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和“謝謝你”這兩個詞放在一起說，聽起來有些奇怪。
但是百裏連城懂。
她是在抱歉沒有盡到妻子的責任，沒有照顧好他；謝謝他包容她的任性，支持她去做她喜歡的事。
“你說得對，你很笨。”
百裏連城放開她，寵溺地刮刮她的小鼻頭，擁着她坐到桌邊：“你怎麽就不反過來想，你是在幫我練兵，幫我減輕負擔呢？”
拿過碗筷擺在她面前，百裏連城給她夾了些菜，看她沖他一笑，埋頭吃飯，情緒很是複雜。
“對不起”和“謝謝你”這兩個詞，又何嘗不是他想對她說的呢？
明知道自己命不長久，卻仍然自私地想留她在身邊，貪戀她的溫暖；
明知道兵權是把雙刃劍，可以保護她，卻也會束縛她，還會給她帶來危險，卻仍然固執地将她帶到軍營，推波助瀾地讓她在軍中立威；
明明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布局，卻又忍不住心裏的思念，還反過來讓她擔心。
百裏連城真的覺得，這是他做過的最拖泥帶水的一件事。
“别發呆了，快吃，這些都是我親手做的哦。”
沐七夕推推他，夾了一些菜到他碗裏：“連城，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關于茗寒的。”
聽說這些菜都是她親手做的，百裏連城黑眸發亮，暫且把那些無解的煩心事丢到腦後，認真吃飯。
這會兒聽她問，随口回答：“記得，你說我幫她安排的卻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引……”
話說到一半，他明白她的意思了：“夕，你知道？”
她是在借這個事告訴他，他幫她安排的，不是她想要的麽？
“我不知道。”
沐七夕搖頭，沒有看他，埋頭吃飯：“我隻知道，你心裏有事，而且很矛盾。”
“我不知道你知道些什麽，不知道你打算些什麽，更不知道你有什麽布局，和你比腹黑，我永遠都是輸家。”
“但是。”
她放下碗筷，轉頭嚴肅地盯着他的眼睛：“我剛才說的話，你最好記在心裏。”
“你才是我的目标，你若不在，我便也不在了。”
“夕，我……”
百裏連城也放下了碗筷，喉頭顫動，不知該怎麽解釋。
沐七夕搖頭：“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要強，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堅強。”
“其實，在原來那個世界時，我的夢想就隻是賺很多錢，買下一塊地皮，修建一所孤兒院，讓那些孩子能有家可歸。”
“到了這裏，我一開始的目标是想辦法回去，後來的目标就是與你并肩，而最終的目标，就是和你到老。”
說到一半，沐七夕聳肩攤手，語調故意變得輕松：“我就是這麽心無大志的女人啊，什麽女強人，花木蘭啥的，都不适合我，我啊……”
“不，你的可塑性不止如此。”
百裏連城卻忽然打斷了她，前所未有的認真：“你聰明，冷靜，有毅力，有無限的可能。”
“假如把你放在一個平庸的環境裏，你可能就隻是一個平凡的小女人，每日爲了柴米油鹽而奔波；但如果給你一個開闊的環境，你就有無限的成長空間。”
就比如，在左相府，她就隻是和劉氏等人玩玩心計；
到了鸩王府，面對各種危險，甚至整個江湖的危機，她也處理得很好；
現在來了軍營，她也一樣在成長。
她就像一本讀不完的書，每次當你以爲讀透了時，她又會有新的變化，新的驚喜。
也正因如此，百裏連城矛盾來矛盾去，還是忍不住想把兵權交給她。
他一直相信，假以時日，他的夕，必定一飛沖天。
隻是，他不一定能看到。
“呃……”
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麽認真嚴肅地誇她，沐七夕臉頰有些發燙，不知接下來該怎麽回答。
然而，百裏連城說着說着，聲音卻變得有些哽咽：“我自私，從一開始就不确定自己能活多久，卻還是想愛你，想被你愛。”
“即使說過千萬遍，不想丢下你，可是我心裏知道，這件事我做不了主……”
“我的夕，如此美好，怎麽嬌寵都不爲過，如果跟着我……我……”
話隻說到這裏，他再也說不下去，急急起身去了内室。
沐七夕微愣，連忙跟上。
剛才，他轉身之際，她似乎看見了……眼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這個以前或許都不知道眼淚爲何物的男人，幾次三番爲她落淚，就算鐵石心腸，也爲他而柔軟。
“連城……”
“我沒事，讓我靜一靜。”
百裏連城背對她站在床前，背影孤絕，聲音清冷，卻不可抑制地帶着一絲哽咽。
午夜夢回，無數次扪心自問。
若是早知道會是如今的場面，他還會不會靠近夕？
無論他問自己多少次，答案都是：會。
即使知道他的靠近就等于害了她，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對她的感情，真的是發自靈魂，無法割舍。
可越是這樣，他就越是自責，心裏就越是難受。
如果他出事，夕舍棄這樣的如花青春，這麽年輕就跟他去了，他心何安呐？！
現在不用小叮感應，沐七夕也能感受到他的自責與難受。
微微歎氣，掏出絲帕從後面遞給他。
百裏連城不接，萬分高冷：“本王沒哭，這東西沒用。”
本來挺感性的場面，就被他這一句話給毀了，沐七夕忍不住笑：“我也沒說你哭啊，隻是你的眼淚流汗了，擦擦汗呗？”
百裏連城背影微僵，僵了片刻才搶過她手裏的絲帕，胡亂擦了一把臉，轉過身來：“夕，你在笑我？”
沐七夕臉上笑容燦爛，卻故意學着他剛才的高冷語氣：“本王妃沒笑，你看錯了。”
“夕~”
眉毛下沉，薄唇嘟起，高冷王爺一秒變撒嬌大型犬，伸手将她拉進懷裏：“我是不是很壞？”
“你不是壞，你是笨，與其想這些沒用的，不如想想自己的身體，隻要你好好的，不就啥事都沒了？”
沐七夕主動投進他的懷裏，側耳聽着他有力的心跳：“連城，我不想等了，趕緊把這裏的戰事處理好，我們先去毒林，再去找金靈珠。”
“如果敵方的幕後之人真的是闫可麗，我懷疑她是不是又預見了未來，想把我們拖在這裏，最終耽擱了你解毒的時間？”
“好。”
百裏連城沒有回答她的後一個問題，隻是順着她的意思點頭：“我們開戰。”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正式拉開了此次大戰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