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聞言,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乜視其人:“閣下是哪位?”
“西園典軍校尉曹操。”
“哦,曹君,幸會。”呂布面無表情,“你與丁建陽相熟?”
曹操回道:“點頭之交罷了。”接着問,“若我所知不差,你在丁建陽身邊做事,如今既奉董公軍令行事,看來丁建陽已經将兵權交給董公了?”
呂布淡然道:“丁建陽心懷不軌,我奉诏與董公合力誅殺之。”
“啊?丁建陽死了?”
除了張蒙,在場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什麽時候的事?”曹操使勁咽了口唾沫。
“就在昨夜。”呂布偏過頭去,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因爲回憶而略有不快。
闵貢驚疑未定:“丁建陽位列九卿,即便有罪,需先以侍禦史宣旨收押其人,交付廷尉,再核實其罪。家屬若不在京師,還要派專人前往所居州縣一并管制。這些做完了,更得上奏天子,等待指示......怎麽說殺就殺了?”
呂布冷笑一聲,道:“事急從權,等反賊的刀架在你脖子上,你就沒那麽多講究了。”
“所以丁建陽的兵馬......”張蒙順着話題往下說。
“董公寬容大量,不計較脅從之罪,丁建陽所部全都願意棄暗投明,皆歸董公麾下。”呂布說着說着,額角爆出青筋,“再告訴你一些無妨。哼哼,不單是并州兵,董公入城,大将軍、車騎将軍的部曲也都心悅誠服,投奔董公了。今日一早,董公已受司空之位,這樣一來,京師各方兵力便基本收于一處,以董公爲首,聽朝廷統一調派,動蕩局勢頃刻大定。”
曹操等人都被着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到,面面相觑。
張蒙早有預見,暗自思忖:“董卓能順利進城,決計離不開袁隗的扶持。袁隗給他名分又給他實力,可見打定主意要把董卓推上前台,當自己的代理人。”又想,“汝南袁氏無論名望還是勢力都冠絕天下,放眼望去,從中央朝廷到地方州縣,到處都是袁氏的門生故吏,這恐怕也是袁隗駕馭董卓的底氣所在。”
“不過短短一日,董公收兵馬、拜司空,恐怕不合禮制吧?”闵貢胸口起伏,呼吸不勻。
司空不是尋常職位,而是三公之一,與太尉、司徒并列,非名望素著者不能擔任。一直以來,三公之選多爲德高望重的名士大儒,哪怕像皇甫嵩這樣的當世名将,也沒有資格入選。董卓不過有些戰功的武人,如今卻青雲直上,确實不能讓人信服。
呂布冷冷道:“皇綱失統,亟需有能人匡扶社稷,非常時節,不可以常理度之。”說到這裏輕咳兩聲,“該說的話都說了,還有什麽疑問?董公統籌各方兵馬駐地,無法全部駐紮在城内,這一片需要臨時調整爲營地,我辦的是共事,還望諸位不要誤會。”
與此同時,不遠處蔡琰與她的馭夫卻被百姓包圍了。原來那些百姓饑餓已極,即便粥水倒了滿地,依然不管不顧,撲上前争搶。附近的百姓看到人群聚集,不明就裏,也都前赴後繼趕來。人擠人亂成團,甚至爆發了激烈的厮打,各種叫罵哭号層出不窮。
張蒙擔心蔡琰被瘋狂的饑民傷害,飛躍上前,想要撥開厚厚疊疊的人牆,可是擋在面前的人實在太多,身處其中,不到片刻就被淹沒了。
萬分焦急之際,隻聽唿哨幾聲,原本還麇集的饑民突然尖叫着各自抱頭逃竄,回頭看去,卻是呂布帶着手下鐵騎,踩踏了過來。有幾個饑民走不及時,被踩斷了肋骨腿腳,叫聲極爲慘烈,對其他饑民起到了最直接的恐吓。
張蒙管不得那麽多,找準空隙突進,一眼就找到了正是無助的蔡琰,當下二話不說,一手捂住她的眼睛,一手攬起她腰肢,抱着人轉身就走。
周圍的饑民在呂布等數騎的驅逐下很快四散,張蒙也将蔡琰帶到了安全的地方。
“昭姬,你沒事吧。”
張蒙低頭,發現懷中的蔡琰本該雪白的面容竟滿是潮紅,頓時感到不妥,松開了手。
曹操啧啧幾聲,湊趣道:“昭姬,去什麽河東啊,這不就有般配的好夫婿在嗎?”
蔡琰怔怔不已,杵在原地,連皺亂了的發鬓衣裙都忘了整理。
呂布兜馬到了近前,馬鞭在手中輕敲:“對付這些下賤胚子就該用雷霆手段,你越對他們好,他們就越不把你放在眼裏。”
蔡琰惱道:“若不是你撞翻了木桶,何至于此!”耳邊聽着凄厲慘叫,淚水在眼中打轉。
呂布笑了笑:“小妮子不懂事。”
張蒙望着還在追打百姓的鐵騎們,說道:“呂兄,董公新來,需安撫百姓之心,還是适可而止爲好。”
呂布點頭道:“言之有理,若在此地殺傷了人,恐怕給董公惹上麻煩,反而責我辦事不力。”于是呼喝着制止了手下。
蔡琰心亂如麻,不願久留,張蒙陪着她走到軿車邊。
灰頭土臉的馭夫要扶蔡琰上車,蔡琰對他搖了搖頭,看着張蒙道:“承英,阿父說了,等我十六歲,便嫁去河東。”
着沒來由的一句話使張蒙愣了愣,他旋即回過神,喃喃道:“十六歲......那就是明年了?老師他不是還在東南,沒有家長,怎能操辦婚事?”
蔡琰眼睑微垂,輕聲道:“其實阿父兩個月前就從吳地動身回京了。”
“兩個月前......”
張蒙暗自點頭,蔡邕當年避禍,全因先帝不察,正如曹操說的那樣,先帝既然死了,他早就可以回家了。
“屆時你若有空,就送我一程吧。”
蔡琰忽而擡頭,目光盈盈流轉,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笑。
“河東,有什麽好去的?”
張蒙鬼使神差冒出這句話,說出口自己都覺得意外。
蔡琰同樣睜大了眼:“你說什麽?”
張蒙故作輕松,聳了聳肩笑道:“沒什麽,我一定送你。”
蔡琰盯着張蒙看了許久,唇齒嚅嗫了稍許,最終歎了口氣,登上了車。
“承英,你好好保重。”
車輪複動,淡藍绉紗随風輕揚,而後跟着蔡琰的聲音,一起消失在了遠方。
張蒙心想:“河東衛氏,确實是有名的士族,可是昭姬的丈夫,卻名不見經傳。要是我記得不差,後來昭姬過得并不幸福,輾轉流徙還落到了匈奴的手裏。我既然對她有情,怎能眼睜睜看着她淪落他鄉?河東衛氏,哼,有什麽了不起的,我不也是敦煌張氏?”
原來的張蒙對自己的這份情愫選擇了深埋心底,可現在的張蒙進取以及好勝之心遠非昔日可比,想法自然變了。然而事分先後,他把蔡琰的婚事記在了心裏,思緒随即轉回了當前最緊要的事情上。
曹操見張蒙低着頭心事重重地走回來,笑道:“承英,舍不得嗎?”
張蒙也還以一個笑容:“孟德兄說笑了,大事臨頭,哪有心思想其他的。”
曹操眯着眼,悠悠道:“我這兩日總感覺你變了個人似的,你倒底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張承英?”
張蒙心想:“這曹孟德的洞察力果然敏銳。”嘴上回應:“淮陰侯少時亦不顯。”給了個軟釘子。
曹操撫掌大笑:“好一個張承英,有趣!有趣!”
呂布有公事在身,即将要走,張蒙問道:“呂兄,董公在城中,可否代爲引薦?”他現在最直接的打算是回到宮中,尤其是回到陳留王劉協的身邊,因爲根據前世所知,這将是一筆最劃算的政治投資,但雒陽局勢不明,朝令夕改,最穩妥的做法莫過于先見董卓,畢竟董卓也曾經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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