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夫人臉上一貫平淡無波的表情終于被簡世鳴的這幾句話鑿出裂縫。憤怒、仇恨、哀傷瘋狂的從那縫隙中湧出,片刻,簡夫人的面孔便猙獰起來。
這猝不及防的變化,讓簡世鳴狹長的眼眸愈發的幽深,他母親何嘗如此過?自己剛才的話必定是戳到了她的痛處,看來,她果真是那麽在意蒼術。
“怎麽?母親大人,惱羞成怒了?難不成你真的打算嫁給蒼術?”簡世鳴繼續刺激她道。
“你、你一派胡言!”簡夫人紅了眼眸,身子止不住顫抖起來。這種大逆不道的話,簡世鳴怎麽能說得出口?
“呵!”簡世鳴嗤笑一聲,逼迫道,“既然我是一派胡言,那母親不如就好好說說你的打算?你究竟在謀劃什麽?清揚和你我究竟是什麽關系?還有那蒼術,究竟與你有什麽關系?”
簡夫人冷笑一聲,緩緩擡眸望向簡世鳴,狹長的眸子中竟然是滿滿的恨意,“我的計劃你不是很清楚嗎?先将天璃控制在手中,再借天璃之兵,揮師北戎,然後替你父王拿下這北戎王之位,再一統北戎和天璃。”
是!當年,北戎的大皇子拓跋宏,也就是拓跋青的父親,假傳口谕騙殺了他的父親、北戎的二皇子拓跋甯,之後,大皇子又派兵圍了二皇子府,阖府上下,一個不留。是他父親的部署拼盡全力将他們母子三人護送出北戎。
爲了不被拓跋宏發現,他們隐姓埋名,做了天璃的子民。而他,明面上是一個普通書生,暗中她母親卻爲他遍請名師,教他六藝,教他武功。雖他母親對他一直都很嚴厲,但他以爲那是她對父親的思念和仇恨造成的。
可直到蒼術出現,他才發現,她母親的表情并非一成不變,也會有柔情的那一面。他母親的原則并非不可動搖,也會有網開一面的時候。
隻可惜,那柔情不是對他,而是對蒼術。那網開一面也不是對他,而是對蒼術。
“那是母親當年的計劃,而如今的計劃,便是如何讨好蒼術,如何嫁給蒼術吧?”簡世鳴狹長眸子中的譏諷更甚。可笑他卻被一直蒙在鼓裏,一邊與梁蘭芝那蠢貨虛與委蛇,一邊想盡辦法去對付百裏泷,想要奪得他手中的兵權。
“王爺,你這話可真叫……”
“吱——”
簡夫人的話未說完,佛龛下便有異聲傳來。
簡世鳴眉心一縮,擡掌欲要朝佛龛上垂下的、微微晃動的杏黃色錦布打去。
“不要——”簡夫人驚叫一聲,沖向簡世鳴,一把抱住他的手臂,“不要!”
簡世鳴狹長的眸子一深,便見佛龛上垂下的杏黃色棉布簾一晃,一個灰色的身影貓腰鑽了出來,深邃的眼眸在簡世鳴和簡夫人身上流轉一圈,薄薄的唇勾起一抹輕嘲,“啧啧!沒想到簡王爺和簡夫人的關系如此親近啊?”
“蒼、術!”簡世鳴的一顆心仿若被點燃了一般,怒火呼嘯着噴湧而出。在簡王府,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竟然不知道他母親的禅房裏竟然還有一條暗道,而且經常出入這暗道的還是蒼術?
“母親!”簡世鳴一把甩開還握着他手的簡夫人,“你們暗通曲款多久了?啊?難怪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替蒼術說話,替他辦事,原來是他将你伺候的……”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将簡世鳴因憤怒而口不擇言的話給打斷。
“磔磔!”蒼術怪笑一聲,自顧自的在一旁的圓凳上坐下,這才轉眸看向兩邊臉頰各有一個五指印的簡世鳴道,“簡王爺,我不是和你說過嗎?女人與我不過是發洩的工具,既然是工具,誰會選這種?”
“你給我閉嘴!”縱使簡世鳴此刻心中憎恨他母親至極,可也見不得蒼術出言侮辱她,擡手便要朝蒼術轟去。
隻是剛擡手,手臂便又被簡夫人抓住,“不要!”
“你可真是下賤!”簡世鳴擡手拂開簡夫人死死握着他手臂的手,“他如此作踐與你,你還要處處袒護他?好,很好!”
說罷,簡世鳴轉身就要拂袖而去。
“磔磔!”蒼術怪笑一聲,“簡夫人,難道你一直都沒有告訴他我們的關系?”
簡世鳴欲走的腳步一凝,正要詢問,門外便傳來簡甲急切的聲音,“王爺!不好了!泷大人帶人圍住了王府。”
該死!
簡世鳴轉眸惡狠狠的瞪了一眼簡夫人,“如今,你滿意了?滿意了?”
簡夫人呼吸一滞,“放心,百裏泷不敢胡來的,幼帝還在我們手中。”
“幼帝?”簡世鳴嗤笑一聲,“你覺得他會在意那個孩子?”
“那畢竟是皇室的血脈,他怎麽會不在意?”簡夫人的這話說得有些心虛。
“在意?當年,沐紫晴懷的也是我的孩子,你的孫子,拓跋家的血脈,梁蘭芝懷的也是我的孩子,你的孫子,你不是一樣讓我打掉他們嗎?你不是說她們不配有我們拓跋家的血脈嗎?就算梁蘭芝将那孩子生下來,你不是也從沒有看過一眼嗎?就算那孩子失蹤了,你不是也不允許我去找嗎?”
“你自己連自己的骨肉都不在意,憑什麽要百裏泷在意那個與他沒有絲毫血緣關系的孩子?倘若那孩子不在了,不是正方便了廣陵王嗎?”簡世鳴唇角的譏笑愈來愈甚,“而廣陵王,本來在密牢中關的好好的,是你偏要将他給了蒼術,說是什麽可以用蠱蟲控制廣陵王?你控制的廣陵王呢?怎麽倒戈相向了?”
簡夫人面有郁色,瞥了眼一副看好戲摸樣的蒼術解釋道,“這也不能怪蒼術,隻能怪百裏泷太狡詐!”
隻能怪百裏泷太狡詐?
哈哈!簡世鳴心中苦笑一聲,這話,他母親也能說的出來?以前,他隻要出現失誤,他母親便讓他從自身找原因,怪他自己沒有計劃周全。
“簡甲,我們走!”與簡夫人,簡世鳴實在不知道還有什麽好說的?
“簡王爺!”蒼術陰測測的聲音響起道,“如今既然百裏泷不在千歲府,我們是不是正好可以去抓蘭梨郡主?簡夫人,你說呢?”
“王爺!這的确是個好時機。”簡夫人當即附和蒼術的話看向簡世鳴道。
“好時機?”簡世鳴轉眸睨了一眼兩人,“你覺得百裏泷會蠢到自己離開千歲府而沒有任何防備?今日早朝,由柳文青、清揚指證本王還不夠,還讓呂子誠封了宮門,而母親,你調去取兩生花的飛鳥,也全軍覆沒!本該在北疆的司徒赫竟然就在金陵。母親,以你的聰慧,這些還看不出嗎?”
“今日,百裏泷就張開了一張大網,就等着你們自投羅網!”千歲府,如今那裏怕是比刀山火海更要艱難萬分,他可不想自尋死路。
簡夫人有些歉意的轉向蒼術,眼前的情形的确如簡世鳴所言。
“那現在我們怎麽辦?”蒼術的聲音之中是隐隐的不滿。
“怎麽辦?”簡世鳴嗤笑一聲,“你們相安無事,本王怕是要去監牢裏待着了。”
“王爺,不如我們逃吧?”簡甲望向簡世鳴試探着道。百裏泷今日來勢洶洶,定然不會輕易罷手。
“逃?城門早就換做了禁軍的人,往哪逃?”簡世鳴回眸冷冷的望了一眼簡夫人和蒼術,“母親,這是本王爲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之後,若是你再有事想要找我幫忙,你知道該做什麽的。”
說罷,簡世鳴轉身大步而去。還未出榮華堂,便迎上了面覆寒冰的百裏泷,他當即淺笑道,“泷大人也是聽聞家母病了,前來探望家母的嗎?”
百裏泷的目光在簡世鳴臉上的五指印上停了片刻,唇角一勾道,“這是簡夫人打的吧?看這力道,簡夫人的身子骨還不錯。”
“泷大人說笑了。”簡世鳴瞥向百裏泷身後的侍衛,“泷大人如此大動幹戈,意欲何爲?”
“本王以爲,簡王爺應該比本王更清楚!”說罷,百裏泷揮手道,“來人!将簡王爺押去天牢!”
“泷大人!”簡甲向前一步擋在簡世鳴身前,“我家王爺犯了何罪?即便你要拿他,也要拿出證據,或者拿出皇上的聖旨來?”
泷大人,你不要亂來,皇上還在我們手中。
百裏泷似笑非笑的瞥了眼簡甲,擡手間,簡甲便悶哼一聲跌倒在一旁。
“你的話倒是提醒本王了,你們還是好好想一想,如何讓皇上下旨放了簡王爺吧?”百裏泷向身後的黑葉瞥了眼,“帶走!”
“本王自己會走!”簡世鳴睨了一眼來押自己的侍衛,走過百裏泷身邊時,腳步一頓道,“這一日,泷大人籌備了多久?”
“在天牢裏,簡王爺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去想!”
簡世鳴垂下了眼眸,“好,我會好好去想,仔細的想!”
眼看簡世鳴的身影遠去,百裏泷才又轉眸掃過榮華堂的廂房,“搜!”
“王爺!簡夫人不見了!”四處查看之後,黑葉向百裏泷回禀道,“在東廂房的佛龛下,發現了一處密道,我已差人去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