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像某些王朝的君臣,一提到開疆拓土,就厭惡不已,要麽勞民傷财雲雲,要不就是自诩天朝上國,覺得中原神州地大物博,物産豐富,什麽都有,其他地方不過些蠻夷之地,有什麽好占領的?
還有,我天朝上國施行的是仁政,怎麽能對别人下手呢?
應當懷仁德之心,方能彰顯我天朝大國之風。
如今的大秦沒後面某些王朝君臣的毛病,看到這副地圖,生出的念頭幾乎都是:什麽,世界這麽大,我大秦才這麽點地?這怎麽能行?這裏,那裏,都是偶滴,都是偶滴……
殿内一衆大臣眼神火熱無比,看袁白手中托起的地圖就像看到一絕色美人,不将之占據,豈能罷休?
嬴政已從激動中恢複,問道:“先生方才言‘拓寬向上攀升的通道,使底層之民不僅有軍功爵制這一種方法向上攀升’,此話何意?”
袁白道:“現今天下,底層之民向上晉升之路很少,軍功爵制雖是條不錯的路,但僅這一條實在太少,也太窄,既無法讓更多底層之民向上晉升,也無法爲大王和大秦帶來更多人才。因此,必須得另辟其他道路!”
嬴政道:“那先生可有道路?”
“有!”
袁白點頭道:“這條道路即爲‘普及教育,啓迪民智’,讓更多人能讀書識字,培養出更多治國安邦之才,好爲大王分憂,爲大秦強盛盡力。”
這其實才是袁白想幹之事,利用大秦之力一統天下,集合諸子百家之力,普及教育,培養出更多人才,推動這世界高速發展。
袁白這話一出,殿内不少大臣都變了臉色。
一名大臣出列,對袁白道:“袁先生此言是讓那些黎庶黔首學文識字,而後位列朝堂?”
“正是!”
這大臣又道:“那我想請問袁先生,若天下黎庶黔首都去學文識字,誰去種地?誰去織衣?誰當軍士?”
袁白打量了這大臣一番,沒回答他,反而先問了一個問題:“閣下出身應當很高貴吧?”
這大臣奇道:“這與我所問何幹?”
袁白道:“當然有關,因爲你在害怕、擔憂、恐懼!”
這大臣一挑眉:“袁先生何出此言?”
袁白道:“你的問題其實不是爲黎庶黔首而問,也非爲大王、大秦而問,而是爲你自己,你在害怕黎庶黔首能讀書識字後,他們中有人學識能力超過你,會取代你的位置。說白了,你是擔心自己能力不足,會被人超過,踩落下去。”
這大臣臉色一下子難堪起來,因爲他的确是這麽想的。
不僅是他,殿内還有不少大臣都是這般在想。
袁白繼續道:“至于你所問的問題,根本不存在,讓黎庶黔首讀書識字,不代表要讓他們所有人都做官。”
嬴政和殿内衆臣看着袁白,靜靜聽他講。
如果是正常的曆史世界,袁白是個正常的普通人,絕不會這樣講、這樣做,敢這麽說,那是在找死,但這裏不是正常的曆史世界,他也不是正常的人。
“就像不是所有人都适合當兵,也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做官。讓黎庶黔首讀書識字、開啓民智,是爲産生更多人才,但不是讓他們都去做官。當然,黎庶黔首讀書識字後,肯定會有很多人想當官,這就需要選拔、調控!”
“所謂‘選拔’,是指對他們進行考查,擇其中優者而爲官;所謂‘調控’,則是想辦法讓一些人不去做官,而去做别的事,如種田、織衣、參軍。”
那大臣追問道:“有辦法可讓人不想做官?”
袁白道:“自然是有,如種田織衣者,官府可适當減其稅賦或給予财物獎賞,隻要讓他們看到有好處可得,不遜于做官,種田織衣者豈會有少?”
那大臣又問:“那些黔首每日辛勤勞作,方能供給大秦所需,養我大秦之軍,袁先生讓其等學文識字,必分薄其力,所種之糧、所織之布定會減少,先生如何解決?”
這的确是個問題,大秦的軍隊這麽強,自然需要有足夠的百姓種田織布,供應後勤,如果按袁白所說讓百姓們讀書識字,肯定會分薄百姓們的精力,進而影響糧食和布匹的生産。
而糧食布匹生産被影響,大秦又如何供養軍隊?
這問題的實質其實就是生産力低下,百姓必須在土地上從事生産,而無法去做其他的事,畢竟連肚子都填不飽,還能去做什麽?
這個問題,若放在正常的封建古代世界,很不好解決,但這世界嘛,卻不是那麽難。
袁白道:“一、讓黎庶黔首讀書識字,非一日之功,也非立刻便要去做,得步步爲進;二、須得諸子百家相助,如農家,讓其研究更高産、更适宜種植的作物,如公輸家和墨家,這兩家通機關之術,可讓其研造紡得更快、織得更好的織機。”
秦時世界可非正常古代世界,連玉米、高跟鞋、絲襪都有,搞出個雜交水稻、高産土豆、自動織布機啥的,也不是沒有可能。
隻要能将人從土地中逐漸解放出來,其他的都将不事兒。
聽到袁白的解決方法,嬴政和諸多大臣心裏細細一想,發覺還真不是不能做到。
這時,又一大臣出列,向袁白一禮:“在下熊迪,有問想向先生請教!”
熊迪?
楚國王族便爲芈姓、熊氏。
這位和昌平君一樣是楚國人?
袁白道:“請問!”
熊迪問道:“先生言要讓天下黔首學文識字,此想法自是極好,但天下間的經文子集要麽在王公貴族之家,要麽在諸子百家之中,那些黔首如何能學得?而且,要想教授天下黎庶,必需衆多師者,這又從何而來?”
熊迪的問題不是在問黔首們爲何要學文識字,學文識字會産生什麽樣的影響,而是問黔首們哪裏找課本,哪裏找老師?
這時代的書可不是紙張,而是竹簡!
竹簡這東西記錄一點文字,便需大量竹片,又重又占空間,根本不利于傳播知識,且竹簡還基本被王公貴族、諸子百家收藏,尋常百姓哪裏能看得到?
另外,百姓們學文識字,也得要有老師教授。
而這時代有知識的人,要麽王公貴族,要麽出身百家,七國全加起來恐怕也隻有數萬人,這點人怎麽教化天下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