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深深愣了愣,看看她,又看看我,有些一言難盡。
“哦,這個是我爸爸。”她又向白深深介紹我,開心的說到,“我爸也同意我們結婚了,他終于原諒我啦,哈哈……”說着,她又挽着我的手轉過來轉過去的哼起了歌,思想不知道又飄到哪裏去了。
以前的事情還曆曆在目,以這樣的面貌呈現在白深深面前,我表面無論表現的多麽淡定,心裏還是堵得不行。我不打算跟她解釋什麽,牽着周一如就要離開,她卻喊住了我。
她走過來,淡淡的開口,“我都知道了,連歆告訴我的。我……就是打算來看看一如,沒想到正好在這兒碰到你們,很巧。”
說完,她就主動拉過了周一如的手,眼神溫柔的掃過了她的面龐,像安撫一個小孩那樣,輕柔的爲她梳理了頭發,笑着,“一如,謝謝你還記得我,既然好久不見了,我們一起聊聊天好嗎?”
“好啊好啊!”周一如表現的很興奮,好久都沒有這樣發自内心的笑過了。看來,她誰都不認識,卻唯獨認識白深深。
當白深深挽着她的手,走向公園時,我本能的伸出手去想要攔住……
“不用擔心。”白深深對我說,“我不會把她吃了,隻是随便跟她聊幾句。”
“那你去吧。”我叮囑,“最好不要跟她提往事,尤其不要提那個孩子,會刺激到她。”
“我知道。”
于是,白深深就這樣跟她手挽手的在公園裏閑逛,我沒有跟過去,隻是遠遠的看着,至少從背影看來,她還是正常的……如果這隻是一場噩夢,多好。
我百無聊賴的在原地徘徊,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一對對小情侶,他們軟語呢喃,打情罵俏……這種溫馨的小幸福,在此時此刻,竟讓我覺得如此遙不可及。
回憶又開始泛濫……我從來不是個沉溺于小情小愛的人,多年前的第一任女友于我而言隻是個伴,已經忘了爲什麽要跟她在一起,隻記得她因我死,我對她有一份深刻的愧疚,這份愧疚影響了我很久,讓我一度決定終身不娶;至于後來的白深深,是第一個讓我體驗砰然心動的女人,我癡迷而瘋狂,不顧一切要得到她,連自己都被自己感動了,我以爲我真的很愛她……可一切平靜下來,趨于理性的時候,才意識到,我本就不了解她,我一味癡迷的不過是她的外在罷了。我隻是不甘心,不甘心被她輕視,不甘心被韋連恒打敗,想要‘征服’她更甚于想要‘擁有’她……呵,倘若真的得到了,也不過是刹那的幸福而已吧。
所以,人都是爲自己而活的,沒什麽過不去,隻有再也回不去。
沒多久,白深深已經帶着周一如回來了,來到我的身邊,把她交到了我手裏,隻簡單的囑咐,“剛才跟一如聊得挺開心的,你以後要好好照顧她,有什麽問題可以給我打電話。”說完,她就走了。
我目送着她的背影走遠,這時耳邊突然響起了周一如的聲音,“連恺!”
我驚得擡頭來,發現她在盯着我,眼神沒那麽渙散了,眸子裏還多了一抹柔情……我難以置信的問,“你在叫我?”
她點點頭,始終癡癡地望着我,目不轉睛,好像要把我望穿,“你不是連恺嗎?”
“我是!”激動之下,我立即緊緊的擁住了她,心跳的很厲害,聲音都在發顫,“我是,我是連恺,你都想起來了,你都恢複了,是不是?”
“你在說什麽啊,我聽不懂。”她任由我抱着,問,“想起什麽,恢複什麽?”
我再放開她,對她細細的打量後,發現她正常又好像不正常,但不管怎樣,她認出了我,這就已經值得我欣喜若狂了。沒想到白深深跟她随便聊了幾句,她就有這麽大的進步,太讓我意外了。
接下來,她變得特别溫順,緊緊的粘着我,眼睛始終放在我的身上,一直一直盯着我,沒跟我說話,就那麽傻傻的看着我,就連走路也不把眼神從我身上移開,唇邊帶着微笑,跟中了邪似的……看來,她也許認出了我,卻對過去發生的事都想不起來了,隻記得對我的那份迷戀,記得我這個人,這樣也挺好的。
可我剛剛才松了一口氣,跟她走到别墅附近的時候,她看到路邊一女人抱着嬰兒在喂奶,突然就沖過去搶走了孩子,跑得飛快……我趕緊幫着追回了孩子,還給路人,但她情緒失控一屁股坐在地上亂哭亂叫,說那是她的孩子,要我還給她,最後又對我一番激烈的折騰後暈倒在我懷裏。
再醒來時,她仍舊是老樣子,瘋瘋傻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對她說半天,她就是呵呵笑,把她問急了,她又開始砸東西發脾氣。
帶她去醫院問了醫生,醫生說她這段時間其實恢複的還可以,症狀在逐漸減輕,而且還能認人了,繼續堅持治療的話,她可以恢複一定的社會功能,逐步變得和正常人一樣,但是在目前的醫療條件下要完全治愈的幾率會很小,病人總會在某些誘因下再次發作,但家屬幫她控制的越好自然就發作的越少……總之,這個病将會伴随她一生。
醫生這話聽起來絕望卻又給了我希望,至少她還有恢複的機會,不會永遠這樣瘋癫下去。
除了藥物治療外,我也在千方百計地尋求其他的輔助手段,後來經朋友介紹,帶她去了一個寺廟,在一位法師的引導下,陪着她一起學習那些晦澀難懂的經文,在這‘與世隔絕’的深山裏,在共同誦經的過程中,她那顆狂躁的心也逐漸安靜下來,除了一個人神神叨叨語無倫次外,再沒對誰暴力攻擊過了。
在寺廟待了一段時間,我又帶她飛去了夏威夷,在那兒找了個環境優美靜谧的療養院,跟她一起住了下來,繼續幫她治病。我貼身照料她的生活起居,每天和她談話,逗她笑,用鮮花堆滿她的房間,用深情填滿她的生活,她的笑容增加了,懂得傾聽我談話(雖然她并不了解),也懂得期盼我的腳步聲了。最重要的是,她現在也恢複了一部分的生活能力,不會亂跑了,早已習慣我的呵護。
日子就這樣滑過去,一天又一天。春天來了,帶來滿園花香,夏天,窗外的藤蘿架爬滿翠綠的葉子,秋風剛掃過窗前,雨季的細雨就又開始叮叮咚咚的敲擊玻璃了……一天又一天,第二年的春天來了。
這是個晴朗的好天氣。
一早,鳥聲似乎就叫得特别嘹亮,雲特别的高,天特别的藍,陽光也特别的耀眼。我終于有一天睡到自然醒的日子,醒來時發現身邊是空的,但眼珠一轉就看到了她正站在窗前,她穿着一條黑色V領連體長褲,腳上配着帥氣的涼鞋,那麽的潇灑利落,優雅飄逸……我靜靜的凝視着她,幾乎看呆了。
“這是我自己搭配的,好看嗎?”她轉過身來面對着我,笑得自信又明媚,眸子亮晶晶的恢複了神采。面對這樣充滿生機的她,我心跳的好快好快,有些失神。
“怎麽不說話了?”她再問。
我回過神來,立即張開了手臂,感性的喊了她,“老婆,快過來!”
她一下子奔了過來,投進我的懷裏……我的嘴唇熱烈的壓在她的唇上、面頰上、和額角上,在她耳邊低低的說,“知道嗎,你今天太美了,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
她愉快的擡起頭來,深深的望着我,問,“是嗎?”
“是的。”
她滿足的歎口氣,把頭靠在我的肩上,輕聲的說,“我好愛你,好愛你!”
我撫摸着她的面頰,看到她的笑容,她臉上的紅潤,心裏同樣充滿了愛意,問,“我們要一直住在這裏,還是回國,回我們的家?”
她環視了這個熟悉的屋子,“真不敢相信,我在這裏住了這麽久。”
是的,我也無法相信,她有一天忽然就徹底認出了我,記起了我們過去的十年,她說她隻覺得像從一個沉睡中醒來,然後,慢慢的回複意識了,逐漸的清醒,逐漸的明白,逐漸的能愛又能被愛了。如今,她不發病的時候,可以和正常人一樣了,回憶起發病期間的一些事,隻像一場大夢。
我帶她走出這個地方,來到陽光普照的街道上,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看看天,又看看地,再看看行人和車輛,她攀住我的手臂,幽幽的說,“連恺,我真高興我還活着。”
她眼睛裏閃着淚光,嘴邊的那抹微笑那樣的楚楚可憐……我不由自主的又把她擁在懷裏,吻去她眼睛裏的淚,拍拍她的手臂,深摯的說,“放心吧,一切都過去了,以後我會好好保護你,讓你遠離一切的傷害!”
上了車,她坐在副駕駛,把頭仰靠在靠墊上,望着車窗外的雲和天。我發動了車子,滑過了大街,穿過了小巷,向某個方向駛去。她不言不語,隻是微笑而眩惑的,望着車窗外的一切。
“你不問我帶你到哪裏去嗎?”我說。
她搖搖頭,笑着看我,“隻要是跟你在一起,去哪兒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