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女秘書開車從醫院接上我,把我送到了北門外的燕子嶺下。爬亂葬崗是肯定不能坐輪椅上去了。我挎着包,拄着拐,一步一挪的朝上走。
這女秘書越看越奇怪了。明明平時都是很本分很聽話的模樣,可是這一次,我讓她攙我上去,她竟然拒絕了、問她爲什麽,她就閉口不言,哪怕我“惱羞成怒”的用沒打石膏的那條腿踹了她兩腳,她也是抿着嘴唇不說話,隻是可憐巴巴的看着我。
我也分不清她是監視還是怕死了。算了一個人去就一個人去吧。
亂葬崗的路并不像野山那麽難走,而且我也不是真的殘疾人士,有根拐借力,走的還是挺快的。
啥?怕?
大晚上的跑到這種地方來,給誰都會怕吧。可是爲了把幕後的大老闆挖出來,我不得不來。而且小米說她會提前到亂葬崗去等我,讓我隻管放心大膽的上就好了。
時值深秋,山裏的夜風冷的刺骨。時不時的還能聽到幾聲不知是烏鴉還是貓頭鷹的叫聲,讓氣氛顯得更加詭異。
出資之外,我還隐約能感到左邊肩膀上一會兒輕一會重的,多半是到了陰氣濃重的地方,那隻小鬼在開心的蹦蹦跳跳吧。
唯一值得我安心的就是今晚的月亮宛若銀盤一般又圓又亮,把山上照的很是明朗。
亂葬崗我不是第一次來了,最早是被摳腳陳叫來這裏下棋,然後又跑來這裏挖他的墳,這次來也算輕車熟路了。
站在墳圈子裏四下打望,大老闆說的那棵歪脖柳樹就在亂葬崗東北方的邊緣處。不過在樹下我并沒有看到什麽墳包,那裏幾乎是平的。
時間離子時還早,我也不知道小米來了沒有,又不敢出聲喊,隻能先坐在摳腳陳的無字碑上拿出煙來給自己點了一支。一邊吸,一邊活動着腿腳。拖着一塊石膏走路還真是挺累的。
平時别抽那麽多煙,對身體不好你不知道嗎?
拿着煙剛吸了兩口,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女人聲音,緊接着一隻素手伸了過來,把我手上的煙搶過去丢在了地上。
我愣住了。這個搶我煙的女人并不是本應在這裏接應我的呂小米,而是宋玉。
此時的宋玉似乎已經恢複過來了,紅撲撲的俏臉在清冷的月光下顯得格外動人。
“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我一時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身份和她說話了。
“放心不下你,就過來看看。”她的手輕輕的撫在我的臉上,我看到她的眼圈開始濕潤。“你不知道這兩天我有多擔心你。我現在隻想跟你遠走高飛。我們找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山村隐居起來好不好?不要再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宋玉的表情無比的凄婉,顯然,這樣的生活她也已經受夠了。
“小玉,我也想啊,可是咱們現在根本就走不了。”我把她攬進懷裏,她的身子很冷,卻軟的好像沒有骨頭一般。“你現在根本就離不開那東西吧。”
“我今天過來,也是爲了這件事。”宋玉的眼睛裏充滿了希冀,緩緩的望向那顆歪脖子柳樹。“今天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太陰日,那棵柳樹又是這片亂葬崗中的極陰之地,你看,那根橫過來的樹幹上是不是有一個紅色的果子一樣的東西?”
我循着她的指引望去,當真在歪脖柳樹上看到了一個李子大小的紅色果子。那果子上萦繞着淡淡的瑩光,任誰一看都知道絕非凡品。
宋玉告訴我,那果子名叫陰柳屍果,因爲柳樹屬陰,又生長在這種地方,所以才能長出這麽一顆來。隻要吃了這顆陰柳屍果,她就不用再受陽氣和屍油的困擾了。
我一聽這話立刻就來了精神。這是天大的好事啊,當下就拽着宋玉跑到樹下打算上樹摘果子。可是到了樹下我才發覺這事兒有點尴尬,爲了裝受傷的曹陽,我的一條小臂和一條小腿上都打着石膏,這種狀态是根本沒法爬樹的。
不過下一刻我的腦子裏靈光一閃。爬不了樹,我在下面搭一些石頭,站上去摘果子不就好了麽?想到就做,亂葬崗裏有的是大大小小的時候,我一個人忙的不亦樂乎,用了沒多久,就把五六塊大石頭疊在一起成了一個小石堆。
我讓宋玉上去摘果子,可是她說她體質特殊,沒發摘,隻能讓我拖着石膏腿爬到石堆上去摘。
在攀爬的過程中,宋玉一直小心翼翼的扶着我,生怕我有個閃失。我心裏暖暖的,這老婆雖然一開始對我挺一般的,但是現在對我是真的好啊。
站在石堆上,我努力擡手去抓那果子,卻蛋疼的發現,果子的位置剛好比我的指尖高一點點,眼睜睜看着就是夠不着。我有點心急,踮起腳尖努力去夠那果子。
這時候,我的耳邊突然傳來一連串“咿咿呀呀”的小孩兒叫喊聲,吓了我一跳,扭頭在最有看了一圈兒,卻并沒有發現有什麽小孩兒。
“你怎麽了?”宋玉看到我四下張望,也跟着左右看去。
“沒啥沒啥,有點幻聽,不打緊。”我擺擺手,再次去踮起腳尖摘果子。說也奇怪,隻要我一踮起腳尖,那小孩兒的聲音就會在我耳邊出現。難道說,是這果子引來了什麽陰靈,在阻止我摘它麽?
他娘的,爲了親老婆,老子怎麽都要把它摘下來!吵鬧聲帶來的煩躁感讓我的心中湧起了一股邪火,腳下用力一蹬,整個人跳了起來,一把朝那個果子抓了過去。
然而就在我的手抓到果子的一瞬間,手心裏一空,什麽都沒有了,脖子上卻傳來了一陣收緊的感覺,跳躍的力道已盡,整個身子下墜,脖子險些被那股力道給扯斷了。
此時我渾身一個激靈,樹下哪還有什麽宋玉!
我就像個傻狍子一樣把腦袋鑽進了一個繩圈裏,挂臘腸一樣挂在柳樹上。而之前那個石頭堆也因爲我起跳時的力道被踹散了。
他娘的,着道了!
我沒有像電影裏那些傻狍子一樣把雙手在空中亂揮,而是迅速擡起抓住了繩圈上面連接樹枝的那段繩子。用力的拽着,減輕脖子上的拉力。
耳邊那咿咿呀呀的聲音中明顯帶上了幾分焦急卻沒什麽實際動作。
在我焦急的想着該怎麽辦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瞄到一個披頭散發的白色身影飄蕩在我的身邊,扭頭看過去的時候卻又什麽都沒有了。
我明白了,之前那個宋玉根本就是假的。大老闆這次跟我電話聯系,宋玉怎麽可能知道我今晚在這裏呢?十有八九,這棵歪脖子柳樹上曾經吊死過人,我這是碰到傳說中的吊死鬼找替身了。
我這念頭還沒落,眼前突然影子一閃,那個白色的身影竟然憑空出現在了我的眼前。亂蓬蓬的長發中,一張幹枯腐爛的鬼臉上到處都是腐肉,爬滿了蛆蟲。唯有一條長長的舌頭完好無損,從嘴巴裏拖出來足足有一尺多長。
不知道是屍液還是口水的粘膩液體順着那條長舌頭不停的往下滴答着。
我吓得一聲驚叫,攥着繩子的手差點松開。
那吊死鬼看到我雖然驚得雙眼大睜嘴巴大張,卻依舊沒放手,似乎也有點怒了,那條長舌頭猛地揚起對着我的嘴就插了過來。
我趕忙咬緊牙關把嘴巴死死的閉上,那條舌頭在我嘴邊胡亂的舔着,想往我嘴裏伸。
舌頭上的粘液所散發的惡臭讓我直想吐,可是我知道這種情況絕對不能張嘴。多少鬼故事裏的書生都是被女鬼的舌頭伸進嘴裏把心給掏了的。
就在這時候,我耳邊突然傳來了一陣充滿了憤怒的“咿咿呀呀”聲,緊接着上邊的樹枝傳來一陣晃動感,“咔嚓”一聲,整根斷裂了開來。
我的脖子頓時一松,整個身子墜向地面,緊接着就是“咣當”一聲,頭頂上被那根樹枝狠狠的砸了一下,一股粘乎乎的溫熱液體頓時從頭皮上流了下來,顯然是挂彩了。
那吊死鬼看到我這準替身竟然逃了一命,也怒了,長舌一探,朝着我的脖子就卷了過來,竟然是想用舌頭把我勒死。
我急忙從懷裏摸出一張小米留給我的驅邪符大喊一聲“急急如律令”拍在了吊死鬼探過來的舌頭上。吊死鬼嚎叫一聲轉瞬間就不見了。這時候,我的耳中聽到了一陣嬉笑拍手的聲音。
我心中陡然明悟。之前一直咿咿呀呀的就是那個跟在我身上的小鬼。它是在提醒我有東西要害我,那段柳樹枝多半也是被小鬼弄斷的。
真是沒想到啊,這個爲了應付王玄而弄到身上做裝飾品的小鬼竟然救了我一命。回去以後我一定得弄點香火玩具什麽的好好供奉它一下。
可是還沒等我喘過這口氣來,周圍的野地裏星星點點的突然冒出了一團團的鬼火。
我心裏一陣悚然,今天這到底是怎麽了?之前來過兩次,除了摳腳陳,連個鬼毛都沒看到,今天這是一波剛走又來一波啊。
我正背靠着柳樹吐着槽,突然發現月光在逐漸變暗,擡頭一看,隻見天上那輪圓月正在迅速變成彎月。該死,什麽時候月食不好,偏偏挑在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