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本是約在了周末晚上見面。可當天并沒有接到表妹的電話,這讓我有些疑惑,因爲她每次要跟我見面時總會叽叽喳喳的提前跟我聊很多,比如在哪裏吃飯之類的。可到了晚上約定的時間,我還是沒有接到她的電話,而我打過去的時候她那邊又提示關機!
剛好那晚我有個比較重要的應酬,我就沒去理會她了,想着她應該臨時碰到什麽事兒沒來來得及通知我而已,反正她這個人一向丢三落四的不怎麽靠譜。
但讓我比較奇怪的是,後面連續兩天瑩瑩都沒再聯系我,手機一直關機。我覺得有些不對勁兒,馬上又給小姨打了電話去問,小姨那邊才擔心的告訴我,說是瑩瑩兩天前和他們吵了架,人性之下就離家出走了,估計自己把手機關機了不想讓人找到而已……不知怎的,我還是心神不甯,尤其後面好幾天都繼續接不通她的電話時候,所有人都開始着急起來。
我準備報警,可拿出手機時,頓了頓,卻鬼使神差的撥通了韋連雲的電話。
“喂?”韋連雲聲音依舊是淡淡的。
“我這兒有個事情,想請個幫個忙。”
“說吧。”
我把表妹失聯的事兒說了出來,要她們警察局提供幫助。
沒想到她呵呵兩聲,冷言冷語的說,“你妹子失蹤了幹嘛不去報警,找我什麽用,我是法醫又不是警察,不負責幫你找人。。”
“你們不都是一個系統的嗎,你和警察熟悉,傳個話效率高一些。”
“那也沒有這種規矩啊,”她還是高高在上的拒絕,“你又不是不會打110,幹嘛來麻煩我,我忙的很!”
聽到她說‘麻煩’二字,态度如此冷淡,我感覺像被潑了一盆涼水,也不想再跟她繞下去了,隻得怏怏的說了句,“抱歉,不該打擾你,再見。”
“……”就在我準備挂電話時,她卻又不耐煩的問,“把你表妹的基本信息跟我說一下吧。”
我勉強跟她說了後,挂斷手機,找了小姨一家很快去報警。
報警的那個轄區警察出警後沒有找到人,但是第二天下午,我卻又接到了韋連雲的電話,她開口就嚴肅而低沉的說,“阿飛,有個事你做好心理準備。我們這邊有人報警稱在屍體高速路段外面的一個地方發現一具屍體,根據現場勘查,我覺得年齡跟你那個表妹很相似,你看要不來認領一下?”
我驚出一聲冷汗,心髒狂跳起來,在最快的時間裏帶着小姨和姨夫到了案發的現場。現場是高速外面的一個農田,農田旁邊有個大大的湖泊。
已經有好幾個警察在那裏,韋連雲當然也在,地上躺着一具屍體被藍色的布蓋住,一股熏天的臭味萦繞在這個環境裏……小姨已經哭的站不起來,姨夫一臉的悲哀,也是淚流滿面,而我同樣感到恐懼而悲痛,真希望那不是表妹,怎麽可能呢?一定是弄錯了,一定錯了……
連雲臉色很是沉重,她率先走到我跟前,小聲的提醒,“屍體已經很難辨認,我建議,還是讓你小姨夫妻倆不用去看了,怕他們承受不住,就做個DNA鑒定就可以。”
聽她的意思,那屍體好像已經确定是表妹瑩瑩了,我的心跳的很厲害,不敢相信……
可商量了一下,讓小姨留在邊上,我和姨夫過去了。
當我顫抖着手揭開那張布,面前的屍體完全呈現在我們眼前時,我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男人都差點暈了過去!不僅僅是巨大的氣味,更重要的是屍體因爲在水裏泡了很多天,已經完全膨脹呈現巨人觀的形象,渾身腐敗,頭發掉光,面目全非……長這麽大,我從沒有見過這麽可怕而一幕……而身邊的姨夫,在驚愣了幾秒後,突然就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不顧一切的撲向屍體,一邊叫着表妹的名字,一邊啕嚎大哭!!
是的,這真的是瑩瑩的屍體!她死了!雖然面目難以辨認,但是姨夫作爲她的父親,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是他的女兒!知道了這是她,我内心的恐懼轉爲鋪天蓋地的悲痛,我怔怔地盯着這類似于怪物一樣的屍體,我怎麽都無法把它和我印象中漂亮可愛的表妹聯系到一起,她到底是怎麽死在這荒郊野外的,她都發生了什麽?一個活得好好的大活人,爲何就這樣沒了?我不由自主的留下淚來,想去把失控的姨夫拉起來,而這個時候小姨也痛哭着跑了過來!
我趕緊把小姨攔在了幾米之外,任她死命掙紮哭天喊地,我就是不讓她去看到那一幕,我不忍心讓她後半生永遠現在這份恐懼的陰影裏……一個母親,如果親眼見到自己的寶貝女兒變成了腐屍,她該是多麽的絕望和苦痛!
韋連雲和警方一直在仔細的勘查現場,冷靜的做記錄,這樣的情況,他們早就麻木了吧。瑩瑩的遺體被送往法醫中心進行屍檢,小姨早就哭得死去活來好幾回,暈倒了很多次,他們完全沉浸在這種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裏,根本沒有心思去應付案件的事,我理所當然的承擔起了這個責任。
當天夜裏就跟着韋連雲去了她工作的地方。
那時候已經很晚了,除了一兩個值班同事外,沒有其他人。表妹的遺體被運到解剖中心後,韋連雲示意我可以回去了,她要連夜工作。
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對我這種外行來說,心裏終歸還是有些不安的,尤其這遺體是我的親屬,我非常壓抑,壓抑中又感到陰冷。到夜裏了,氣溫本來就下降,這個地方更顯冰冷陰森。我不禁問連雲,“一定要今晚檢驗?我看你也累了,别熬夜,早點回去。”
“呵,”她輕笑一聲,“高大少爺,你以爲我們是做生意的嗎,時間太晚就該關門打烊了?告訴你,這可是重大的刑事案件,一旦發生了,必須争分奪秒的破案,你還想等明天啊!?”
說完,她就去更衣室換了工作服,又催我離開。
“就你一個人?”我挺詫異。
“對啊!”她輕描淡寫的,反問,“一個人不行嗎?”
雖然這隻是她的工作,她早就遊刃有餘,不會害怕,但我想到這深夜裏,她一個女孩子留在解剖室,與一具腐敗的遺體作伴,我還是覺得心神不甯。最後,我要求跟她一同進去,沒想到她居然答應了,讓我換了衣服。
一扇門打開,進到神秘的解剖室,裏面倒是環境潔淨,空氣清新,通風效果很好,室内有不少冰櫃,還有密密麻麻存放器官的盒子,以及許多解剖工具,燈光明亮……原來,這就是她平時經常工作的地方。
連雲不管我在場,她全身武裝的很快就進入工作狀态,熟練的操起工具,一言不發,神情專注~
畢竟遺體是我的表妹,我無法像她那樣完全置身事外的把這當個陌生人,我心情壓抑的站在遠處,目光隻放在韋連雲身上。
面對這可怕的腐敗的遺體,正常人根本過不了心理那一關,可她卻毫無懼色,帶着口罩手套,拿着解剖刀非常熟練的切割,測量,保存各種器官組織,那狀态,就跟普通人在砧闆上切肉沒什麽兩樣,冷漠又冷靜,跟我認識的韋連雲太不一樣了~
由于被解剖的是自己親人,我想到曾經那個在我耳邊叽叽喳喳的小表妹,那個前程似錦的女孩子,那漂漂亮亮的一個大活人,如今就變成了一塊一塊的人體組織……我終究忍不住那五髒六腑的絞痛,獨自出去了。
失去了如此親近的一個人,我整顆心都是悲涼的,哭不出來,就是特别特别壓抑難受……我給家裏打了電話說了下這裏的情況,父母和其他的親戚正陪着小姨夫妻,大家都接受不了這個打擊,據說還在想方設法的瞞着外婆,因爲外婆最疼我這個表妹,如果知道了真相肯定會一病不起。
等了好幾個小時,時間已經是淩晨兩點,韋連雲終于拉開解剖室的門出來了,她取下口罩和頭罩,已經是滿頭大汗。
看到我還在外面,她特别震驚,“你還沒走啊?”
我定定的看着她,“你都沒走,我怎麽可能走?”
她笑了笑,“奇怪,你在這兒又幫不上忙,等我幹嘛。”
重新換好了衣服,我執意要親自送她回家,她卻堅決的拒絕了,獨自上了自己的車。
“連雲!”我不禁上前去,攔住了她,看着她累得疲憊不堪的臉,還有身上殘留的解剖室裏的味道,那被汗水浸濕的頭發,一時間突然想不起要說什麽了,隻是冒出真切的兩個字,“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