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個青甲武士,護在兩輛馬車的兩翼。
這些武士所穿制式鱗甲,甲襟處都镌着玄奧繁瑣的篆符,天氣陰霾,甲襟處的篆符都透漏淡淡的光芒,與這些武士腰間所挎的長刀,都隐約牽動天地間的神秘力量。
一名武士扛着一杆戰旗,青黑色的戰旗寫有“陽泉白虎營”等數字古篆,他們正是陽泉郡赫赫有名的白虎營銳卒。
爲首的武将,騎着一匹神俊異常的青鱗馬,身負一杆紅纓長槍、一張墨綠色的巨弓,看樣子像是白虎營的尉将。
東南域的陽泉等郡,地處海疆前沿,屢屢有巨怪從墜星海闖來,宗門、宗族也無法庇護周全。
諸郡則選郡中良家子弟編練白虎、金猊等衛營,通常都駐防重鎮要塞之地,防衛海疆,即使是一名再普通不過的尉将,都非還胎境強者不能擔任。
此時白虎營一名尉将率領二十餘銳卒,竟爲護送這兩輛看上去普通之極的馬車,可見馬車雖然平凡普通,馬車裏所坐的人則非同小可。
“大人,此時離陽泉還有三百多裏路,天色将晚,怕杜夫人吃不住辛苦,我們是不是找個地方落腳,待明天再趕路?”一名臉形削瘦,卻滿臉精明幹練的青甲武士,拔轉馬頭來到尉将面前,粗啞的嗓門,就像破銅片似的,跟尉将請示道。
“孫将軍,這點辛苦,妾身還能受得住,就巴望着能早一日回到陽泉。”馬車裏傳出一個婉轉動聽的聲音,言下之意是希望能連夜趕路返回陽泉。
聽着車裏人出聲說話,瘦臉武士臉有不虞,他剛才說得委婉,他們離陽泉就剩最後一程,連夜趕路辛苦倒也罷了,就算此行沒有人“惦念”着他們,他們離海邊已經是極近,這段日子近海不平靜,時有巨怪趁夜闖入陸地,也會帶來許多不必要的兇險。
是繼續趁夜前行,還是到前面的鎮子找個地方歇腳,卻非瘦臉武士所能決定。
尉将淡淡的吩咐道:“黑三,你帶幾人到前路探路,若有什麽異常,及時回禀。我們繼續趕路,天亮之前就能趕到陽泉城了。”
“一路都虧孫将軍照顧周全,到了陽泉城後,妾身一定會重重酬謝大家。”馬車裏的女子想到明日天亮之前就能趕回陽泉城,心裏倒似松了一口氣,感激的說道。
“多謝杜夫人,這是末将應該做的。”尉将淡然謝道。
黑三帶着三人馳馬前行,孫姓武将還特意在兩側都部署一名遠哨。
此時天色漸晚,官道上也看不到半點人蹤。
穿過一處鎮子,夜色已經降臨,此前探路的瘦臉武士黑三又打馬馳回。
“前面有什麽異常?”孫姓武将問道。
“兩側的村寨都關門閉戶,官道上沒有什麽路人,倒是有個青年劍修,與家奴走散,此時跟我們一樣,急着要連夜趕去陽泉城找家奴彙合……”黑三回禀道。
“劍修?”聽黑三說到前面竟然有一名劍修也連夜趕去陽泉城,孫姓武将頓時警惕起來,臉色微沉問黑三,“你沒有問清楚他到底什麽來路?”
“說是劍修,我看就是沒有經曆什麽世道的公子哥,看着有真陽境中期的修爲,但手底下稀疏得很,跟家奴走散就跟失了魂似的。”黑三說道。
黑三雖然也僅有真陽境八重修爲,但他頗看不起世家出身的子弟。
不要說真陽境中期修爲,就算是世家真陽境九重巅峰的子弟,溫室裏生長的花朵,沒有經曆過什麽腥風血雨,真要上場搏殺,哪裏能與白虎營的精銳武卒相提并論?
“你帶那人過來見我。”孫姓武将不大放心,吩咐左右提高警惕,讓黑三将那名青年帶到跟前來,他親自看過才能放心。
歸海閣在晉海聚集好幾名還胎境強者,都脫不開身,特地重金請白虎營派人護送杜夫人回陽泉,實是歸海閣擔心途中會有人對杜夫人不利。
誰知道前面這名修爲低微的劍修,是不是不利歸海閣的那撮人所扮?
過了片刻,黑三領着上人走過來。
青年身穿烏青色長袍,相貌平凡,文文弱弱的牽了一匹瘦馬,學宗門劍修弟子,将一柄無鞘鐵劍背在身後,腰間系着一隻黑布包裹,竟有淡淡的靈蘊透出。
青年看上去年紀不小,差不多有三十歲的樣子,風塵仆仆,臉上帶有倦容,應是趕了很多路的樣子,說是劍修,不如說更像是遊學的書生。
青年似乎這一路上受過不少挫折,沒有什麽傲氣,給帶到孫姓武将跟前來,就趕忙上前行禮。
“你叫什麽名字,到陽泉所爲何事,官牒可帶在身邊?”孫姓武将一揮手,打量了青年書生幾眼,要他将通關過城的官牒拿出來給他驗看……
“敝人宗勳見過軍爺。宗勳修行無成、習文無功,時逢家道中落,不得不抛頭露面打理生計。聽人說陽泉海客雲集,宗勳就想着進陽泉找艘海船一起出海,搏一番富貴,以便後半生能不爲生計所苦。不曾想還沒有進陽泉呢,就跟家奴走散了。”青年将行走諸郡證明身份的官牒,雙手奉上,交給孫姓武将查驗。
查驗官牒無誤,孫姓武将指着青年腰間鼓囊囊的黑布包裹,問道:“裏面裝了什麽東西?”
青年露出爲難之色,見孫姓武将臉色堅決,才不情不願的将黑布包裹,卻是一隻銅葫蘆。
銅葫蘆密布的篆紋在暮色下透漏淡淡的靈光,黑三看了眼珠子都禁不住的一斂,沒想到這青年其貌不揚,身上竟有這麽一件寶物,難怪如此低微的修爲敢荒效野外的亂闖,原來還是有些憑仗。
他剛才走眼,竟然沒有看出來,幸虧孫将軍眼睛毒,心裏又想:這人隻是用黑布包裹銅葫蘆,也應沒有什麽惡意才是。
“這隻銅葫蘆是宗某家傳之物,此行帶在路上護身,絕非打家劫舍得來,用黑布包裹起來實是怕落入有心人的眼底,還請軍爺明查。”青年說道。
“你這件法器用黑布包裹起來,隻能瞞過普通人的眼睛,”孫姓武将見這青年看似小心謹慎,實際全無出外遊曆的經驗,也就不再盤問他,将官牒還過去,說道,“這條官道,夜裏不大太平,你還找個地方住下,不要以爲憑借這件法器就能萬事無憂。”
“孫将軍,或可讓這位宗爺,跟我們一起去陽泉,路上也有所照應。”這時候,坐在馬車裏的女子又傳出聲來。
“多謝官家小姐。”青年行禮道。
“妾身夫家姓杜,宗爺莫要客氣,”馬車裏女子說道,“宗爺說要從陽泉找艘海船出海搏一番富貴,可曾想好做什麽營生?”
青年微微一怔,才知道馬車裏不是尋常家眷女子,說道:“家道中落頗爲突然,宗某也是措手不及,隻聽說海客出海,常常奇珍異寶帶回,到底幹什麽營生,宗某還沒有想好。”
杜夫人見這青年有件不俗的法器,就有起拉攏之心,孫姓将軍不便說什麽,但聽這青年竟然什麽都沒有想好,就想着出海闖蕩,他心裏則是一笑,暗道有這青年想法的,不知道有多少葬身魚腹了,也真是沒有見過什麽世道。
“你這銅葫蘆看樣子挺吓人的……”坐在馬車裏的杜夫人見這青年心機不深,就想打聽銅葫蘆法器有何妙用。
就在這時,一聲慘叫聲響起,緊接着十數聲破空尖嘯傳來,官路左側濃黑如墨的夜色裏,十數點黯淡靈光就像破開虛空似的,眨眼間就從極遠處射到近前!
“符箭!”
孫姓将軍動作絲毫不慢,一杆紅纓長槍拍杆而起,落在他手就挽出數朵的槍芒,将轟射馬車的數支符箭擊碎。
符箭作爲一次性的消耗品,威力要比尋常真陽境弟子所用的玄符強得多;由弓手藏身千丈外伏殺,極難事先察覺。
相比較之下,還胎境修士想要禦使法器伏殺,還要貼身接近三五百丈的距離之内才行。
孫姓将軍這一下堪比接住兩三名還胎境修士的聯手一擊,任他修爲再強,也是被震得氣血浮動,靈力有所不繼。
就算如此,孫姓将軍也隻能将射向馬車的數支符箭接過,離馬車稍遠的數名白虎營銳卒,紛紛被符箭射中要害、栽倒在地。
不待孫姓将軍緩一口氣,一絲極其微小的異響從身後傳來,叫他心神驚悸,心知有絕大威機不聲不響逼至腦後。
孫姓将軍就想着這個叫宗勳不可能這麽湊巧跟他們一樣趕夜路去陽泉,抽槍就往他的胸口刺去,當場就想将他捅殺,先解決身側的威脅再說。
孫姓将軍轉身之際,卻見那青年滿臉驚愕,他才發現那青年此時祭出銅葫蘆法器不假,但并沒有偷襲他的意思,而是從銅葫蘆裏射出一蓬銀色飛砂,在半空化成一條銀色索鏈,将一支無聲射來的符箭纏住……
這青年祭出銅葫蘆,替他擋住這必殺一箭,卻騰不出手來擋他刺出的一槍,胸前門戶大開,隻能眼睜睜的看着他這一槍往胸口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