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她,輕聲問道:“這些年究竟發生了什麽?還有,你的父母呢?爲什麽我們在一起之後,就沒聽你提起過?”
可是令我沒想到的是,這個問題剛一出口,聶倩又紅了眼眶,今天的她感性得有點反常,難道剛才打翻蛋糕的舉動真給了她那麽大的打擊?
她低着頭,緊咬下唇,好一會才緩緩地說:“我們今天能不能不說這些?”
這句話已經是她第二次對我講了,第一次是在快樂莊園的貴賓休息室裏,那時我就能感覺到,聶倩的家裏肯定發生了什麽變故。
雖然自己很想問個清楚明白,可看到對方楚楚可憐的樣子,心一軟,也就不再追問了,要不然自己的這個生日就可能變成一場追思會了。
突然之間,我們又都失去了說話的興緻,房間裏的氣氛再度變得沉悶,我把頭扭向陽台,看着屋外昏黃的天空,像一張迅速衰老的臉,漸漸失去了光澤。
夜色,降臨了。
這一刻,我的心是平靜的,至少沒再去想關于案子的任何事情,這大概也算是一種幸福吧?
“唉。”聶倩輕輕地歎了口氣,嗔怪地看着我,“你這人,難道我不說話,你也就無話可說了嗎?真是的。”
我撓了撓頭,沖着她尴尬地笑了笑,憋出一句讓人啼笑皆非的話來,“你做的菜真好吃,以後天天都要做給我吃呀。”
“想得美,我是你什麽人?憑什麽天天給你做飯?”
聶倩白了我一眼,差點沒把我的魂給勾走。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愛情的滋潤,此刻的她顯得愈發美麗,隐隐地還透着一股熟女的風韻,撩動着我的心。
“老婆爲老公做飯那是天經地義。”我一本正經地說。
聶倩又白了我一眼,俏生生地說:“别胡說,誰是你老婆了?”
我故作驚訝地瞪大了眼,裝傻充愣道:“什麽?周公大禮都行過了,怎麽還不算呢?難道是太少了不成?”
“滾!”
聶倩羞得滿臉通紅,順手抓起桌上的一根筷子朝我扔了過來。
我一縮脖子将其避過,然後從座位上蹦了起來,張開雙手,一臉壞笑地跑向對方。
頃刻間,我倆似乎變回了孩童,在房間裏追逐嬉鬧直至精疲力竭,才雙雙倒在了寬大的沙發上,怔怔地望着頭頂的天花闆發呆。
“俊,案子是不是有了新的進展?”聶倩忽然轉換了話題。
“是的,而且情況不太好,所以你要特别小心。”
既然答應了對方,我也就不再隐瞞,把案情的進展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聶倩。
後者安靜地聽着,若有所思,等我全部講完以後才開口說道:“原來是這樣,我就知道要不是出了大事,你絕不會這麽反常的。”
說到這裏,聶倩忽然笑了,“你是沒看見自己進門時的樣子,就跟做賊似的,太滑稽了。”
我側過身看着她,佯裝憤恨地說:“是你們玩過火了,還把家裏的窗簾都拉上了,這黑不溜秋地我連路都快找不到了,除了驚吓,哪裏還有驚喜可言?”
聶倩聽了,很不服氣地“哼”了一聲,“那是你對這裏不熟!這才多大的地方?要是讓你跟我一樣在這住上一兩年,我保管你閉着眼都能走路,閉着眼都能摸到家裏的每一個角落。”
突然,我整個人如遭雷擊般劇烈一顫,猛地從沙發上坐起,腦海中不停重複着聶倩剛才的話。
如果說兩年的時間可以讓一個人對自己住的地方了如指掌,那麽,在複仇密室這種不大且擺設簡單的地方工作兩年,想要閉着眼繞過腳下的溝溝坎坎找到房間裏的任何一個角落,也就不是什麽天方夜譚了。
我一拍大腿喊道:“對呀!我怎麽早沒想到這一點呢?!”
可我的興奮勁才上來沒多久,便消彌了。
我努力回憶着案發當天,自己已經不記得熄燈前薛希琳有沒有離開密室,但無論她是否離開,當警察破門時房間裏确實隻有八個人。
所以,問題就出現了,如果她在熄燈後還留在密室,那她又是怎樣在殺人後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
如果她在熄燈前已經離開了密室,顯然說明康龍已經具備了在黑暗中殺死李清的能力,那他的這種能力又來自哪裏?
答案其實不言自明,薛希琳。
如此一來,事情就變得順理成章,薛希琳和康龍爲了向李清複仇,前者放棄了絕佳的工作環境來到快樂莊園,而後者則千方百計接近死者,熟絡關系,然後,康龍在薛希琳的幫助之下摸透了整個複仇密室,無論是遊戲錄音還是房間布局,甚至是每一個座位和角落,都能在黑暗中做到分毫不差。
這并非無法完成的任務,隻要有足夠的時間和耐心就可以,而這兩樣,薛希琳和康龍顯然都不缺。
想通這一點的我,心情豁然開朗,一扭頭就看見聶倩那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自己,她正滿臉疑惑地等待着我的解釋。
我坐正身體,一臉嚴肅地看着她,關切地說:“能不能先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
“别去上班了。”
聶倩怔了怔,臉上的疑雲更濃了,“爲什麽?我總不能第一天上班就請假吧?”
“不是請假,而是别去了。”
聶倩的态度忽然也認真起來,她直視着我的眼睛說:“給我個理由。”
說實話,揭開謎團所帶來的成就感有種讓人上瘾的魔力,可是越接近真相,我的心情在片刻的**過後,所留下的更多的還是惆怅與擔憂。
甚至是恐懼,對于還逍遙法外的兇手的恐懼。
也正因如此,每次要向聶倩講述案情進展的時候,我都是猶豫的,害怕她也會被這種情緒感染,更害怕這種情緒會在自己的周圍蔓延。
我的這種想法難免有些掩耳盜鈴的感覺,事實上,說與不說并不能改變什麽,所以,當聶倩再次要我給她一個理由的時候,我也隻好把剛剛想到的兇手的作案手法告訴了她。
時間在不經意中飛快地流逝,我望向窗外,月亮不知何時被點亮了,在流動的雲層中忽明忽暗地發着光,如今的城市裏已經很難看見星星了,可我知道,它們都在天上、就在自己的頭頂上看着我們。
冬天的夜總要黑得早一點,在我看來,這是上天的眷顧,讓出門在外的人們可以早些回家,共享天倫。
聶倩聽完我的講述,又用了很長時間才從震驚中緩過神來,看着我說:“這一切聽上去都順理成章,可終究是你的推理,法官又怎麽會隻憑你的推測就定康龍的罪呢?”
“這也正是我所擔心的,所以,康龍一天不被抓住,我們就有一天的危險,而且,兇手的手段太過殘忍,這也就是爲什麽我阻止你去工作的原因。”
“或許你說的沒錯,可你有沒有想過,犯罪的人是他,應該接受懲罰的也是他,可整日裏提心吊膽的人卻變成了我們,這是哪門子道理?”
我一時沒明白她說這話的用意,納悶地說:“你說的沒有錯,可現實就是如此啊。”
“不,現實不應該這樣!”聶倩像是突然變了個人似的,語氣強硬地說:“許多真正的惡人就連法律也無法制裁他們,有些人判他死刑都不足以贖他們的罪,所以,對付他們就得用一些非常手段,那樣,我們才能真正地過上安心日子。”
我驚詫地望着她,莫名地感到一陣心悸,自己怎麽也想不到,這番話竟然會從聶倩的嘴裏說出來。
而聶倩口中的非常手段,我想應該就是些以暴制暴的手段吧?如今的社會裏,擁有這種觀點的人似乎越來越多。
我不禁想問,究竟是他們錯了,還是社會錯了?
聶倩似乎也感覺到了自己的過激,閉口不語了,她默默地站起身,走到餐桌邊,收拾起桌上的碗筷來。
望着她性感卻略顯單薄的後背,我忽然有種沖動,想要将這三年裏發生在她身上的事了解個清楚明白。
我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麽,讓這個原本天真單純的女孩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可是,這個想法隻在腦海裏停留了幾秒鍾,便被自己抹去了,扪心自問,我真的有必要知道這些嗎?
我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用力伸了個懶腰,本想馬上打個電話給徐龍,告訴對方自己的發現,可手機在手上翻轉了半天,最終還是沒有撥出去,誠如聶倩所說,這一切不過是自己的推理,根本沒有證據,就算現在說了依然于事無補,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找到康龍,讓他重新回到警方的掌控之中。
而這,徐龍已經在做了。
現在,片刻的安甯對我簡直就是種奢侈的享受,我不想輕易放過。
就在我沉思之時,我聽見了開門的聲音,緊接着,林輝和锺璐一同走了進來,走到我的身前,停下腳步。
林輝沖我眨了眨眼,喜形于色,然後又用手肘撞了撞身邊的锺璐,似乎示意着什麽。
就在我疑惑不解的時候,锺璐擡起頭,一臉尴尬地看着我,聲若蚊蠅地說:“那個……洛俊,剛才是我誤會你了,才會亂發脾氣,你别放在心上。”
她居然是來向我道歉的,這讓我大感意外,但馬上就想到了原因,一定是林輝把我的事告訴了她。
我微微皺起了眉頭,心裏一陣歎息,雖然被人誤解是件窩火的事,但我更不願把锺璐卷進這個案子裏來。
那可是性命攸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