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着眼，似睡非睡，慵懶地看着涼亭外三五成群的大臣以及他們的家眷們。
每當這個時候，誰和誰的關系怎麽樣，誰是誰的人，是真心還是假意，往往最是看得清楚；
隻不過，不常有人注意這些細節。
或者，注意到了，卻又分析錯誤。
直到劉氏來請入席，百裏悠才帶着青松離開了涼亭，坐到他們安排好的位置上。
是在太子旁邊。
“喲，四皇弟也來了，可真少見。”
百裏悠一坐下，沒理會太子，反倒是先和四王爺搭話。
這個四皇弟，平時沉迷武學，不是正在練武，就是正在準備練武，能請得動他來赴宴，沐聖恩也算是有些本事。
四王爺轉頭看了他一眼：“我早就來了，看你一個人坐在涼亭裏，就沒去打擾。”
百裏悠故作吃驚：“四皇弟，你眼睛出問題了？”
“方才，明明是我和青松‘兩個人’坐着，你卻隻看到一個？”
四王爺哼了哼，扭開頭沒再搭話。
百裏悠也不覺得尴尬，“刷”地展開美人扇，懶懶地靠在了椅子上，等着開席，同時也是開戲。
“王爺，沐大小姐來了。”
站在他身後的青松知道自家王爺今天就是來看戲的，低聲提醒了一句。
其實不用他提醒，百裏悠的視線早就轉了過去。
花園入口處，一個素裝女子正緩緩走來。
他以前也見過沐大小姐沐七夕，但每次見面她總是懦弱地低着頭，話都不敢說；
即使說了聲音也非常小，戰戰栗栗的。
可是現在，她卻是昂首挺胸，漫步行來，從容自信。
就連那張被毀容了的臉，竟然也沒用面紗遮掩。
他看到沐二小姐沐潇雨跑了過去，把沐七夕帶進了一處涼亭，不知說了什麽，旁邊的人皆是滿臉惡意。
可再觀沐七夕，卻是根本不爲所動，優雅如水仙。
“呵，有趣，當真有趣。”
百裏悠慵懶地靠在椅子上，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視線，來回在沐七夕和沐潇雨身上比較着。
一個娴靜低調，一個天真活潑；
可是，低調的充滿底蘊，活潑的卻隻是金玉其表。
誰優誰劣，一目了然。
然而，衆所周知，左相府受寵的是二小姐沐潇雨。
“若不是沐聖恩眼睛瞎了，就是這件事裏有很大的隐情。”
百裏悠搖着扇子，眯着眼睛，聽着沐聖恩說了些廢話，看着那些姨娘們一個個上前送禮；
但是百裏悠的注意力，卻一直在對面的沐七夕身上。
她的每個表情他都看得很清楚，心中隐隐有些期待，今天應該能看到一場好戲吧？
“我沒有壽禮。”
果然，輪到她獻上壽禮的時候，随着她這句讓人意外的話，好戲拉開了帷幕。
百裏悠懶懶地靠坐在椅子上，輕緩地搖着美人扇，滿眼笑意地看着。
越看，他眼裏的笑意就越深，越濃。
他隻能說，性情大變後的沐大小姐，真的太合他的胃口了！
她敢說敢做，有勇有謀，那雙無畏的眼睛，看似清亮，實則深邃，隐藏着不爲人知的腹黑。
某種程度上，和他很像。
“你的意思是說，我逆天聰慧，從生下來那天起就在算計你，故意被人欺負，故意搞得自己慘兮兮的，最後還故意毀容，就隻是爲了今天這點小把戲？”
沐七夕還沒說完，自己就先笑了：“那我這是聰明絕頂呢？還是愚不可及呢？”
噗嗤——
她剛說完，花園裏就響起了幾聲不和諧的噴笑聲。
是幾個年輕的小姐，定力不夠笑出了聲，但馬上就被旁邊的父母親瞪了，連忙憋住，正襟危坐。
可是她們閉嘴了，百裏悠這裏卻是毫無顧忌：“哈哈，好一個沐大小姐。”
“青松，本王倒是對她越來越有興趣了。”
青松抿唇，沒有搭話。
王爺是王爺，在這種場合下亂說話也沒關系；
可他是侍衛，任何時候都要謹守本分，謹言慎行。
四王爺沒啥反應，倒是旁邊的太子猛地轉過頭來，眼神如刀：“哦？三皇弟對她很有興趣？”
早些時候，太子和沐聖恩有過協議，要把沐七夕納爲側妃。
後來沐七夕毀了容，太子嫌醜，也覺得再納了她會沒有面子，此事便就此作罷。
但不知出于什麽心理，太子就是見不得有人對沐七夕“感興趣”。
那是一種，即使自己不要也不給别人的微妙心理。
百裏悠瞟他一眼，仍舊是笑呵呵地：“對呀，太子你不覺得她很有趣嗎？”
“哦，我倒是忘了，太子曾說過要納她爲側妃的，當然是早就發現了她的有趣，對吧？”
“那以後就更有趣啦，像她這樣的女人，進了太子府以後，包管你天天有戲看，真羨慕啊。”
百裏悠搖着頭，一臉的遺憾：“像我就不行了，府裏沒其他女人，她想演戲都沒人能配合啊。”
“咦，不對，我聽說太子嫌她毀容，已經打消了這個主意，真可惜啊。”
這幾句話，看似責怪沐七夕愛惹麻煩，其實是拐着彎地把太子府的女人都罵了一遍；
罵她們勾心鬥角，金玉其表。
當然，也順帶隐晦地鄙視了一番太子的眼光。
真正有趣的他不要，盡喜歡些金玉其表的。
太子妃在旁邊聽着，氣得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
三王爺說話“耿直”，是滿朝文武都知道的事，她一個婦道人家，此時搭話隻會被說得更慘。
太子也同樣被氣得夠嗆。
嘴巴動了動，最終還是顧慮到自己的形象，“哼”了一聲轉過了頭。
他很想說：“那麽醜的女人，你感興趣你娶回去啊，晚上睡覺吓死你！”
這句話他即使沒說出口，百裏悠也看得清楚，撇嘴笑笑，沒有說話。
如果真的喜歡，他是真不在意容貌。
畢竟，再美的容貌，在經曆歲月的洗禮之後，還能剩下什麽呢？
青松觀察着王爺的神色，也有了異樣的想法。難得王爺有個感興趣的女人，身份容貌那些東西，隻要王爺不在意，旁人又能說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