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底碎花小碗中的湯藥已然不見,隻餘一層淡淡的藥迹。
“怎麽?太後娘娘莫不是後悔了?”百裏泷的聲音之中透出一抹森森寒意。
“哀家——不悔!”梁蘭芝會意,雙手接過百裏泷手中空蕩蕩的黃底碎花小碗,湊到唇邊,做勢一飲而下,眉心微微蹙起,身子搖了搖,“泷大人!可否扶哀家出去?”
“楊嬷嬷!扶太後娘娘回宮休息!”百裏泷沒有理會梁蘭芝的話,直接揚聲代她吩咐。
梁蘭芝杏眸中閃過一抹複雜神色,她怎麽也沒有想到,今日百裏泷會暗中幫她保下這個孩子,可看眼前這情形,他對她依舊沒有半分好感,那他爲什麽又要如此做呢?
“爲什麽?”梁蘭芝扶住楊嬷嬷,壓低了聲音向百裏泷問道。
百裏泷卻沒有回答,衣袖一拂,已然頭也不回的先她一步出了太廟。
梁蘭芝緊随其後走出,望向依舊低垂着眼眸,好似事不關己的朝臣,朗聲道,“哀家身子不适,今日祭祀儀式剩餘部分,就交由泷大人全權負責!”
衆人今日主要目的已達到,當即跪下齊聲道,“恭送太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百裏泷目送梁蘭芝扶着楊嬷嬷的手上了銮駕離去,這才掃了眼地上跪着的衆人,“諸位平身吧!”
衆人暗暗舒了口氣,緩緩起身,身子都還沒站直,便聽百裏泷冰冷的、不怒而威的聲音道,“拓跋青!你來告訴本王,此次,你來天璃的目的究竟何在?”
衆人身子一晃,差點又跪了下去。不明白百裏泷這是抽的什麽風,太後娘娘的銮駕還未遠去,他便将刀口對準了北戎三皇子。看來,泷大人對北戎積怨頗深啊!
拓跋青不由揉了揉鼻子,有些後悔來參加天璃的中元祭祀了,熱鬧他也沒看高興,這唱戲的主角就換上了他自己。對百裏泷,他雖不像北戎一些将軍那般聞風喪膽,可若說是不怕,那也是不可能的。
不過再怕,該有的氣度和節氣還是不能丢的。
“泷大人!”拓跋青手虛貼在心口沖百裏泷行了一禮,“本皇子知道你對北戎頗有成見,但天璃不是有句話叫,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嗎?如今,我們北戎不想與天璃做敵人,想要做朋友,或者親人,這便是本皇子來天璃的目的!而且,這也是天璃的皇上,太後娘娘,簡王爺心中所想!”
拓跋青這幾句話說得倒也算是不卑不亢,他自己心中正爲自己暗暗叫好,就聽百裏泷冰冷的聲音中帶着淡淡譏諷道,“三殿下,真是如此嗎?”
拓跋青瞥了眼右相梁德軒,梁德軒卻别開了眼眸,拓跋青都已經不與他合作了,他自然不會爲了拓跋青而去做得罪百裏泷的蠢事。
其餘朝中衆人,更是一個個低眉垂首,隻要百裏泷不找他們的晦氣,愛找誰的找誰的。
見無人幫他說話,拓跋青隻好咬着牙,硬着頭皮自己上了,“泷大人!本王的心意可昭日月!還望泷大人不要因個人成見,而耽擱兩國締結盟約。”
“三皇子的意思就是本王是非不分,對吧?”百裏泷絲毫不爲拓跋青的話所動,依舊是那副不疾不徐、冷冰冰的語調。
拓跋青努力緩和了語氣,堆出笑臉,“本皇子沒有這個意思!泷大人貴爲天璃守護者,怎麽可能是非不分?”
“是嗎?将人帶上來!”百裏泷不理會拓跋青的讨好,揚聲道。
帶上來?将誰帶上來?
衆人有些發蒙,一個個順着百裏泷的目光望去,隻見兩名與拓跋青一樣紮了一頭小辮的精壯男子被扭了上來。
北戎人!
“這兩位,三皇子應該認識吧?”百裏泷看向目瞪口呆的拓跋青。
認識,他怎麽可能不認識?這兩位正是他們此次北戎使團裏的侍衛,一個叫列平,一個叫列安,是弟兄兩人,平日裏愛喝酒、找女人,但因兩人武藝高強,所以他對他們的所作所爲一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知這兩人怎麽惹到了百裏泷頭上?
“看樣子,三殿下是認識的!那三殿下可知本王是從哪抓到他們的?”百裏泷漫不經心問道。
拓跋青也不答話,黑着臉徑自走到列平與列安身旁,擡腿一人給了他們兩腳,這才吼道,“長着眼睛是出氣用的嗎?說,你們兩個究竟又做了什麽混賬事情?”
列平、列安瑟縮了一眼,極快的又瞅了眼百裏泷,一臉的委屈讪讪道,“我們,我們不過是見到了一位漂亮姑娘,就跟了上去,誰知道、誰知道那個地方不能進啊?”
拓跋青也熟知這兩人的性子,小偷小摸,說不定真敢,但若說明目張膽的闖入民宅,強搶民女,這兩人,還真沒這膽子。“泷大人!誤會,誤會!這兩人是一件漂亮姑娘就走不動道,若是有哪裏得罪了泷大人,還請泷大人大人又……”
“三殿下!”不待拓跋青的話說完,人群中的司徒赫忽然出聲嗤笑道,“本将軍看你還是沒有明白情況?你以爲泷大人很閑嗎?就連别人是不是跟着漂亮姑娘回家也要管?”
的确!百裏泷畢竟是天璃的王爺,怎麽可能隻盯着這點芝麻大小的事情,到此時,拓跋青才想起剛才列平和列安的話,好像是說他們進了什麽不該進的地方。
他回眸又狠狠剜了兩人一眼,究竟去哪裏厮混了?
兩人頓時都成了苦瓜臉,他們隻看到那漂亮姑娘走進去,就跟了過去,趴在牆頭向裏張望,壓根都沒看清那院子什麽樣?有幾間房子?幾棵樹?他們便被人從牆頭給打了下來,然後蒙着黑布也不知關了幾天,今日才給弄出來。
所以,他們自己都還一頭霧水,能向拓跋青解釋的清楚才叫奇怪?
拓跋青惱怒,正要上前再送這兩人幾腳,便聽百裏泷低沉的嗓音又道,“那這些東西,三皇子可認識?”
話音落下之時,司徒赫已然将兩本書籍和一本随筆送到了拓跋青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