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睜眼,直到耳中傳來一個中年男人洪亮的聲音,“所有人都站到這裏來,不要觸碰任何東西,小李,馬上封鎖現場,通知法醫。”
封鎖現場?法醫?!
我猛地睜開眼,在晃眼的光亮中努力分辨來人,是警察,很多警察!天呐,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竟引來這麽多荷槍實彈的警察!
“洛俊,嘿,洛俊!快到這裏來!”見我還在原地站着,林輝在前方不遠處用力向我招手。
不管怎樣,既然警察到場,大家的安全自然不必擔心,而剛才的響聲則是警察破門時發出的,想不到這種隻有在電影裏才能看見的場面,竟這樣悄無聲息地在自己身邊發生了,不知情的人肯定還以爲我們是在進行什麽反恐演習。
我快步走到衆人面前,快速掃了眼同伴問道:“所有人都過來了嗎?”
林輝的雙眼一直盯着我的背後,驚恐的眼神好像見了鬼似的,其實就算剛才向我招手時,他的目光也從未在我身上停留,我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在顫抖,就連說話的聲音也在顫抖,“不……還……還差一個,就在你的後面!”
我的後脊陡然竄起一股寒意,想起剛才破門後那個警察說的話,保護現場,通知法醫!難道這裏死了人?!
我順着林輝的目光回頭望去,最不想看見的一幕還是發生了,此刻,與我相隔不遠的一張椅子上還坐着一個男人,他被人綁在座椅上,腦袋高高地向後揚起,嘴巴被膠布黏住,瞪大的雙眼正驚恐地看着天花闆,而在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極深的勒痕。
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是,他的右手手掌被一把匕首生生地釘在了桌子上,桌面和地闆上早已是血迹斑斑,現在就連我這個門外漢都能看出他已經死了,絕無半點生還的可能!
我們玩的這個遊戲名叫複仇密室,是一個視聽類的推理遊戲,按照遊戲介紹,所有玩家應該在聽完耳機内的故事之後憑借推理找出兇手,可現實卻不是這樣。這段連故事都算不上的語音,就像兇手對死者的審判,而他就在我們身邊、在衆人的眼皮底下殺了人!
遊戲的房間是個隻有十多平米的小木屋,各有一扇僅供一人進出的小門,靠着兩邊牆壁各擺放着一張細長的木桌,木桌前各有四把和地闆固定的木椅,而在木桌上,對應八個人還放着八副耳機,屋内的陳設極爲簡單,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好了,你們都跟我過來,我有些事情要問你們。”
之前那個吩咐别人去叫法醫的警察又開口了,他是個五十左右的中年男人,看上去略顯老态,可雙目卻極爲有神,頗具威嚴,一看便是這些警察裏的領頭之人。他對着身邊的另一個年輕警察小聲囑咐了幾句,便親自帶着我們離開兇案現場,來到不遠處的一個類似于辦公室的房間裏。
一進房間,中年警察便從自己的上衣口袋裏掏出一本巴掌大的小冊子,在我們面前晃了晃說:“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本市公安局刑偵大隊隊長,盧勇,負責今天的案子。”
盧勇在說話的時候兩隻眼睛如鷹隼般在所有人的臉上遊移,而他的口審訊多于問話,這讓我心生不快,一些過往的痛苦記憶被漸漸喚醒。
盧勇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煞有其事地說:“在我們正式交談之前,有幾件事還是要讓你們知道,和你們一起在屋裏的那個男人已經證實死亡,初步估計死因爲窒息,在案件調查清楚之前在場的各位都有責任配合警方。”他的聲音不響,卻有種不容分辨的力量。
“那……那我們是被當成罪犯了嗎?還是說……”林輝略帶驚恐地掃了眼周圍人,“還是說,那個殺人犯就在我們當中?!”
此話一出,那些早就被吓得不敢吱聲的姑娘們,臉色更是變得死一般慘白。
盧勇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說:“你們現在有警方的保護,不管結局怎樣,安全是不用擔心的。關于這個遊戲的大緻情況我在外面的時候已經了解過了,一會兒隻是想聽聽你們在案發時的發現,實話實說就好,不必緊張。”說完,他轉身向房間裏的一名女警招了招手吩咐道:“小劉,你把人分一下,談話前先做個例行檢查。”
那個叫小劉的女警應了聲,找來個年紀相仿的男警察,将我們按照男女分成兩隊,仔細地做了例行檢查。
例行檢查說白了就是搜身,作爲警方來說能從我們身上找到蛛絲馬迹自然是最好,要是能直接逮到兇手便更完美了。隻是他們的這種做法并不合規矩,要是放在國外或許早就有人叫來了律師,而在此之前,在自己嫌疑犯的身份被确定之前,即便是警察也無權這樣做。不過,世上的事并不是非黑即白,難免有些灰色。
在例行檢查的間隙,所有人都被确認了身份,當時在屋内一共有八人,是兩撥遊客,死亡的男人名叫李清,三十八歲,健身教練,和他同遊的兩個朋友分别是三十五歲女同事艾琳,二十六歲的健身房男學員康龍。
而我們一行人三男兩女共五個,除去自己,還有和我關系最近的大學同學林輝。林輝比我大了幾個月,未婚,是個有些派頭的帥哥,行事大方且風流,異性緣極好,今天同行的兩位美女也都是他帶來的。其中,那個身材嬌小,長着兩個甜美酒窩的女孩名叫葉瑩,二十二歲,大四學生;另一個有着傲人身材的美女則是葉瑩的親姐姐葉莉,二十五歲,在一家私人企業裏做秘書,隻可惜此刻,這兩個本該花容月貌的美女早已哭成了兩張大花臉,像兩隻小貓戰戰兢兢地依偎在一起,眼神惶恐而茫然,當真是我見猶憐。
至于剩下的那個男生,他是比我小三屆的學弟,名叫朱路,在一家航運公司跑運輸,過去在學校我們有過數面之緣,這次也被林輝喊來确實有些意外。
檢查完畢,我們七個人分别被帶進了七間不同的房間。
我在房間的椅子上坐下,安靜地等待警方錄取口供,可心境卻始終難以平複,某些不願意被勾起的記憶正在大腦中萌芽。
現在的我已經不再驚慌,剛才暗室裏發生的一切像流星般劃過大腦,讓我有種不真實的感覺,誰能想象自己身邊的人被折磨至死而自己卻連有沒有兇手都不敢肯定!
簡直是鬼魅般的手段!
或者,它真的是鬼!
我的身後響起了開門聲,應該是給我錄口供的警察來了。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進來的那個不是别人,正是刑偵大隊的隊長盧勇,這個讓我很不舒服的男人,而在他身後還跟着那個叫小劉的女警察,應該是來做記錄的。
盧勇的屁股還沒在椅子上坐穩,詢問便已經開始了,“開門見山,洛俊,剛才在那個房間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我壓下對他傲慢口氣的不悅,将大家從進屋開始直到警察破門後,自己所清楚的一切都說了出來,就連一些細微的感覺也沒有遺漏,至于這個兇手究竟是不是在我們中間,我不敢随意揣測,也确實不知,但有一點,要将李清這個身材壯碩的健身教練輕松殺死,單憑一兩個人是很難做到的。
盧勇在聽我叙述時一直緊鎖眉頭,我相信無論自己說得多麽詳盡他也不可能有結果,甚至覺得我在撒謊也未可知,果然,他看我的眼神更加犀利了,“死者所在的位置離開你不足五米,難道他被殺時你連一點察覺都沒有?”
“沒有。”我非常肯定地搖了搖頭,“當時所有人都戴着耳機,旁邊的聲音半點都聽不見,而且房間裏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戴着耳機就聽不見外面的聲音了?”盧勇顯然不相信我的話,他扭頭在女警察的耳邊小聲囑咐幾句,後者便放下手中的紙筆出門去了。
“那你覺得兇手是趁着屋内黑暗,從外面潛入,殺死李清後再逃出去的?”盧勇又問。
“不,這不可能。”
我立刻否定了他的猜測,看得出他有些意外,他的雙眼微微眯起,等待着我的解釋。
“帶我們進屋的工作人員在關燈前就已經出去了,房間裏除了我們八個再沒有其他人,兇手若是想趁黑溜進來根本不可能,隻要房門被打開,哪怕是再小的一條縫隙,都會有光線從外面射進來,在如此漆黑狹小的環境裏,任誰都會發現的,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那房間裏還有其他暗室,是不是這樣?我想你們警方應該已經調查過了吧?”
關于暗室這一點我也是在無意中想到的,除此之外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出入案發房間根本就沒有可能。
當然,要是兇手不是人類那就另當别論了。
盧勇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若有所思地想了會又問:“難道你們在遊戲中途就沒有摘下過耳機或者是起來走動嗎?工作人員應該提醒過,隻要你們感覺恐懼就應該立刻摘下耳機,還是說你們聽到的錄音根本就不可怕?”
“别人我不知道,可我就沒……”
說到這裏我突然停住了,自己并非是沒有摘下過耳機的,就在遊戲進入尾聲,在黑暗中等待的時候,自己曾和林輝講過話,隻是那時候并沒有聽到其他不尋常的聲音。
“怎麽了?是不是想起了什麽?”
也不知是不是警察幹久了,盧勇的臉上永遠都隻有一種表情,懷疑。
我緩緩地點了點頭,把剛想到的和林輝的對話講了出來,還有警察沖進來的前一分鍾幾乎所有人都摘了耳機,隻不過這些信息似乎沒什麽大用,畢竟那時候李清已經死了。
雖然現在案情的疑點确實不少,可隻要細想,我們是兇手的可能性并不大,先不說要在一個漆黑狹窄的空間裏殺人難度太大,單單制服李清這個壯男就辦不到,更何況遊戲期間隻要有人摘掉耳機,罪犯的行徑便會敗露,他又怎麽會讓自己精心策劃的行動冒這種風險呢?
盧勇似乎有些被我的想法打動了,臉上露出見面以來的第一個笑容,“分析得不錯,或許等你離職後可以考慮到我們刑偵隊來工作,不過,這案子并非你想得那麽簡單,不然我們也就不用出動那麽多人手了。”
他的最後一句話似乎讓我想到了什麽,卻又一時說不上來。
之後,盧勇的問題簡單了很多,甚至還有重複的,可能連他自己也想不起還有什麽可問的,他擡手看了看腕上的表說:“今天就這樣吧,如果以後還有需要我們會找你的。”
話音剛落,敲門聲又響了,隻見小劉拿着我們剛才用過的厚重耳機從外面走了進來,走到盧勇身邊在他耳旁低語着,後者原本波瀾不驚的臉上泛起了漣漪。
我離開房間時正好瞥見盧勇正将那副耳機往頭上帶,而一旁小劉的臉色難看至極,一種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
大堂裏,林輝和葉瑩已經錄完口供坐在沙發上了,可兩人都緊繃着臉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這倒讓我頗感意外,我還從沒見過林輝會在漂亮姑娘面前這副表情。
林輝幾乎是從沙發上蹦起來跑到我面前的,他将我拉到一旁,做賊似地左顧右盼,然後神秘兮兮地說了一句令人驚駭的話來。
“洛……洛俊!我知道了,是鬼……我是說兇手,兇手根本就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