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叔,那你最後把大小姐的女兒送到什麽地方了?她有名字嗎?是不是叫金鍾兒?”看到那二狗講完了,我開始追問。
那二狗聽到“金鍾兒”這個名字的時候顯然愣了一下,“你,你怎麽知道小小姐的名字的?當初大小姐懷胎的時候,因爲被軟禁,隻能跟我們這些下人閑聊,她說如果他爹真的狠心把孩子送出去給别人撫養,那就給孩子取名叫金鍾兒好了,至少讓爹媽在她身上留下個影子。”
那二狗又是一仰頭灌下一杯酒,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你們這麽關心小小姐幹嘛?”
“額,這個啊……”我突然卡了個殼,如果我直接告訴他我們來這裏的主要目的是因爲出了人命案要追拿金鍾兒,恐怕這老忠犬打死都不會把實情說出來吧。“這個吧,我們也是在調查金大小姐死因的時候偶然發現的。現在大小姐因爲對孩子的執念變成了厲鬼再次出來殺人,想把這事兒解決讓金大小姐安息,那麽就必須把她的女兒找來,平息她的怨氣。”
“真的是這樣?”那二狗的眼中依舊帶着狐疑的神色。
“實不相瞞,後來大小姐害死了六個來這裏旅遊的年輕人,其中一個是我們倆的姐姐,爲了讓姐姐能夠超脫,我們必須先超度了金大小姐,否則我們也不願意卷進這灘渾水裏來。”這老忠犬的警惕性還真是高,好在我說的也是實話,想化解孕婦的怨氣,當然是要找到孩子。
“好吧,我陪你們走一趟。”那二狗擡起手來,看了看自己那已經因爲常年營養不良再加上經常翻垃圾堆而弄得有些變形的手掌,又是一聲輕歎,“我隻是恍惚了一陣子,沒想到就是二十年了,也不知道小小姐在那道堂裏過的如何了。”
當年因爲找不到願意收養女嬰的人家,那二狗把金鍾兒寄養在了山那邊木渎鎮外的一座道堂裏。那時候的道姑和現在以僧尼爲職業的不同,心地都很善良,聽說女嬰是被抛棄的,又有一筆香火錢,也就把金鍾兒收下了。
我們讓那二狗好好的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開車帶他直奔山那邊的木渎鎮。
當越野吉普開到木渎鎮外的時候,那二狗整個人都傻了。
二十年的歲月不是白白流逝的,越溪鎮因爲深處山中難以開發,村民又主要以采挖山貨爲生,日子并不寬裕,所以變化并不大。木渎鎮則恰恰相反,這裏地處交通要道,風景優美,鎮郊還有溫泉,發展的非常快,甚至趕得上一座小縣城了。那種車水馬龍的景象看的那二狗眼都花了。
而當他循着記憶帶我們找到當年道堂所在的時候,不光他,我和小米也全都傻掉了。這哪裏還有什麽道堂,出現在我們面前的,分明就是一座溫泉度假村!
那二狗看着度假村的牌子一陣腳軟,險些栽倒在地上,還好他旁邊的老騙子見機得快,把他給扶住了。
我讓那二狗别着急,跑到度假村的門口找看門的保安詢問了一下這邊的情況。保安說這裏以前好像是有個道堂,但是四年前爲了建設度假村,被拆除了,至于道堂裏的道姑們都去了什麽地方,他也不知道。
這可真是要把人急死了。
我連忙跑到附近一間看起來比較老舊的雜貨鋪裏打聽道堂裏那些道姑們的下落,雜貨鋪的老闆娘在聽到我問道堂的事情時臉上挂上了幾分謹慎。“娃子,你不是記者啥的吧,這都過去那些年了,咋還來打聽這個。”
“大姐,你看我渾身上下哪裏像記者啊,我也是個山裏娃。這不是,小的時候,我家裏窮,爹媽生了龍鳳胎養不起,結果就把我妹妹送到這邊道堂裏來了。頭幾天我看我媽抱着個小褥子發呆,就問了問,然後我媽才告訴我這事兒,你說我自己的親姐妹在這裏,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現在知道了,我怎麽也得把她接回去啊。”我裝出一副很急切的模樣來。在外面混,演技果然是必須的。
當然,我也沒忘了從貨架上故意拿一些看起來快過期的面包火腿腸什麽的,變相的給老闆娘塞點錢。
老闆娘見我如此“懂事”,也打開了話匣子,把我拉到門邊,用一種神神秘秘的腔調跟我說:“小夥子,我跟你說了,你可别說是我說的。其實這話大姐不該告訴你,既然你妹妹早就被送來了,就當沒有吧,可是我看你這人實誠,告訴你就告訴你吧。那座道堂裏的道姑,已經全都死了。”
啥?全都死了?
我當即就是一愣,整個道堂的道姑怎麽會死呢?
老闆娘看到我驚訝的樣子,也不再懷疑什麽,從頭到尾把她知道的全都給我說了一遍。
從前這道堂裏管事的,叫靜遠師太,爲人很和善的,周圍的住戶和道堂裏的道姑們相處的也不錯。誰家有個大事小情需要幫忙,靜遠師太都會派道姑們去搭把手。
可是好日子總是有個頭的,道姑庵後面的山裏有個露天溫泉,以前鎮上人都經常去那裏洗澡。後來那溫泉不知怎麽的就被開發商給看上了,他們要在這裏建一個溫泉度假村。
一般來說,征地都要給補償款的,這也不是多大的事情,但是問題在于這補償款給的實在不多,而且道堂後面的那些地對道姑們來說很重要。
一些大的寺廟常年都有香火供奉,日子過的都還不錯,可是像這種小道堂是根本沒什麽香火的,道姑們過活全靠廟後的那些田地,一旦田地沒了,哪怕有新房子住,也等于斷了她們的命脈,所以靜遠師太是堅決不肯搬的,她不能眼睜睜的看着道姑們餓死。靜遠師太說如果開發商再逼他們搬走,她就去找組織上解決問題。
雙方交涉了幾次,可是都沒有結果,這事兒就慢慢平靜了下來。誰知道在一天晚上,熟睡的鎮民們聽到了一陣陣重型機械開過街面的聲音。然後就是撞擊聲和倒塌聲。當時老闆娘開門出去看了一下,結果就看到那種叫拆樓機還是什麽的機器掄着個大鐵球在道堂的房子上胡亂的砸着,最先被砸壞的就是門窗,然後才是其他地方。
那些人砸完就把機器開進裏面去了,道堂廢墟裏那叫一個慘啊,到處都是血,有的地方還伸出了胳膊大腿什麽的。當時裏面的道姑一個都沒跑出來。後來也有媒體關注這事兒,施工方卻說在拆房的時候并不知道裏面有人,白天已經和師太簽好了協議。
道姑們都是無根之人,沒有什麽可依靠的親戚朋友給她們出頭,鎮上爲了發展經濟,對開發商也進行了包庇縱容,最後,這事兒就這麽不了了之了。
“一個活着的都沒有?”聽到這裏的時候,我的下巴已經要掉到地上了,開發商草菅人命的事情不是沒聽說過,可是幹的這麽明目張膽的,還真是讓人心裏發寒,難道在這些人的眼裏就沒有王法這種東西嗎?
“應該是沒有了吧,那些從廢墟裏挖出來的屍體都破破爛爛的,連個整的也拼不出來,誰知道有沒有活着的呢?如果有的話,早就該出來報案求個公道了吧。”
我緊咬着牙關離開了小雜貨鋪,小米和那二狗見我走過來時的樣子,一個個也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小哥,到底怎麽回事?道堂裏的師太們都去哪裏了?還能找到嗎?”那二狗很是焦急的拽着我的手問道。
“道堂沒了,不過,金鍾兒沒事。”我不想這個已經瘋了二十多年的男人再受什麽打擊了。
“小小姐沒事兒?那她現在在什麽地方?”那二狗激動的問着。
“我不知道。她之前在煙京出現過,就跟你身邊那個老騙子在一起。”通緝犯和死人,這兩個身份哪個更能讓人接受呢?我覺得是第一個吧。
而且,在遭遇了那樣的事情之後,如果我是金鍾兒,恐怕我也會選擇報複社會的。
“完了完了完了……”一陣很形象的救護車鳴笛聲從不遠處響起,我們幾個人連忙躲到路邊,看着救護車徑直開進度假村。兩個看門的保安看到這一幕,湊到一起竊竊私語,臉上似乎還帶着一些驚恐的表情。
直覺告訴我這有些不對勁,兩名保安之前并沒有離崗,裏面出什麽事兒他們應該不知道才對,可是看他們的表情,不但知道,還覺得裏面發生的事情很恐怖。
“兩位大哥,這裏面出什麽事兒了?”我再次湊了上去,給兩位保安分别遞了煙。同時從兜裏摸出幾張毛爺爺不着痕迹的塞進年長的那名保安兜裏。
那保安沒想到我會給他錢,愣了一下之後,湊到我耳邊低聲對我說:“小兄弟,你出手這麽大方,我就告訴你吧,這度假村,你要是白天來玩,就玩吧,晚上最好别來,尤其是那座沐佛館,也不知道是怎麽的了,這個星期都死了三個了,不是心梗就是腦溢血,他們都說,沐佛館裏晚上鬧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