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明白陳兵的意思,不解地問:“什麽叫非殺我不可?”
陳兵看了眼挂鍾,見時間尚早,才沉聲問道:“正常情況下,罪犯看到警察的第一反應是什麽?”
“逃跑。”陳凱回答。
“不錯,這是一個正常罪犯應有的反應。”
陳兵所說立刻讓我意識到剛才自己話裏的纰漏,我又是憑什麽判斷康龍會繼續留在小區裏,冒着随時都有可能被警察發現的風險來殺我?
見我默不作聲,陳兵繼續說道:“所以你說的這種可能并不大,在他的誘餌被抓之後,康龍就不會繼續留在這個小區裏了。”
這是順理成章的推測,也是對于一個正常罪犯的推測,可康龍真的是這樣一個人嗎?
我認真地想了想,自己對于康龍行蹤的判斷是基于兇手一貫作風的揣測,即便知道自己已經被警察盯上,康龍卻還是執拗地徘徊于我的周圍,這種固執到變态的作風絕不是一個正常罪犯會有的。
所以,陳兵的話反而給了我另一種啓示,我、聶倩和林輝都與康龍無仇,他想殺我們的這份執拗究竟從何而來?!
“你說的有道理,看來是我想多了。”
逢人隻說三句話,對于盧勇派來的人,我必須時刻保持警惕。
陳兵無奈地歎了口氣,“可這樣一來,我們隊裏的人手就更加吃緊,除了護衛你們的安全,還要派人出去調查……唉……”
他的樣子讓我不禁感到好笑,這種事不是該盧勇操心的嗎?沒有皇帝的命卻操着皇帝的心,講的大概就是這種人吧?
不過他們人手緊缺對我來說不是件壞事,能把陳兵一起調走那才是謝天謝地。
“從那個灰衣男人身上還查到了什麽?”我問。
陳兵回答:“從他身上我們隻搜出了一部手機和一些零錢,由此推測他的住處應該就在附近,而從他一問三不知的樣子來看,并不像裝的,再加上他的炮灰身份,想從他的嘴裏得到康龍的消息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那部手機是我們唯一可以調查的。”
他的分析很細緻,我認同地點了點頭,“希望他們的通話能有記錄留下來。”
陳凱好不容易抓到了我和陳兵談話的間隙,趕忙插話道:“但像康龍這樣狡猾細緻的人,又怎麽會留下那麽明顯的破綻?”
“這個問題我也想過,但有一點毋庸置疑,那就是他們之間必須相互聯絡,而這聯絡的最佳工具就是手機。”陳兵說。
對于他的這個說法,我和陳凱紛紛搖起了頭。
陳兵神色一怔,納悶地說:“怎麽?你們都覺得不對?可不用手機的話還有什麽?固定電話還是傳真?”
不知是不是同時被我們否定,陳兵的臉色有些難看,說到最後,他的語氣裏帶着一絲嘲諷的味道。
“不,不是你說的那些,而是網絡。”陳凱說。
“網絡?”
說到這個名詞,陳兵顯得底氣不足,畢竟對于他這個年紀的人來說,網絡和智能都是種很難理解的東西。
“對,康龍在網上發布了那份所謂的兼職,也就很可能通過網絡和那個灰衣男人聯系。”陳凱說。
陳兵似乎并不甘心就這樣敗下陣來,他憑着自己僅有的那點電腦知識,強撐道:“就算這樣,那每台電腦還有ip地址,不是一樣可以定位嗎?”
“要我是兇手,又怎麽會用真實的ip地址呢?”
“什麽?這也能有假的?”
這一次陳兵算是徹底啞口無言了,陳凱言簡意赅地解釋了假ip地址的問題,卻聽得對方直皺眉,最後幹脆打斷了他說:“我們隊裏不是也有網絡科技組嗎?如果真是假的,找他們不就解決了?”
“可是……”
陳凱還想說什麽,卻被陳兵一眼瞪了回去,後者說:“要是每個警察抓人前都像你這樣想,那還去抓什麽犯人?這世上沒有完美的犯罪,任何罪惡都有它的破綻。”
陳凱吐了吐舌頭,連連點頭,“您說的對,希望科技組的同事能早點破解那部手機。”
我忍俊不禁地看着他們,這一老一少兩個年齡段的人談論網絡,就好比一個大學老師正給一個小學學生講解高等數學,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人。
之後大家似乎都沒了說話的興緻,我便回房休息了,而陳兵與陳凱則在客廳裏坐着。大家都心事重重的樣子,也沒什麽食欲,便叫了些外賣填飽肚子。
直到幾個小時以後,刑偵隊的網絡科技組傳來了消息,我們三個人才又重新坐到了一起。
經過隊裏的突擊審訊以及對手機的調查,康龍與李木,也就是那個灰衣男人,他們之間從未通過電話,而是使用了那個招聘平台自帶的聊天系統進行聯絡。
康龍使用的平台用戶名是昨晚臨時注冊的,隻發過一條消息,由于這個平台規模小且不正規,對于注冊用戶的身份驗證幾乎爲零,因此康龍可以非常輕易地使用一個假身份注冊登錄,也就是說,從他留在平台上的個人信息是無法找到他本人的,甚至連确定他的身份都做不到。
至于康龍聯網的ip地址,正如陳凱猜測的那樣,是通過代理服務器翻牆得到的假地址,而這台代理服務器卻在國外。
陳兵沒好氣地瞪了眼陳凱,罵了句烏鴉嘴之後,才無奈地說:“連這唯一的線索都斷了,還被康龍發現了我們的行蹤,這次行動可謂是失敗至極。”
“這倒未必。”我淡淡地說。
“未必?那我倒是真的要好好聽聽。”
“你們确定已經查過他所有的東西了?”
陳兵覺得我像是問了句廢話,不悅地說:“當然了,我剛才不是已經告訴你,從李木的身上我們隻搜出了手機和一些零錢,難道連這錢也有問題?”
“錢自然是沒問題的,可是鑰匙呢?他連家裏的鑰匙都沒有,難不成平時都露宿街頭?”
陳兵被我問得一愣,而一旁的陳凱似乎受到了啓發,興奮地說:“要不就是他忘了帶,要不就是不用帶。”
“不用帶?”陳兵臉上的疑惑更重了。
“如果家裏還有人在的話,不帶鑰匙也就沒什麽奇怪了。”我接口道:“然後他出門隻帶了一些零錢,沒有銀行卡和身份證,這說明他的住處離開這裏很近,還有他的衣服……”
說到這裏,我突然意識到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急忙開口問道:“你們早上之所以會當機立斷地沖出來,是不是和李木的穿着打扮有關系?”
“對,深灰色的衣服,帽子,還有墨鏡,當這些條件都同時具備時,那個人極有可能就是兇手,隻是沒想到康龍會用這個當餌,把我們都騙了。”
陳凱想都沒想就幹脆地回答了我的問題,引得一旁的陳兵滿臉無奈,不住地搖頭。
我的心随着陳凱的叙述一沉再沉,如果說昨天康龍在小區出現的事還有不少人知道,那關于我被那個神秘灰衣人跟蹤監視,這件事知道的就寥寥無幾了,而自己也從沒跟警方提起過。
我不敢往下想了,突然感覺大腦一陣倦怠,然後吃力地合上了眼睛,好一會才長長地歎了口氣,意興闌珊地說:“我知道了,繼續剛才沒說完的吧。”
陳兵和陳凱一同點頭,靜靜地等待我的分析。
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看到這一幕,肯定會以爲他們是我的手下,誰也不會想到,此刻,正有兩個刑偵隊隊員聽着一個普通老百姓分析案情,給人一種“蜀中無大将,廖化當先鋒”的感覺。
隻有我知道,這肯定是盧勇的授意,既想讓我幫他抓住康龍,又要加強對我的監管,一石二鳥。
所以,就像自己之前所想,隻有靠着這個案子将盧勇拖住,我才能獲得更多的時間追查真相,也隻有這樣,才有徹底水落石出的一天。
陳兵見我遲遲沒有開口,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将我從紛繁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一個出門不用帶鑰匙,住處又離這裏很近的年輕人,這兩個條件放在一起讓你們想到了什麽?”
對于我的問題,陳兵和陳凱面面相觑,一同茫然地搖了搖頭。
“那再加上兩個條件。”我又提示道:“康龍找人的是個很小的網絡平台,想在短短幾個小時内找到那個合适的人選,幾乎是不可能的,這是條件一。至于條件二,剛才在條件一裏我已經說過,合适的人選!有誰會比自己挑選的更合适?”
“哈!難怪盧隊會讓我們保護你,聽你對案件的分析,果然是有兩把刷子。”陳凱激動得差點跳起來,“按照你說的,如果用康龍将它們串連,就都說得通了,也就是說,這根本就是他所設的一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