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好的記憶力一向很好,或許是管理檔案長時間練就的基本功,對數字什麽的都很敏感,基本見過一次都能記住,可這個号碼,他确信是陌生号碼。
但這個人語氣裏的熟稔,也知道他的職業,恐怕,不是惡作劇或者發錯電話那麽簡單。
他把手機塞兜裏,閉目養神——不管是不是陌生人,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就是了。
公交車站牌就在公安局門口,安好下了車就往大門走,結果,眼角餘光看到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腳步停下了。
這一瞬,安好也想起來了,那個給他發短信叫他警察叔叔的人,就是前方不遠處站着的那個少年。
其實,說少年也不準确,因爲那男人已經十九歲,成年了。
男人也看見了安好,挑眉,随手把沒抽熄的煙頭扔在地上,晃着身體就朝安好走過來。
安好看見他的動作,不由得颦眉——煙頭随地丢,太不愛護公共衛生了,走路那姿勢,要多不正經就有多不正經,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小混混似的。
“嗨!”男人靠在路邊的梧桐樹上,伸手朝着安好擺擺,綻放一個大大的笑臉:“警察叔叔,我等你很久了。”
安好走過來,在他面前站定:“有事?”
葉宋挑了挑帥氣的眉毛:“真好,警察叔叔還沒忘了我,不過,警察叔叔,你早上吃了什麽不好消化的東西嗎?”
安好不解。
葉宋輕笑:“不然,爲什麽看見我,會一副胃痛的表情?”
安好擡手看看表:“我沒時間和你閑聊,有事你就說。”
葉宋翹着蘭花指沖着安好指了指:“哎呦,警察叔叔這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可真是迷死人了!”
安好擡腿就走。
葉宋一下子跳在他前面,擋住他的去路:“人民警察爲人民,你不能置人民群衆于水深火熱中而不顧!”
“第一,你一個混黑道的,沒資格對人民警察說這句話。第二,水深火熱是你自己選擇的,當初我勸你的話,你都當耳邊風了?”安好語氣裏難得的有了點怒意。
葉宋又開始嘻嘻哈哈了:“啊,原來警察叔叔還是關心我的,我好感動啊!”
見安好臉上一點兒笑模樣也沒有,并且有一走了之的迹象,葉宋也見好就收了:“是這樣的,最近,手頭有點緊——警察叔叔行行好,給點生活費吧?”
安好不動,也不說話,就那麽看着葉宋。
兩個人幾乎差不多高,目光平視,葉宋很快敗下陣來來——匪果然是鬥不過兵,更何況安好那身正氣不是随随便便哪個人都能有的。
葉宋挫敗地抓抓頭發,又摸摸鼻子,做出一副“反正就這樣你拿我怎麽辦”的無賴模樣:“就是借錢,借不借吧!”
看見安好最先動的是手而不是腳,葉宋在心底比個勝利的手勢,唇角的笑一下子就揚了起來。
安好拿出錢包:“多少?”
“呃,兩百。”葉宋比了兩個手指頭。
安好抽出兩張毛爺爺,遞過去。
葉宋接過來,指尖似乎是無意地碰觸到安好的手指,然後飛快地離開,把兩張毛爺爺送到唇邊,啵了一聲:“警察叔叔最好了,我愛你!”
安好一聲不吭,擡腿就走。
“我會還你的!”葉宋在他身後大喊。
安好停住腳步,轉身:“你怎麽知道我電話?”
葉宋沒防備他還回頭,正把兩張粉紅票子放在唇邊親着的動作一下子僵住,讪讪笑了笑:“我去你們科室找你,說是你表弟!”
安好不置可否,揚揚手裏的錢包:“很多細菌的,小心吃到肚子裏,腸胃炎。”
葉宋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大好:“叔叔,腸胃炎了可不可以找你報銷醫藥費?!”
安好再沒回頭。
一直目送安好進了單位大門,葉宋才靠在樹上,擡手,在陽光下看着那兩張粉色的票子。
“宋哥。”不遠處的一個小青年颠颠地跑過來:“怎麽樣?”
葉宋笑眯了眼睛:“看,兩百塊。”
高天也笑了:“宋哥就是厲害。”
“這次借錢,下次還錢,總算有理由來找他了——小天,謝謝你給我出主意。走,哥請你喝酒!”
高天跟着葉宋的腳步走:“用這兩百塊?”
“去你的!”葉宋把錢包掏出來,把這兩百塊小心地放在單獨的夾層裏:“想都别想!”
兩個人勾肩搭背地走了,一路,笑聲不斷。
而安好,卻真的覺得有點胃痛了。
認識葉宋,還是三年前他在拘留所工作的時候,那孩子因爲參加搶劫被送了進去,後來因爲未成年,勞教了一段時間,就放了。
說起來,兩個人也有差不多一年沒見了,但安好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少年——雖然,這小子竄高了不少,模樣也更周正,但那眉眼裏的帥氣卻一如一年前安好見到他的時候,神采飛揚的。
那時候,安好作爲管教人員,沒少對拘留的孩子進行說教,大多數孩子還是很聽話的,唯獨這個叫葉宋的,總是時不時給他找點麻煩,也因此,安好對他印象深刻。
葉宋出去之後,一年前來找過葉宋一次,喝了點酒,在單位門口把安好截住了,絮絮叨叨地跟安好說了很多,當時安好就勸他,别再混了,找個工作踏踏實實過日子。
但顯然,這小子沒聽他的話。
安好歎口氣,開始整理一天的工作——至于那個叫葉宋的,一個勉強稱得上是熟悉的陌生人而已,随他吧,他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這兩天沒上班,手頭的檔案有點多,安好一直忙到一點多,被電話鈴聲驚擾到了。
拿起手機一看,他就笑了,電話,是淩皓北打來的。</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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