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蘭芝的杏眸撐大,不可置信的望向簡世鳴,不相信這般無情的話會是從他口中說出的。
沐阿梨唇角勾起,清冽的眼眸中是淡淡的譏諷,“可她畢竟是太後……”
“太後又如何?如今不僅宮内,就連整個金陵都知道,太後娘娘因右相大人,因梁家的背叛,受了刺激、傷了心神,得了失心瘋。”
殿内響起的是如三月春風般溫柔的聲音,可話語中的内容卻無情的如冬日的寒風,刺骨冰涼。
呵!還真是涼薄、無情。沐阿梨唇角的譏諷更甚。難怪簡世鳴任由她刁難梁蘭芝,原來在他眼中,梁蘭芝早就是個死人。
梁蘭芝的嘴唇翕動着,良久,才發出幹澀、凝滞的聲音,“世鳴,你是在騙我的,對不對?”
簡世鳴狹長的眼眸瞥了眼梁蘭芝,極快别開視線,轉身往靠西牆的立櫃而去,“本王記得,你這裏收藏了不少好東西。”
梁蘭芝突然意識到什麽,整個人抖得如寒風中的枯葉一般,“不,不要……”
她猛然從地上一咕噜爬起,跌跌撞撞便向已立在立櫃旁的簡世鳴沖去,一把抱住他,“世鳴,世鳴,你是騙我的對不對?”
簡世鳴不語,也不推開梁蘭芝,任由她抱着他,修長如玉的手指從立櫃中拿出一個白瓷小瓶,眉眼含笑的望向梁蘭芝,“要不要嘗嘗?”
梁蘭芝拼命的搖頭,不要,不要,她不要!簡世鳴手中拿着的是斷腸,堪比鶴頂紅的毒藥,她不要嘗。
“不喜歡這個?那這個呢?”簡世鳴将手中的白瓷小瓶放了回去,又從裏面拿出一個小巧的玉瓶,聲音溫柔道,“要不試試這個?”
梁蘭芝再次搖頭,不要,不要!這是鈎吻,沾唇即死,她不要。
“也不喜歡啊,再看看這個。”簡世鳴語聲溫柔,将玉瓶放了回去,又拿了一個細頸的白瓷瓶,“不如這個?”
沐阿梨遠遠的站在一旁,看着這仿若谪仙一般的男子,隻覺透骨寒涼。明明他是在爲梁蘭芝選毒死她的毒藥,可那溫柔呢喃的語調卻仿若他正在讨好梁蘭芝。
梁蘭芝繼續搖頭。
“芝芝,你不乖!就這個吧。”簡世鳴好似厭了梁蘭芝一次次的拒絕,突然替她決定道。話一說完,就關上了櫃門。
梁蘭芝拼命的搖頭,微腫的臉頰因恐懼和絕望早就失了顔色。
簡世鳴彎腰,一個打橫将梁蘭芝抱起,緩步走向紫楠木的大榻,溫柔的将她放下,“不如,本王喂你?”
說話間,他已伸手捏住了梁蘭芝的下颌。
梁蘭芝仿若傻了一般,瞪大了眼眸,抓着簡世鳴的手,隻會搖頭,搖頭,求饒的話都說不出口,身子更是軟的連反抗一下的力氣都沒有,就仿若一條砧闆上待宰的魚。
“最後,芝芝,你還有沒有什麽話要說?”簡世鳴拔掉了瓶塞,俯視梁蘭芝。
“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有沒有?”梁蘭芝絕望的望着眼前的男子。他依舊眉眼如畫,笑如春風,語聲溫柔。可卻又這般無情。
或許當年,他毫不客氣的對付沐紫晴,任由她踐踏沐紫晴,最後又親手毒死沐紫晴的時候,她就應該意識到,這個男子有一天也會這般對她。
或許當年,他主動勾搭她的時候,她就應該清醒的意識到,他對她,不過隻是利用而已。
她絕望的目光死死盯着簡世鳴,期盼從他薄唇中可以吐出一個有字。
這樣,她爲了愛低入塵埃,爲了愛衆叛親離,爲了愛葬送家人的行徑,才看起來不是那麽可笑。
可那涼薄的唇卻緊緊抿着,吝啬的沒有發出一點點的聲響。
無邊的悲涼從梁蘭芝的心底瘋狂湧出,她眼角的餘光掃到就立在他們身後,淡漠的注視着這一切的沐阿梨時,死水般的心又起了些許漣漪,“我可不可以與郡主說幾句話?”
她渴求的目光滑到那玉瓶上,“這是你爲我選的,我會自己喝下。”
“王爺,我想知道她要與我說什麽?”沐阿梨清冽的聲音在簡世鳴身後響起。
簡世鳴回眸。
沐阿梨勾唇一笑道,“王爺不如先去沐浴,可好?”
“本王聽你的。”簡世鳴狹長的眼底閃過一抹幽光,放開了鉗制着梁蘭芝下颌的手,附身在她耳邊低語道,“芝芝,記得自己喝了,别惹本王生氣。”
聽着殿門“嘎吱吱——”的閉上,沐阿梨緩步走向梁蘭芝,唇角的笑容讓寝殿的光線都明亮起來,“梁蘭芝,其實,我不覺得我們之間有什麽話要說?”
“沐阿梨,你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你去和世鳴說,讓他放了我,好不好?”梁蘭芝一臉乞求的望向沐阿梨。倘若沐阿梨肯爲她求情,說不定簡世鳴還會放過她。
“救你?嗤——”沐阿梨嗤笑出聲,“我看簡世鳴說的一點都沒錯,你已經瘋了。别忘了,我給過你機會,我帶梁蓉蓉進宮來見過你,是你自己不要的。”
“沐阿梨,你不要得意!”梁蘭芝的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杏眸中浮起一抹怒意,“哀家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總有一天,他也會這樣對你。還有、還有泷大人,他一定不會放過你。”
提起百裏泷,梁蘭芝突然想到一件事,唇角勾起道,“沐阿梨,有件事,泷大人沒有和你說過吧?你可知道哀家的孩子是怎麽保住的?是龍大人。所以,哀家死了,他必定會追究……”
“梁蘭芝,你可真會給你臉上貼金啊!”沐阿梨譏笑道,“泷大人之所以要保下你的孩子,那是我求他的。至于你的死訊,泷大人知道了怕是要拍手稱慶吧?”
梁蘭芝杏眸撐大,“你撒謊!”
“撒謊?呵!梁蘭芝,簡世鳴在你眼中是寶,可在我眼中,即便這天下的男人都死絕了,我與他,也絕不可能。”她語聲雖輕,但每一個字卻都說的堅定無比,而且還有幾分咬牙切齒。
“可你剛才……”梁蘭芝的眼眸瞬間瞪圓,“你,你是故意要害我的……沐阿梨,我與你之間究竟有什麽仇、什麽怨,你要如此對我?你、你這郡主的封号……”
“什麽仇?什麽怨?梁蘭芝,”沐阿梨聲音冷冽的截斷了她的話,“我們中間隔了一百七十三條人命,這算不算仇怨?”
一百七十三,這個數字讓梁蘭芝心中一動,“你是在爲國公府報仇?可那是餘三思……”
“夠了!”不待梁蘭芝再說下去,沐阿梨已呵斷道,“都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梁蘭芝你呢?還想要狡辯嗎?餘三思聽命與誰,你不比我清楚?聖旨要通過何人的手才能下達,你不比我清楚?”
“再者,梁蘭芝,今晚的此情此景,難道你就不覺得熟悉嗎?”沐阿梨俯身,迫近梁蘭芝,“難道就沒有一點點似曾相識的感覺?”
斟茶,簡世鳴下毒,殿外的雨聲,一點點與她害死沐紫晴那晚的情形重合。可當時,隻有她和簡世鳴兩人,沐阿梨是怎麽知道的?
“你,你是怎麽知道的?”
“自己經曆過的一切,又怎會不知道?”沐阿梨勾了勾唇角,浮起一抹嘲諷,“我恨自己有眼無珠,剜掉自己的雙目,我覺得我已是這世上最可悲的人,可我沒想到,梁蘭芝,你都目睹了我的下場,竟然還敢順着我的路往下走,而且爲此瘋狂……”
“你,你是沐紫晴?”驚詫盈滿了梁蘭芝的杏眸。
“是!”沐阿梨毫不遲疑的承認,清冽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憐憫之色,“梁蘭芝,你知不知道,梁德軒死了,梁老夫人也死了,梁家的婢女、小厮,嬷嬷,全都死了。你還記不記得梁府是什麽模樣?那裏的每一寸角落,都有鮮血橫流,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你!”
梁蘭芝的臉色一陣陣泛白,她不由想起了哥哥,想起了母親,想起了楊嬷嬷,想起了梁家的一草一木,可這一切竟然都被他親手毀掉。
可即便毀掉了這一切,她依舊沒有得到簡世鳴的愛,依舊沒有得到他的心,甚至,他的人,也離她漸漸遠了。
她爲了他的前途,不顧衆臣反對,不顧哥哥的不滿,封他爲異姓王……
她爲了讓他開心,不惜從宮外接來歌姬,學各種姿勢取悅他……
她爲了留住他,不惜冒天下之大不諱,生下他的孩子……
她爲了讓他多陪她一刻,不惜殺了她的親哥哥……
她爲了讓他多看她一眼,不惜将他喜歡的女子接入宮中……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梁蘭芝突然大笑起來。響亮的笑聲在空蕩蕩的寝殿中回蕩。
可那笑聲,卻讓人聽不出絲毫的快樂,隻有荒涼,隻有悲苦,隻有無奈,隻有心酸……
笑了良久,良久,終于,有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
“嗚嗚!嗚嗚……”她突然失聲痛哭起來,肩膀一聳、一聳的仿若斷了氣。從一開始,從一開始,她就知道他給她編造了一個美夢,她就看清了現實的血淋淋,可卻不願從那美夢中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