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略微輕歎一聲,臉色很平淡,語氣也很平淡,“太晚了,我真的要回去了,你如果實在覺得無聊,還是和我那幾個朋友去玩吧。”
“……”
面對這種拒絕,以及她這不知哪裏來的高傲姿态,我胸腔裏又升起了一股子怒火……我忍了忍,“随便你。”
說完我就朝自己車子走去,走得很快,實在太後悔今晚的見面,如果可以,我以後都不想再見到這個女人。
但快要走到我車子旁邊的時候,她卻追了幾步上來,“等等。”
“還有什麽事?”我回頭過去,态度很不好。
“要不,咱們還是一起逛逛吧。”
我:“……”
她定定的和我對視着,臉色相比剛才又柔和了許多,“可以嗎?”
我停頓了幾秒,大概是腦子進水了吧,居然又妥協在她柔和的眼神裏,心裏那股子氣憤不知不覺的就平息下來。
“走吧。”
我和她肩并着肩,沿着一條僻靜的街道默默的行走,挨得很近,時不時的會碰到彼此的手臂,每次相碰的時候,心裏都會有種異樣的感覺……但最初的幾分鍾裏,我們始終沒有牽手,隻是并肩走在一起。
“上次的案子破了沒?”我率先打破了沉寂。
“嗯,早就破案了,”她開始跟我講起了這個故事,“死者是一名女性,兇手就是她的丈夫……說起來很可悲,這名死者嫁給兇手十多年了,多年來一直被她丈夫家暴,但她爲了給兩個孩子一個圓滿的家庭,一直沒有離婚,辛辛苦苦賺錢養家帶孩子,而她那個丈夫基本不工作,而且嗜賭成性又愛喝酒……後來的某天,死者因爲一件小事和她丈夫起了争執,她丈夫就把她活活給打死了,還是當着孩子裏的面……”
聽了這種狗血的家庭倫理故事,我并沒有多大的感覺,反正是和我的生活相隔十萬八千裏裏的,而連雲卻很入戲的哀歎,“因爲這個案子,我心情低落了好多天……你說,世界上怎麽就會有這種窮兇極惡的男人呢,呵,從業這麽多年來,我也碰到過比他更加重口味的罪犯,但就是這個案子,讓我思考了很多和婚姻有關的問題,婚姻到底是什麽,什麽原因,讓這個死者在這份破碎的婚姻裏苦苦支撐……?”
我笑了笑,發表自己的看法,“不必想得這麽深,世界之大,總會有些超出你想象的變-态,但它畢竟是少數。關于你說的這個悲劇,我倒認爲悲劇的源頭與其說是這名丈夫,不如說是那名死去的妻子,她自己的懦弱和縱容把自己推向了毀滅,不過就是可憐了兩個小孩,投胎在這樣的家庭實在可悲。有句名言不是說嗎,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樣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發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我們無力改變。”
她不置可否的點點頭,笑出聲,“是啊,我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麽了,心腸軟了很多,經常感情用事,總是陷進那些千奇百怪的兇案裏走不出來,我想,這樣的狀态繼續下去,我是沒法正常工作了。”
“……”
聽了她這句話,我整顆心也被觸動了,一邊走,一邊幽幽然的,“何不幹脆辭職?你這種工作又苦又髒又累,根本不适合女孩子,尤其是你,完全有更好的職業選擇。”
說到這裏,我不禁停下了腳步,扭頭來看着她,緊緊的盯着她這張秀麗而堅毅的臉,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的撫弄了她齊肩的發梢,聲音放得很柔,“那天,看到你滿頭大汗和一群男人奮戰在一線,還挺心疼的~”
她目光閃爍了下,趕緊收回了自己的視線,轉過頭去……
随之,我們雙雙陷入沉默,持續有好幾分鍾。
我們仍舊是并肩走在一起,對路上的車水馬龍沒興趣,對身邊形形色色的陌生人沒興趣,對街邊霓虹閃爍的店鋪更沒興趣,我也不知道這樣的閑逛究竟有什麽意義,可能,想要的隻是和一個人走在一起的那種特别的感覺吧。
後來,走得久了,沉默久了,彼此間的氣息融合了,她默默的挽上了我的手……這個舉動很自然,自然到我并不驚訝,也不驚喜,更不排斥,就好像我們已經是一對情侶,牽個手跟吃飯喝水一樣正常了。
夜已深,溫度下降,風也變大,但跟她緊貼着走在一起,卻并不感到寒冷。
經過一個無人的巷口,她忽然湊上來在我臉上親了一下!
親完,她就呼吸粗重的閃到了一邊,背靠着一堵牆,仰面看着天上,像是在平息那份激動……是的,看得出來她是激動的,她這次終于卸下了那張堅強高傲的面具,有了那麽點真實的羞怯。
剛接觸她綿-軟的唇瓣,我的心也跟着蕩漾了幾秒,渾身的血液都在澎湃……爲什麽會有這樣的反應?難道,我一直是期待的?
但這應該算什麽呢?
我們并不是情侶,我不确定對她的感情,更不确定她對我真實想法,可我們,卻不負責任地做了很多超越普通朋友之間的舉動,這不該是我們這個年齡的人該犯的錯……
“喂,”她唇邊帶笑,溫柔而潇灑的,“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請求。”
“嗯。”
她認真的說,“我從來不是個難纏的女人,對情情愛愛那些東西也不是很感冒,我不會強迫你喜歡我……但你不喜歡我,也不要說出去好嗎,因爲我會覺得很沒面子,我從來沒有主動吻過哪個男的,你是首例。”
“……”
我對上她的眸光,斜着頭,靜靜的看着她……我發現,她看似聰明的氣質裏,卻還藏着一份可愛的坦誠和天真,至少在這一刻,我是喜歡這個女人的。
半晌後,我回過神來覺得喉嚨發緊,說話都快要不利索,“哦……這個……你說我是你的‘首例’,難道我和别的男人有什麽不一樣?”
她特意上上下下的把我打量了一番,哼笑,“好像也沒什麽不一樣。可能,我就是寂-寞了吧,算起來空窗期也有五六年了,完全不往那方面想也不可能。”
“聽你這意思,5年前就沒‘空窗過’?”
她輕聲一笑,雙手抱在胸前,大大方方的說,“你是想問我以前談過幾次戀愛嗎?哈,我坦白的告訴你,兩個!你瞧,我這種女人,其實也可以找到男朋友的,居然也是有人愛的,哈哈,你是不是要對我刮目相看了?”
我沒回答。
她又接着解釋,“隻不過,這兩段感情都是不了了之,因爲他們太幼稚,完全跟不上我的節奏……”
聽了她這番自嘲,我還挺不是滋味的,但也找不到合适的話去安慰……她太聰明,我說沒誠意的廢話她能立即識破,實在沒什麽意思。
良久後,我淡淡的問了句,“以後還會結婚嗎?”
“呵,又是結婚?”她苦兮兮的笑着,“應該不會了吧,我也想通了,我這樣的女人,隻适合一個人,獨孤終老。”
“嗯,也不一定。”她糾正的說,“可能會爲了我爸媽而妥協,妥協去找個人結婚……我想,我會找個離婚帶孩子的老男人吧,這樣我也不用生孩子了,還成功把自己嫁了出去,多好啊!”
夜色很暗,可她臉上那份苦楚落寞,卻越發的清晰,清晰得讓我心疼……在這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下,我伸手就摟過她的身子,把她扯進了自己懷裏,久久的擁着她,一言不發,心跳加促~
***
那晚親自把連雲送回家,再回到自己家裏時已經晚上23點,沒想到爸媽都還沒睡,客廳亮着燈,電視機也開着,但聲音很小,正在放廣告,而坐在沙發上的他倆也根本沒在看電視,就是悶着頭,繃着臉,很不對勁兒。
“你們怎麽都不睡啊,在等我嗎?”我上樓前随口跟他們打了聲招呼,我爸像看仇人那樣斜了我一眼,沒說話。
我媽呢,壓根看都不沒看,卻突然抹起眼淚來……
“媽,你怎麽了?”我着急的走到她面前,發現她早已哭的眼睛紅腫。
她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哽咽道,“沒什麽,你去睡吧。”
“你還有臉問!”爸爸憤怒的把準備調台的遙控闆往地上一摔,沖我吼道,“老子把你養這麽大,辛辛苦苦的培養你成才,你現在翅膀硬了,就完全不把我們兩個老的放眼裏了是不是?一天到晚隻顧你自己逍遙快活,從來不管我們老的死活是不是?!”
我懵住。爲什麽給我安上這麽大的罪名?
“哎,我真命苦啊。”我媽又接着碎碎念的抱怨,“兒子,以前你是我的驕傲,是我炫耀的最大資本,現在呢,你已經成爲我的恥辱了,你知道有人在背後怎麽中傷你爸嗎,說你爸絕後了,說我們高家蹦跶不了多久,要完蛋了……還有,你知道那個宋素梅吧,就是你媽我的死對頭,以前她處處不如我,可是就因爲她已經有了兩個孫子,現在我面前得意得不得了,我已經擡不起來了,沒法跟她比了,你就……你就不能爲我争一口氣嗎?”她又哭了。
又是逼婚!又是逼婚!
他們瘋狂,我也快要崩潰了,“難道傳宗接代就是你們活這麽大年紀的唯一目标嗎?是個人就一定要結婚,不結婚會死?!現在是什麽時代了——”
“閉嘴!”我爸再次怒吼,“不要每次談到這個話題你就搬出‘時代’兩個字,我告訴你,不管你生在什麽時代,你隻要是我的兒子,就有絕對的義務幫家裏傳宗接代!如果你執意堅持獨生,讓高家絕後,那就是禽獸不如,不配做高家的子孫,以後我死了下黃泉的沒臉見高家的列祖列宗,你自己看着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