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锺璐的奇怪反應是出于女性與生俱來的矜持,還情有可原,那林輝便絕不是因爲害羞,這種情場浪子會因爲一個初次見面的女孩而害羞,也就稱不上花場老手了。
所以,答案隻有一個,那就是這小子對锺璐動了心,而且還是很認真的那種。
我絲毫不懷疑一見鍾情的存在,雖說女人如水、感性非常,可真正容易一見鍾情的反倒是男人,他們有着最直觀的視覺感受,以及有時遠超女人的細膩的内心。
我把嘴湊到聶倩耳邊,剛想說出自己的猜測,手機卻忽然響了,我無奈地歎了口氣,不用看也知道電話肯定是盧勇打來的。
果然,電話剛被接通,盧勇就用他一貫簡潔強硬且帶有命令口吻的語氣,說了句立刻到警局來找我之後便挂斷了電話,沒給我任何反對甚至是說話的機會,就好像自己真的已經成了他的手下,理所當然聽他調遣似的。
放下電話,我發現同桌其他人的眼睛全都望向了我,聶倩關心地問:“誰的電話?”
“盧勇,就是那個刑偵隊長,他讓我去下警局。”我故作輕松地說。
聶倩皺了皺眉,“現在?”
我往嘴裏送了幾大塊肉,口齒含糊地說:“是呀,剛才不是說了嘛,我最後既然選擇了報警,自然是要配合他們工作的。”
“可李清的命案他們不都已經問過了嗎?還要單獨找你幹嘛?”林輝并不知道前兩天我經曆的事,露出疑惑的表情。
“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他們這樣做總有他們的道理。”
我又匆忙地啃了個大雞腿,順便安撫了聶倩幾句,頓時,我感覺自己像個領命出征的戰士,跟衆人打過招呼後便獨自離開了。
領命出征的戰士!
真奇怪,自己怎麽會想到這個比喻的?我歪着腦袋自嘲地笑了笑。
今天是10月22日,晴,複仇密室兇殺案已經過去三天,兇手并沒有留下太多線索,至少我了解的并不多,而他卻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在最應該藏匿行蹤的時候又殺了艾琳,這無疑是對警察和法律的一種挑釁。
兇殺案之所以有别于其他犯罪,不僅僅因爲其惡劣的性質,更重要的是在每一個案件身上,我們總能看見那些深藏的、不爲人熟知,甚至是具有颠覆性的意識與價值觀,那是時代的産物,或者說是社會發展中人與人交往的畸形産物。
人類的貪欲随着社會的發展,物質的豐足而無限膨脹,以至于帶動思想,一并走向偏激與極端。
對于兇案,人們往往隻重于表面的對錯,大唱正邪黑白的高調,卻忽視了許多潛在的社會因素,也可能他們并沒有忽視,隻是這種因素過于根深蒂固,才讓他們不得不把焦點重新聚集到案件本身,追兇、輿論一片倒地痛斥兇手、同情受害者,接着相似的案件繼續發生,人們繼續做着相同的事情,惡人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受害者卻沒有減少,社會永遠都在這個怪圈裏循環…
我深吸口氣,輕輕晃了晃腦袋,打斷了自己的思緒,不讓這種消極的觀念蔓延,如果人人都像聖人般完美,還要法律和道德的約束做什麽?更何況聖人也并非完美無缺的。
我放眼車外,景物正向後極速倒退着,讓人目眩,我合上眼放空大腦,之後,等待自己的将是一條漫長而艱險的路,我需要松弛緊繃的神經,哪怕隻有一秒,也好。
二十分鍾後,我來到了刑警大隊。一到警局我就被人帶進了盧勇的辦公室,偌大的房間裏隻有他一個人,正坐在辦公桌前低頭看着什麽。帶我過來的警察在向盧勇通報之後,便關上房門離開了。←百度搜索→【x?ぁ】
“坐吧。”盧勇擡頭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頭,随口問道:“午飯吃過了嗎?”
“剛吃到一半就被你叫來了。”
對于我的抱怨,對方隻是淡淡地“哦”了一聲,顯得滿不在乎。
“這麽急叫我過來,是不是又有什麽新的發現了?”我問。
“沒有。”盧勇坐直身體,活動了一下筋骨說:“單單手頭上的這些線索,就夠我們忙上好一陣子了。”
說着,他拿起桌上的一疊文件,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在他左手邊的一張多人沙發上坐下,開門見山地問:“說吧,要我做些什麽?”
“别急,我們先要把這兩個案子的脈絡重新捋一捋,再說以後的事情,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件事情要讓你知道。”見我沒有反對,盧勇接着說:“複仇密室的出入口各安裝了一個監控攝像頭,不過很可惜,攝像頭是壞的。”
“兩個都壞了?”我頗爲吃驚地問。
盧勇點點頭,沒等我開口接着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可是,這兩個監控探頭應該不是兇手破壞的,因爲它們已經半年多沒有使用了。由于複仇密室并不是一個熱門的遊玩點,平時來的人很少,所以監控探頭壞了至今也沒人修理,我想兇手就是利用了這個漏洞殺人行兇的。”
現代刑偵與早年查案的最大差别就在于科技手段的介入,它們讓查案變得相對簡單,卻也讓人産生了極強的依賴感,其中便以監控最爲常見。
如今社會但凡哪裏發生了案件,無論大小第一件事便是調看監控錄像,這似乎也成了現代刑偵的必備技能,隻是就辦案人員本身,這究竟是進步還是倒退就很難說了,因爲在很多情況下監控代替了思考。←百度搜索→【x?ぁ】
我擡手摸了摸下巴,喃喃地說:“要是連案發現場的監控都派不上用場,那就更别提快樂莊園裏的其他監控了,這些日子園内遊客衆多,想要逐一分辨嫌疑人顯然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說這個命案……不對,還有艾琳家,要是我沒有猜錯,那片随時都有可能被拆除的老城區裏也是沒有監控的,也就是說這兩起命案,我們都不可能通過監控錄像來尋找線索了,對不對?”
“完全正确。”盧勇看着我的目光似乎有了些變化,他揚了揚眉毛說:“既然你清楚了這一點,我們現在就來捋一下案件的脈絡。本月18日星期天,下午2點45分,李清在快樂莊園的複仇密室遊戲中被人勒死,我們現有的線索并不多,但疑點卻恰好相反。兇案現場是一間關着門的不透光的黑房間,經過我們這兩天在快樂莊園的調查走訪可以确定,這間子裏沒有任何暗門或者暗室,就連牆壁、地闆和房頂也沒有可供人進出的地方。雖然房間前後兩個出口的門都沒有上鎖,但特定的狀況将這個房間變成了一個密室,因爲隻要有人開門進出、隻要有一絲光線照進來立刻就會被發現,所以……”
“所以你們斷定那個兇手就在我們中間。”我打斷了他的話,不知爲何,自己總是有種想和他對抗的沖動,“但你有沒有想過其他可能?或許兇手隻是利用了什麽特殊的辦法才讓自己來去無蹤的?又或者那個兇手根本就不是人!”
盧勇的腮幫子鼓了鼓,露出一個讓我深感厭惡的笑容,“你說的這種情況當然也有可能,隻不過可性卻非常低。我們都是唯物主義者,那些怪力亂神的東西還是少信爲好,至于兇手會用什麽辦法讓自己來去無蹤,比起這個,我更願意相信那個兇手就在你們中間。”
“難道這種可能性就很大嗎?”我反駁道:“要在黑暗中殺死像李清這種體格健碩的健身教練絕非易事,而每個人的座位又離得如此相近,即便我們看不見也聽不見……”
“你錯了,你們并不是什麽也聽不見。”盧勇冷不防地打斷了我。
“你說什麽?”我有些不悅地盯着他,“看來我有必要把案發時的一些細節再給你講一遍,當我戴上耳機之後,除了裏面播放的錄音外聽不到其他任何聲音,哪怕是有人在我耳邊說話,這一點你可以找林輝證實。難道你懷疑我們所有人都在撒謊?”
盧勇沒有回答,而是側身在辦公桌旁找着什麽,沒一會,他将一副厚重的黑色耳機放到了桌上,“這是那天你們在複仇密室裏用過的耳機,你現在可以戴上它再聽一下。”
我嘴角的肌肉不自覺地抽搐着,腦海中浮現出案發當天那個女警察拿着耳機來找盧勇時的緊張表情,心裏頓時泛起一股不詳的感覺。
我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快步走到桌前,一把拿過耳機戴到頭上,這一瞬間,我終于明白那個女警察緊張的原因了,因爲我很快就聽見了盧勇的聲音,“我沒說錯吧,你們并非什麽都聽不見。”
聲音不大,而我卻聽得一清二楚,這鐵一般的事實讓我無法辯駁,“怎麽會這樣?難道我們所有人都搞錯了?”
“不,關于這一點,所有人的口供都非常一緻,除非你們早就串通好了,不然你們所說的就是真的,你們戴着耳機進行遊戲時确實聽不見外界的聲音,至于原因嘛…”
盧勇說到一半将目光移到了我的頭上,我把耳機摘下來仔細端詳,口中喃喃道:“我想原因就在這副耳機上,可從外表看來它跟普通耳機并沒什麽兩樣,難道說問題出在耳機内部?”突然,我的腦中靈光一閃,頗爲自信地看向盧勇問:“你們肯定已經将它打開檢查過了對嗎?”
盧勇點點頭。
“那就告訴我,這些耳機究竟是哪裏被人動了手腳?跟着這條線索調查我們一定會有收獲的。”我有些小激動,好像馬上就能抓到兇手似的。
可盧勇接下來的話,讓我剛剛浮現的笑容僵在了臉上,“耳機内部很平常,并沒有被人動過手腳的痕迹,也就是說,案發當時你們周圍的确沒有聲音發出。”
“這不可能!殺人卻不發出任何聲音,哼,還真是活見鬼了!”我撇了撇嘴,爲自己剛才過份的自信感到尴尬。
盧勇提起筆在紙上邊寫邊說:“這行兇的手法姑且算是一個未解的疑點。還有……”他擡起頭,将一張照片遞到我的面前,照片上是死者脖頸的特寫,一條深色的紅到發紫的粗長勒痕橫于其上,勒痕周圍血管暴起,兇手殺人時用力之猛可見一斑,“還有就是兇器,經法醫鑒定,李清是被一根直徑在三公分左右的繩狀物環繞脖頸勒死的,不過在勒痕上我們并未提取到兇器的物質纖維,所以暫時還不能判斷兇器究竟是什麽。”
“那天你們不是對所有人都進行了搜身,難道一點發現都沒有?”我不解地問。
盧勇搖了搖頭,語氣頗爲無奈,“你們身上别說是兇器了,就連類似繩狀的東西都沒有。我還特意安排人手反複搜查密室及周邊,可是一無所獲,兇手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内銷毀證據,那麽兇器究竟被他藏到了哪裏?”
盧勇望着我,見我沒有回答接着說道:“這是第二個疑點,還有,你覺得兇手的作案動機是什麽?”
“複仇!”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們在密室裏聽過的那段錄音,就是兇手要對死者說的話。三年前……”
我突然想起恐怖聲音提到過的唯一的時間點,我皺緊眉頭苦思着,嘴裏反複念叨着,“還有一個名字,好像是一個女人的名字…叫什麽…好像是…”
“林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