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帶着漏氣聲的難聽嗓音再次從護士的口中發了出來,我能很清楚的看到她傷口中的肌肉組織在随着說話的動作而蠕動,甚至還有一個粉紅色的血泡從那刀口中冒了出來,活生生的在我眼前炸裂開來。
“去,去哪兒?”我一邊下意識的回着話,一邊就想抽身而退,誰知道剛退了一步,護士的右手閃電一般伸了過來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她的手陰冷無比,就好像是一塊堅冰,寒入骨髓。
我晃了下手腕想把她的手甩開,卻愕然的發現這死娘們兒的手好像生了根的鐵鉗一般根本就甩不動。
“跟我走……”護士的聲音帶了幾分兇狠,看那樣子,我要是不跟她走,她多半會撕了我。
跟她走?走到哪裏去?陰曹地府麽?老子才不去!用力的朝舌尖上咬了一口,血液的腥甜味道瞬間充滿了口腔。
舌尖血,是人身上陽氣最足的東西之一,當初我就是靠着一口舌尖血幹掉那隻水鬼的。勉強運了下氣,一口血霧朝着護士的頭和脖子噴了過去,然而護士的皮膚在接觸到血霧後竟然沒有任何的反應。難道說這護士不是鬼?還是我的舌尖血過期了?
我按照之前小米教我的方法,用舌頭在能動的那隻手上舔出了了一個“法”字朝着護士身上拍了過去。
手掌拍在護士的胸口上,護士沒有出現任何不适,反倒是倒卷過來的那股寒意讓我胸中的憋悶感更加濃烈了幾分。
這他娘的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之前小米教我的東西都是騙我的,那隻被我打死的水鬼隻是個演員不成!
“啪”,一個粉紅色的血泡在我面前炸開,血沫子噴了我一臉,再想不出什麽辦法來,真的要玩完了!
那鬼護士沒再跟我廢話,拽着我的胳膊硬把我朝樓梯間拖了過去。看似單薄的身體卻是力大無窮,我的反抗毫無效果,就那麽被他給拖進了樓梯間。
樓梯間牆上挂着的牌子并不是我本應身處的六樓,而是十四樓。這也太扯了吧。醫院住院部的大樓總共隻有十二層,怎麽會出現一個狗屁的十四樓!
護士拖着我朝下面走去,在十四層的下面,竟然不是理所應當的十三層,也不是恐怖電影中那樣沒有止盡的十四層,而是本應該在更上面的十五層。
十六、十七、十八。到底了。
看着牆上那個不知道什麽時候換成了鮮紅色顔料的“十八”,我的心不停的抽緊。越往下數字越大的,再沒有向下之路的十八層。難道說這裏是地獄麽?十八層已經是地獄的最底端了麽?
難道說,人家遇到的護士都是白衣天使,我遇到的這位卻是告死天使麽?
然而在被護士拖進十八層走廊以後,我再次愣了。這一層和上面的十四層完全不同。
十四層裏燈光昏暗,除了那個護士外在沒看到任何會動的。而這十八層裏的燈光雖然也不怎麽明亮,卻給人以一種看什麽都很清晰的感覺。
而且這條走廊給人的感覺很正常,不時的有穿着白大褂的醫護人員和穿着藍白條病号服的病人在走廊裏走來走去。我甚至還看到一間挂着“活動室”牌子的房間裏幾個穿着病号服的大爺大媽們在裏面打牌。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之前看到的那些都是幻覺,我已經回到正常的世界中了?
“這位先生,希望您來探望的病人就在這裏,不過探視時間不是很長,希望您不要耽擱太久。”
就在我發呆的功夫,那個女護士居然帶着一臉很生動的表情對我進行了一番叮囑。
我很是愕然的看着這不可思議的女人,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此時此刻的她,就好像一個最普通的護士那樣,年輕、漂亮,充滿活力,身材還是那麽玲珑浮凸,隻不過脖子上的傷口、紗巾以及流到護士服上的鮮血都已經沒有了。甚至,在對我說完上面那番話以後,還露出了一個歉意的笑容。
這什麽鬼啊?換個樓層而已,就大變臉了?你丫要是一直用這樣的面目跟我說話,讓我跟你到下面來,老子會不跟你來麽?平白無故的吓老子好玩麽?
“都多大了,還跟個孩子似的,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沖子啊,你什麽時候就真的長大了啊?”就在我心裏不停的對那個小護士吐槽的時候,旁邊一間病房裏走出來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說話的腔調有些陰陽怪氣,但就是在這陰陽怪氣裏,我卻能聽出那份難以掩飾的慈祥。
“三姥姥?你,你怎麽在這裏?”我看着那個老人,難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眼前這人竟然真的是三姥姥。下一刻,我就像個孩子般撲進了她的懷裏。
村裏不同于城裏,鄰裏之間多半都有着親戚關系。這位三姥姥是我姥姥的本家族妹,也是我們十裏八村最有名的神婆。從小,三姥姥就特别疼我,說我是個與衆不同的孩子。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三姥姥都會想着我。
當時我媽還總跟三姥姥說,别老這麽說我,說的我尾巴都翹上天了。三姥姥則說你們不懂,等到了那天,你們就知道這孩子會多有出息了。
那時候,我也總是捏着小拳頭發誓,說等我長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順三姥姥,可是,三姥姥沒能等到我長大,十年前,我還在念書的時候,三姥姥因爲腦溢血撒手人寰。每年清明、中元,我都會去給三姥姥上墳燒紙,卻沒想到今天竟然在這裏見到了三姥姥。
想到這裏,我突然驚覺自己的行爲非常的魯莽,三姥姥都死了十年了,如今不管她是以什麽身份出現在我面前都肯定不是人了。
“你這臭小子,個子長大了,怎麽性子還和小時候一樣,看到三姥姥就往懷裏撲,三姥姥這把老骨頭怎麽禁得住你這大小夥子撞啊。”三姥姥嘴裏抱怨着,手卻在我背上輕輕撫着,滿是慈愛。
“三姥姥,您怎麽在這裏?”最初的激動之後,我還是退後了一步,就算眼前這是三姥姥的鬼魂,不會對我不利,可是人鬼殊途,和她接觸太久了,對我們兩個都不好。
看到我後退的動作,三姥姥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很是欣慰的笑了一下,“沖子,你終于算是長大了。”
這應該算是誇獎吧,誇我懂進退了麽?可是我心裏卻有點不是滋味。
三姥姥告訴我,我的命格奇特,她當初走的時候,非常放不下我,所以在發病的時候,就讓人把她送到了這家醫院,她算出來了,我的一段孽緣将會從這醫院開始。作爲長輩,她想爲我做最後一件事。
“孽緣?”聽到這兩個字,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宋玉。不過,這算是在這間醫院裏開始的孽緣麽?
不對。我老媽身患重病不假,可是之前住院住的卻不是這間,而是另外一間條件稍差的醫院,在我和宋玉相親确定下關系之後,才有錢給老媽轉院過來。那麽三姥姥說的孽緣指的是什麽呢?
“開始的時候,我也不知道你要遭遇的孽緣到底是什麽,不過,三姥姥能感覺到,自從你媽轉院過來以後,你的陽氣越來越弱。要不是這樣,你都見不到三姥姥。”三姥姥說着,就像小時候那樣牽起了我的手,一邊說話,一邊拽着我朝走廊盡頭走去。“直到昨天夜裏,你受傷和她一起來到這裏,三姥姥才弄明白,你的孽緣到底是怎麽回事。”
走廊不長,我和三姥姥走了一兩分鍾就到頭了,三姥姥推開盡頭那間病房的門示意我自己進去看。
我剛踏進病房,就直接愣在了那裏。隻見病房中間那張病床上躺着一個我非常熟悉的女人——宋玉!
“老婆,你怎麽在這兒?”我走到病床邊搖了搖身穿藍白條紋病号服的宋玉,可是宋玉對我的搖晃沒有任何反應,依舊雙眼緊閉一動不動。而且,她的身子好像有些發虛。不是說身體差那種虛,而是有點像虛影。“三姥姥,這是怎麽了?宋玉什麽時候跑到這裏來了?”
“你家媳婦,是不是脾氣有點古怪,有的時候溫柔的好像鳥兒似的,有時候潑辣的好像村頭的王寡婦?”三姥姥沒有回答,反而是問了我一個問題。
我楞了一下,點了點頭。宋玉的披起确實如此,變化很快,有時候一轉頭的功夫就像變成了另一個人似的。
“那是三個月前,這個姑娘死在了這座醫院,本來魂魄已經到了這裏,結果又被人給硬拉了回去,不過七魄之中,有一魄被留在了這裏。這一魄是和魄,代表着平衡。你媳婦脾氣變化不定,就是因爲少了這一魄。三姥姥頭天夜裏看到了那女人,就知道她被人做法弄活了。你的孽緣就是從她身上開始的啊。”
三姥姥說着,走到宋玉的身邊,用手輕輕撫摸了一下她的面頰,“從她始,從她終,今天的事情你一定要記住,切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