眸色,朝四周冷冷一瞥。
“貴妃娘娘病得如此沉重,怎麽沒有請禦醫來看看?”
淑雲殿站立的兩名宮女,感應到方箐肅殺的氣息,她們的身體不由地開始發抖。鸾玉鳳身側的小公公淚眼汪汪道:“三小姐,并非我們這些做奴才沒有去請,而是禦醫們都被仙羽殿的藍妃傳召去了。”
鸾玉鳳搖搖手,她虛弱道:“卿兒,世态炎涼。如今,我已失寵,那些見風使舵的人,就算空閑着,也會找借口推脫的,他們都怕藍妃會不高興。你就不要爲難這些奴才了,他們已算忠心了,我如今失勢,他們還肯留在身邊盡心地伺候姐姐,已經算是難能可貴的了。”
“那安陵公主呢?”方箐沒有發現淑雲殿内有孩子的啼哭聲。
“皇上說姐姐身體不好,無力照顧安陵公主,便将安陵帶去給皇後娘娘照顧了。”鸾玉鳳在安陵公主出生之時恨不得殺了她,因爲是這個女兒讓她失去了寵愛。但是畢竟女兒十月懷胎所生,她又豈會忍心真的傷害自己的親骨肉。如今安陵在皇後那裏,她每日還得時刻擔心她吃得好不好,穿得暖和不暖和,有沒有在啼哭。
方箐見她如此模樣,一道冷意浮動眉梢。
“孩子是不可以離開親娘的,你放心,我去替你拿回去,還有,你的病再不醫治,就要轉化肺痨了。你,給我帶路,上太醫院去。春香,留在這裏,好好照顧娘娘。”方箐倏然起身,手指那個小公公。“我就不信,整個太醫院的人全去了仙羽殿。”盡管身前這個女人很有可能是摧毀鸾玉卿幸福的罪魁禍首,可是此刻她的遭遇,又何嘗不是鸾玉卿的遭遇呢。
誰能保證鸾玉卿進宮之後,她就能一生榮華,一世幸福呢,誰也不能保證。何況,最是無情帝王家,鸾玉卿的性子若是進了宮,說不定早就被有心計的後宮嫔妃給害死了。
那小公公一聽方箐這麽說,他目中頓時驚喜不已,也許憑三小姐,還可以讓娘娘再見到聖上一面。“小的這就帶三小姐去太醫院。”
“卿兒,你别去,卿兒——”鸾玉鳳嗓音低啞,她看着飄然而去的方箐,爲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爲而感覺到羞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