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戰這才放下筆,伸展了一下身體:“我們去拜訪一下?”
胡蔓點了點頭,下地穿了鞋,兩人繞過寺廟,走了一段路,果然看見靜心庵的牌匾,這裏也陸陸續續有香客過來,但是遠遠不如慶國寺的多。
兩人進去照例捐了香火錢,點了香,進來才發現,這裏的院子也不小,但很清靜,幾個尼姑有的打水,有的掃院子,胡蔓左右看了看,小聲道:“你知道哪個是嗎?”
“聽說是昨天被送來的。”武戰一眼看見一個在樹下發呆的尼姑,其他人都幹活,唯獨她一動不動,最重要的是,很明顯能看到她帽子下的黑發。
胡蔓順着他的眼光看過去,輕聲道:“這個?”
武戰點了點頭:“八九不離十。”如果是三王妃,自身出身又不凡,自然是有一種氣質的,胡蔓點了點頭,走了過去:“這位師太!”
那尼姑轉過身,臉色有些蒼白,神色略憔悴,但容貌卻姣好,站姿動作都優雅大氣,顯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兒。
“貧尼了然。”
“了然師太。”胡蔓也雙手合十還個禮:“我有些困擾的事,可以請師太解惑嗎?”
了然聲音很輕柔:“貧尼是昨日才入寺,自己尚且不能脫俗,恐怕不能幫得上施主。”
那應該是她沒錯了!胡蔓忙道:“我隻是想找個人傾訴一下,師太若是也不知如何,就當故事聽一聽罷!”
了然隻能點點頭,指着一旁的木凳:“施主請坐。”
胡蔓坐下,想了想,開口道:“若是自己的親人被人害死,作爲兒女的,理當爲親人讨回公道,報仇雪恨吧?”
了然一震,身體有些顫,半晌才強自鎮定道:“自然。”
胡蔓又繼續道:“可這個害死親人的仇人太過強大,幾乎不能企及,如果不報仇,就是不孝,自己也仇恨難疏,良心難安,可若是報仇,勝算極低,甚至還有可能搭進去還活着的人,若是師太,會如何抉擇呢?”
了然深深的看了胡蔓一眼:“你是在說自己的事?還是……”
“自然是我自己的。”胡蔓轉念一想,自己所說的話,果然與她的處境也是一般無二,難怪她如此反應:“這正是我自己現在面臨的事情,師太可有什麽見解嗎?”
了然神色有些恍惚:“如何做?我若知道如何做,也不必在此處了。”
胡蔓沒太看明白她的意思:“師太?”
了然回過神:“對不住施主,我身體有些不舒服,恐怕無法給施主解疑答惑了。”
胡蔓轉頭看了眼一旁的武戰,看來她現在情緒很不好,連跟人說話的心情都沒有,她也不知該怎麽繼續這話題了。
了然行了一禮,轉身就要離開,結果還沒走兩步,忽然身體一晃,整個人就摔到了鵝卵石的地上,重重的一聲。
“師太!”胡蔓忙跑過去:“快來人!”
其他尼姑忙圍過來:“怎麽了這是?”
“我是大夫!”胡蔓道:“把她扶回房間,我替她看一下。”
幾個尼姑忙合力将她擡回房間,武戰在外面等着,胡蔓先是給她把了把脈,接着臉色一變,掀開她外面寬大的袍子一看,果然……
一個尼姑小聲驚呼:“血?流血了?”
一個年紀較大的,詫異的看向胡蔓:“難道,難道了然有身孕了?”
胡蔓點了點頭:“這裏有草藥嗎?”
那尼姑忙讓年紀小的帶胡蔓去藥房,胡蔓跟着出了門,武戰迎過來:“怎麽樣?”
胡蔓神色凝重:“她懷孕了,現在情況很危險,我先去給她抓保胎藥。”
武戰一擰眉,懷孕了?她不知道?那三王爺又知不知道?
胡蔓趕緊抓了藥,讓小尼姑煎藥,然後她回到房間,那位師太已經将她的褲子換了下來,血迹清理幹淨,可根本沒用,剛擦幹淨,又開始流血,那師太歎口氣:“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胡蔓閉了閉眼:“看她的情緒很不好,這孩子頂多兩個月,還處于不安定期,情緒不穩,飲食睡眠混亂,再加上剛才的一跤…确實很難保住,等會兒喝了藥,隻能聽天由命了。”
她的額頭一直出冷汗,昏迷中還會時不時的手腳顫抖,胡蔓用熱毛巾給她擦了擦,看她的樣子,不像是個壞人,大概也隻是個被家族犧牲的可憐女人罷了。
“施主,藥來了。”小尼姑端着半碗熬出的藥汁。
胡蔓的點點頭:“麻煩小師太扶她起來,讓她靠着你,我來喂她。”
一小碗藥汁很快就喝完了,胡蔓掀開被子看了看,血暫時也不流了,到底怎麽樣,靠把脈不能一下子看出來孩子有沒有流掉,隻能等她醒來再觀察一下。
胡蔓給她蓋好被子才出去找武戰,武戰正在前院坐着:“怎麽樣了?”
胡蔓搖頭:“不知道,等她醒來再看看。”
武戰皺眉:“她會不會自己也不知道懷了孕?”
“很可能。”胡蔓盤算了下時間:“紀大人去上任也有兩個多月了,也就是說,她爹入獄最少也兩個月了,這期間她肯定心情不好,無暇顧及其他,沒注意到身體狀況也是正常。”
而且她覺得,如果他們知道懷了孕,就算再怎麽樣,三王爺也不會把她送到這裏來的,畢竟皇家人不是最注重後代血脈嗎?就算不要這個女人了,也會等她把孩子生下來的。
“她能做什麽呢?”胡蔓問道:“她一定也反抗不了三王爺,不然他不會那麽毫無顧忌的親手殺了她的爹啊!”
“我知道,我隻是想看看能不能從她這裏知道三王爺的一些事。”武戰低聲道:“畢竟夫妻一場,同床共枕的人,不可能什麽都不知道。”
胡蔓點了點頭:“那也隻能看她肯不肯說了,畢竟我們對于她來說也是陌生人而已,她若是想報仇還好說,若是還與三王爺有情分,隻怕我們也無能爲力。”
兩人就在院子裏等着,大約一個時辰小尼姑才跑出來叫她:“施主,了然醒了!”
胡蔓忙起身進了房間,見她撐着要起身,忙上前按住:“你現在不能動!不然孩子會有危險。”
“孩子?”了然眼神有些茫然:“什麽孩子?”
果然是不知道,如果知道了,作爲一個女人,就算爲了孩子,也不會這麽不顧自己的身體:“你懷孕了,兩個月。”
了然怔了一下,才緩緩的低頭看向平坦的小腹:“懷孕?我懷孕了?”
“嗯,不過你這段時間身體太虛弱,剛才又摔了一跤,流了不少血,雖然給你喝了安胎藥,但恐怕,很難保住了。”
了然手有些顫的撫上自己的小腹,眼淚順着蒼白的臉頰滑進枕中,楚楚可憐的模樣讓胡蔓都心生不忍。
“你是大夫?”半晌,她忽然開口問,嗓子有些嘶啞。
胡蔓點了點頭:“算是。”
了然伸出手:“你幫我看看,他還在嗎?”
她的眼裏透着期冀,胡蔓心裏不由一酸,手指搭上手腕,脈象跳動已經趨于平常,胡蔓的心一跌,深深呼了口氣才輕聲道:“抱歉,沒能保住。”
了然的手捂着肚子,眼神有些放空,胡蔓忙掐她的人中:“師太!你振作點!”
了然這才緩過氣:“你能扶我坐起來嗎?”
胡蔓将她扶起來靠着被子,了然将自己下身的被子掀開,墊着的棉絮上面全是血,惺紅的刺眼,她白淨的手撫了上去,沾了滿手的血,怔怔的盯着手,喃喃自語:“這是我的孩子,是我們的孩子!還都不知道你來了,就把你弄丢了。”
她沒有嚎啕大哭,也沒有撕心裂肺,但就是讓胡蔓心酸不已,這個女人,何嘗不命苦!爹死了,卻是被夫君親手所殺,孩子死了…又是誰殺的?
“了然師太,流産也要坐小月子,你最近一個月要千萬注意身體,好好調養。”胡蔓将手裏一張紙條交給她:“這是一道藥膳的做法,你可以讓庵裏的師太給你做,對你身體恢複很有用。”
了然搖了搖頭:“不用了,我不會待在這裏了。”
胡蔓一驚:“你要去哪兒?你現在的身體不能随便亂動,不然會落下後遺症的!”
了然扯了扯唇,眼裏全是凄絕:“後遺症?就算命沒了又如何?也許,命沒了,倒比現在更好了!”
“師太!你要想開,隻要留着命,什麽都能做!不要跟自己過不去!”
了然看向胡蔓:“你是誰?爲什麽要勸我這麽多?又爲什麽問我那個問題?你是不是認識我?你是來找我的?”
胡蔓一咬唇:“不是,你誤會了,我問你的問題,純粹是我個人的疑惑,我勸你,是出自一個大夫的責任,你現在是病人,我自然是爲了你的身體考慮。”
“既然你不認識我,不知道我的事,那就不要多言了。”了然咬着唇:“謝謝你了,請你離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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