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将那屍首擡下去，擺在這丢人顯眼嗎？”都不等方山走遠，朱玉香便對憐兒幾人咆哮道，“把屍體擡出去之後，你們幾個也不用在國公府伺候了，愛去哪去哪，但倘若敢帶走國公府的一針一線，我即刻差人将你們捆了送去京兆尹！”
三人噤若寒蟬不敢多言，隻擡着那章嬷嬷的屍首磕磕絆絆向外而去。
“娘！”見幾人身影遠去，沐如月忽然開口道，“話我是給你撂下了，即便死，我也不會嫁給那餘江西！”
“如月！”朱玉香是一臉的懊惱加悔恨，早知道沐阿梨身上有什麽保命的藥丸，那蛇纏藤的分量她就讓沐蓮加大一點了！怎麽着也能再死上幾個人吧？如今倒好，魚沒偷着，反而落得一身腥！“唉！娘那舍得讓你去給人做妾？就連小門小戶的那些子弟娘都看不上！”
見沐如月沉默不語，朱玉香又道，“若非如此，你的婚事又豈能耽擱到現在？我知道你心裏有泷大人，可泷大人對你我的态度你……”
“方山怎麽樣？”沐如月忽然蹦出這麽一句話。
朱玉香怔了怔，一時不明白沐如月這話是什麽意思。
“方山怎麽樣？如今他隻是一小小的縣令，隻要父親稍稍在吏部替他說句好話，他就能留在金陵，官升幾級！到時候，他定然對我們國公府，對我感恩戴德，絲毫不敢辜負！娘，你說呢？”沐如月眼眸亮閃閃的看向朱玉香。
“唉！你的話在理，可餘家那邊怕不好交代啊，若……”若之前有人和她說讓沐如月嫁給一個小小的縣令，她是打死也不肯的。可如今，哪怕做一個縣令的正妻，也比做一個小妾要好吧？更何況，有沐敬東的幫襯，那日後的仕途還用發愁？但即便不說餘三思，那餘江南就不是個省油的燈！
“娘！你不用管了！”不待朱玉香将話說完，沐如月便已毅然轉身而去。既然沐阿梨都能由一個小小的庶女，變成什麽蘭梨郡主，她這個國公府正兒八經的嫡出大小姐還能比她差了？哼！
而此時，被沐如月惦記着的沐阿梨卻一連打了三個噴嚏，她揉了揉鼻子，擡眸看向那個背對着她，站在涼亭兩個紅漆圓柱間的黑色身影。她真想過去拿手指頭戳戳他，他找她究竟什麽事？她跟他都來了這香苑北側的涼亭半天了，可他卻一句話也不說。
唉！沐阿梨踮起腳尖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除了幾棵挂着帶刺的圓蛋蛋的構樹，實在沒什麽好看的。
“泷大人！”她蔫蔫的打了個哈欠道，“若是沒有别的事，阿梨先告退了！”
她可是真的困得很。今日起來之後，将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吩咐下去之後，她便悄悄去醉仙樓見了梁爽，一回來就被秋月的事情給絆住。現在雖說秋月沒事了，但章嬷嬷的死，她還有許多不解的地方需要查證，可沒有時間陪這個大閑人在這發呆！
“那晚，”百裏泷終于轉過身來，看向沐阿梨低低道，“本王，本王喝醉了！”
“我知道啊！”若非如此，她也不會蠢蠢欲動的想要試試能不能殺了他吧？
“那，那個，本王，本王會負責的！”終于，在百裏泷心間盤亘許久的話從他口中吐出。這話沉甸甸的，壓得他這些日子，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此刻話一出口，竟有一份如釋重負的感覺！
負責？沐阿梨眨了眨眼，一時不明白百裏泷這又是唱得哪一出？負責什麽？眼前的百裏泷低垂着眼眸，明顯是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
“哈！”沐阿梨幹笑一聲，“泷大人莫非酒還沒醒？你的話，我怎麽不明白呢？”
百裏泷的臉色不由陰沉下來，這話，他在腹中醞釀了這麽多天，才勉強說出口，還要讓他再說一次？不如一刀殺了他來得痛快！“總之，本王說到做到！”
就在百裏泷轉身之際，沐阿梨忽然福至心靈，明白了百裏泷所謂的負責究竟是什麽意思了？就爲了那日他跌倒在她身上，他的唇與她的唇蜻蜓點水的碰了一下？“不用你負責！”
百裏泷離去的腳步一滞。就因爲考慮是否要負責，他已經愁了那麽多天，總覺得自己如此做是對不起晴兒，可那天那朦朦胧胧的溫柔感觸卻仿若刻在了他的骨髓裏，隻要他一閑下來，那模模糊糊的情景便會在他眼前一遍又一遍的重放。
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将她帶入府中，反正他也不會再娶妻！可沒想到，她竟然還拒絕？
“爲什麽？”
眼前的百裏泷還是給她一個背影，但那背影卻開始散發着森森寒氣，好似她的回答稍稍讓他不滿意，他便會回首贈她一柄飛刀。
一時，沐阿梨不知要如何回答。
“是爲了他？”百裏泷的聲音又冷了幾分。
沐阿梨吞了口口水，盤算着如果自己得罪了百裏泷，能逃跑的機會有幾成？正思慮着，便見有什麽東西從眼前一晃而過，定睛望去，竟然是細碎碎的小雪粒！
下雪了？
“下雪了！”沐阿梨的臉上不由浮出一抹驚奇，如今才十一月中，就下雪了！“今年的雪來的真早啊！”沐阿梨緩步從涼亭中走出，擡頭仰望天空。
無數的小雪粒呼嘯着、旋轉着朝她撲來，漸漸的，就在她的注視中，那雪粒一點點膨脹，變成一片片的雪花，紛紛揚揚、洋洋灑灑的落下，落在沐阿梨的發髻上，落在她揚起的鼻尖上，落在她濃密的睫毛上。
她眨了眨眼，睫毛上的雪便融化成了一顆亮晶晶的小水珠懸挂在那裏。
百裏泷的鳳眸中沒有漫天的大雪，有的隻是一個旋轉着的碧色身影，遠處的枯樹枯枝，再遠處的樓閣假山自動在他眼中消融，隻餘這個衣袂翩跹、明眸善睐的女子！
漸漸的，他的心一點點痛了起來！
那碧色的身影與他記憶中一抹绯色身影漸漸重合，然後交織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