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進宮前,百裏泷就交代過他,萬事冷靜,秋子初交代過他,莫要動怒。
可他還是怒了,還是中了秋雲舒的圈套。
見司徒赫跪了下去,秋雲舒腿一軟,也不再與百裏泷抗衡,跪了下去。
“對不起!”司徒赫垂首道。無論是因爲什麽原因,他的沖動已然壞了今日百裏泷和沐阿梨的一片苦心。
“泷大人!”秋雲舒抹了一把唇角的血迹,恨恨看向司徒赫道,“是他先動的手,本侯一直退讓,可他卻死纏不休,後來我手下的人看不下去前來拉架,沒想到禁軍卻突然沖他們動手。”
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司徒赫的胸口被氣的劇烈起伏着,手緊緊攥成拳,身子也隐隐的顫抖着。
“司徒,你來說!”
百裏泷冰冷的聲音仿若一盆涼水,瞬間讓司徒赫清醒過來,此刻當着百裏泷,當着簡世鳴,當着滿朝文武的面再出手,他有理也就變成了無理。
“是忠勇侯挑釁在先,我一直忍着,他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挑釁。”司徒赫坦言道,卻不願說出秋雲舒是在侮辱沐琳。
秋雲舒眼眸一閃,已猜到司徒赫的心思,譏笑一聲,“司徒将軍說本侯挑釁在前,那請問司徒将軍,本侯究竟挑釁什麽了?本侯都說了什麽?”
司徒赫靜默着,他不願秋雲舒議論沐琳,更不願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将秋雲舒說的那些不堪的話說出。
“怎麽?無話可說了吧?”秋雲舒譏笑着,掃了一眼百裏泷身後站着的朝臣,擡高了聲音道,“你就是心中惱恨本侯曾經和你争過禁軍統領一職,所以處處尋本侯的晦氣。今日之事……”
“忠勇侯!”一個清洌洌的聲音截斷了秋雲舒的話。
沐阿梨緩緩從百裏泷身後走出,這半天的功夫,秋雲舒的得寸進尺,司徒赫的極力隐忍,還有沐峥詐死那日,秋雲舒在千歲府的挑釁,互相交織着,以讓她猜到秋雲舒究竟挑釁了什麽?
“你是不是又提起了沐琳之前在春暖閣的經曆?”沐阿梨清洌洌的聲音沒有半分隐藏,“你是不是說她人盡可夫?是不是說她不配司徒赫?”
司徒赫的面色有些難看,沐阿梨的話雖說比起秋雲舒來說有些婉轉,但對沐琳卻也是一種傷害。
秋雲舒眼眸閃爍,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沐阿梨的問題。
“司徒赫!郡主說的可對?”百裏泷驟然出聲。
“是!”司徒赫咬牙承認。
身後跟來的衆人雖沒有人出聲非議,但神色卻不覺得變了變,目光更是時不時的瞥向沐敬元。
沐阿梨回身,清冽的眼眸掃過神色各異的朝堂衆人,掃過面色陰沉的沐敬元,又掃過簡世鳴,沐琳的事情,其實金陵已無人不知,一味隐瞞也不是法子。
她擡高了聲音道,“忠勇侯所言不錯!國公府的小姐沐琳的确被充入教坊司,的确流落春暖閣!可,這能怪她嗎?”
“歸根結底,這要怪前任刑部尚書餘三思構陷忠良,這要怪滿朝文武不辨是非,這要怪皇上偏聽偏信,這要怪簡王爺不能直言勸谏。正是你們,是你們每一個人推了一下,才将她這個名門之後,千金小姐,推入風塵,推入苦難。”
“事到如今,你們以爲你們可以置身事外嗎?事到如今,你們以爲你們有資格去嗤笑她、評論她嗎?她的過往,她的曾經,不是她的恥辱,而是你們的恥辱,是天璃朝臣每一個人的恥辱,是你們讓忠良含冤忍辱,是你們讓忠良妻離子散,如今,你們誰又資格去嗤笑她?”
“因爲,造成這一切的,正是你們啊!”沐阿梨的聲音驟然拔高,一貫清冽的嗓音之中是按捺不住的熊熊怒火。
她又轉眸望向秋雲舒,“忠勇侯!你如今嗤笑沐琳,不過是在譏笑滿朝文武有眼無珠,不過是在譏笑皇上任人不明,不過是在譏笑簡王爺草包無能,是也不是?”
“不,不是,本侯……”
“不是?”沐阿梨豈會再給他狡辯的機會,“忠勇侯,既然不是,你堂堂天璃侯爺,統帥着禦林軍,護衛着皇宮安危,不說時時刻刻想着盡忠職守,開口、閉口提她做甚?”
“本侯,本……”
“忠勇侯!”沐阿梨再次打斷他的話,“你看看你腳下,鮮血染紅了這每一塊石闆,你看看你旁邊的殘肢斷臂,那不是被禁軍、禦林軍的刀劍斬下,而是被你的扭曲的話語,被你陰險的用心斬斷。你想要的,不過就是這一場混亂,你想要的,不過是一場内亂,可這樣,與你有什麽好處可言?”
“怎麽沒有好處?”百裏泷攥住沐阿梨冰涼的小手,“隻有内亂,才有機會平亂,隻有平亂,才有機會更進一步、位極人臣。本王所言是否正中你的心思?”
“冤枉!泷大人冤枉啊!”秋雲舒臉色有些發白,明明是他逼迫司徒赫,怎麽轉眼之間形勢之下,将他自己困住。
“冤枉?”百裏泷冷冷掃了一眼簡世鳴,又掃了一眼身後的朝臣,這才道,“即便本王冤枉了你,你也得受着。更何況,本王還沒有冤枉你!”
“既然你喜歡嘴巴不幹不淨,本王就成全你!”百裏泷聲音冷厲起來,“來人!将忠勇侯拉下去,将宮中今日的夜香都給他灌進去,若宮中不夠,還有宮外,各位府上的夜香,都給他灌進去!”
“泷大人,你……”秋雲舒的話再看到百裏泷手中閃爍的寒芒時戛然而止。他知道,倘若他再說一句廢話,百裏泷手中的飛刀會毫不留情的劃破他的咽喉。
簡世鳴狹長的眸子閃爍,眼睜睜的望着秋雲舒被拖下去,這才道,“泷大人!一個巴掌拍不響,縱然忠勇侯有錯在先,但司徒将軍的做法也欠妥吧?”
今日,忠勇侯是折了,但他也決不能讓司徒赫好過。
“簡王爺所言甚是,”百裏泷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禦林軍和禁軍,“既然你們一腔熱血無處抛灑,明日一早,司徒赫你便帶他們去北疆,本王要你們牢牢守住北疆的每一寸疆土,你們可願意?”
“是!”司徒赫與衆人齊聲應和。宮廷内亂,械鬥,這罪名足以誅滅九族,如今去北疆,已是最好的結果。
“泷大人如此處置是否有失偏頗?”對此結果,簡世鳴顯然是不滿意的。秋雲舒折了,雖司徒赫調離北疆也削弱了百裏泷的勢力,但畢竟司徒赫還活着。
“偏頗?”百裏泷似笑非笑的望了一眼簡世鳴道,“簡王爺的意思是你要棄筆從戎,親自去北疆,守衛我天璃的國土?”
簡世鳴不語。這怎可能?他可不想自己找死。
“哼!”百裏泷冷哼一聲,身子一傾,将沐阿梨抱起,大步而去。走了兩步,他腳步一頓道,“紫葉,記得帶清揚姑娘回府。”
紫葉瞥了眼簡世鳴難看的臉色,高聲應道,“是!”
“唉!”出了宮門,沐阿梨才幽幽歎了口氣,“可惜今日沒有找到廣陵王!”他們大費周折,沒想到最終還是功虧一篑!宮中發生這樣的事情,她的扳指如何也是找不得了。
“若本王所料不錯,廣陵王應該就在長樂宮,所以秋雲舒才狗急跳牆故意賣力挑釁!”百裏泷沉聲道,“可惜雙方這一交手,本王即便再下令讓人搜長樂宮,怕也會一無所獲。”
也正是因爲如此,他才選擇了離開。
“你明知道司徒的脾氣,爲何還要調走他?”沐阿梨有些不解,以百裏泷對司徒赫的了解,她都能猜到的事情,他應該也知道啊。
“即便沒有今日之事,本王也要差司徒赫去北疆了!”百裏泷圈緊了懷中的人兒道,“雷洪一直沒有放棄對北疆的騷擾,駐守在那裏的趙将軍已然多次傳信,說是堅持不住了。”
“狐狸!”沐阿梨撇了撇嘴,“司徒知道你的心意吧?”她可不想讓司徒赫誤會他。
百裏泷颔首,“放心,昨日本王已經和他說過了。隻是查廣陵王下落的事宜,怕又要重新謀劃了。”
沐阿梨颔首,正要說什麽,便聽沐敬元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泷大人!蘭梨郡主!請留步。”
沐阿梨的身子一僵,臉上浮出一抹怔然。
“你還不打算和國公大人說明嗎?”百裏泷垂眸望向懷中的人兒。
“我不知道如何開口?”沐阿梨攥緊了百裏泷的手道。那一日她鼓足了勇氣,話才出口便被截斷,她的勇氣,也好似在那一日用盡了一般,再面對沐敬元,萬千話語就卡在喉間,不知該如何開口,“或許,這就是近鄉情更怯吧?”
“傻瓜!有本王!”百裏泷垂首在她額頭憐惜的親了一口,“你不要想太多!再者,我們大婚,你總不會不和他說吧?不如我們去一趟國公府?”
沐阿梨颔首。
百裏泷挑起車簾,望向等在車邊作勢就要行禮的沐敬元道,“國公大人無須多禮,正巧本王有些事要與國公大人商議,不知可否去貴府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