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天玑峰真傳弟子的姜轲,還不會将區區外門弟子放在眼裏,故而他剛才說那番話時,隻瞥了陳尋一眼。
他在此時提及《庚金百法》,主要是想叫常曦難堪。
他哪裏想到,區區一個沙盜出身、好不容易混進神宵宗的外門弟子,不夾起尾巴來老實做人,竟在他面前大放厥詞,還有膽譏笑元武侯府的煉器師都是三腳貓?
姜轲眼神陰柔的陳尋身上打量了兩眼,冷冷的說道:“你将這話再說一遍?”
雷萬鶴怎麽都想不到平時低調做人、不顯山不露水的陳尋,竟然敢如此口不擇言的譏笑真傳弟子姜轲?
在姜轲有所動作之前,雷萬鶴就替陳尋捏了一把汗。
他知道姜轲身爲元武侯的長子,又是天玑峰的真傳弟子,既然敢跑出來挑常曦的刺,又豈是他們這些外門弟子能随便摻合進去頂撞的?
雷萬鶴心裏雖然不爽陳尋剛才對他趁火打劫,但在女魔頭常曦面前,他怎麽也要做出維護翠微湖的樣子,忙湊上去打圓場:“姜轲師兄,陳師弟他剛進神宵宗,初來乍到,什麽規矩都還不懂呢……”
“你什麽混帳東西,給我滾一邊去。”姜轲見雷萬鶴敢來勸和,仿佛雷霆夾在怒喝之中,直接震得雷萬鶴氣血翻湧,不敢再上前勸阻什麽。
“我這點煉器本領,比諸位前輩遠遠不如,但元武侯府那點三腳貓的煉器手段,我還不放在眼裏。”陳尋又淡淡一笑,将剛才那句話又四平八穩的重複了一遍。
聽陳尋說過這話,雷萬鶴就覺得有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沖上來,完全不明白陳尋是這何意,竟要将姜轲往死裏得罪啊!
雷萬鶴往常曦看去,然而常曦卻跟沒事人似的,猶有閑暇的看着手指上剛塗的鮮麗豆蔻,好像區區一個外門弟子就算當場叫姜轲打死,她也絲毫不放在眼裏。
擠在試劍台前圍看法器品鑒的數千弟子,心裏都透上一股寒意,目瞠口舌的看向陳尋,實不知這個外門弟子是吃錯了哪門子藥,竟然狂妄到敢跟天玑峰的真傳弟子姜轲如此無禮說話。
谷承卓暗感不妙,但他出手阻攔已經慢了半拍。
勃然大怒的姜轲,陰柔之極的眼瞳這時驟然凝聚一縷陰寒神光,就往陳尋的眼瞳裏射去,嘴裏不記譏笑說道:“想不到你一個沙盜,竟然敢頂撞我的膽色,我倒好好跟你領教領教!”
神宵宗是禁制弟子私鬥,但不意味着地位高高在上的真傳弟子被無禮頂撞了,就不能出手收拾一下不識擡舉的家夥。
修士晉入天元境,除了靈元更爲精純凝煉之外,神意亦能傷人。
姜轲眼瞳透漏的陰寒神光,實是他晉入天元境之後所修的玄冥劍意。
谷承卓知道姜轲劍意修煉還談不上多淩厲,但絕非還胎境修士能夠承受。
就算是他,叫這縷劍意侵入體内,神魂也難免受創。
陳尋直覺得眼瞳一陣刺痛,就知道姜轲将殺人神意凝入劍意之中侵來。
他心裏倒是一笑,他觀悟大逍遙劍意,雖然遠不能化形殺人,但姜轲所謂殺人神意,在他看來隻能算是米粒之光。
靈海所化的玄冰火湖随即騰起一道金光,大逍遙劍意即從金光之中橫空出世,三五下就将侵入體内的這縷劍意打成碎得不能再碎的微芒……
陳尋随後再将這些微芒逼出體外,就見周遭十丈之内,雪霜紛飛、寒氣刺骨。
看到這一幕,谷承卓、雷萬鶴等人更是目瞪口呆,陳尋竟然能如此輕松的化解姜轲侵入他體内的劍意?
姜轲也頗爲意外,他修煉的神魂劍意,雖然談不上多精純,也絕非還胎境弟子所能承受,扭頭往常曦看去,心想必是這惡婆娘從中做了什麽手腳,無非是想他當衆出醜。
見姜轲竟然不明就裏,還真将陳尋當成普通的外門弟子,常曦絕美眼眸裏閃過一抹厲色,冷笑道:
“姓姜的,你長出息了啊,欺負一個外門弟子,有膽量你來欺負我呀?”
常曦這時候才緩緩走将過來,撥弄手指,數縷劍意如火苗似的在手掌心升騰起來,不知道要比姜轲那剛入門修煉的劍意要精純多少倍。
常曦一動,餘文英、餘文鸢等谷陽峰内門女弟子也都紛紛圍上來,姜轲身邊的天玑峰内門弟子,倒顯得勢微力薄。
姜轲面對常曦的洶洶惡意,他也是哂然一笑,宗門之内,真傳弟子絕對禁止私鬥,他也不怕常曦真膽大妄爲到敢對他出手,說道:“元武侯府雖然微不足道,但煉器還算有所擅長,他一個沙盜出身的外門弟子,竟敢狂妄到将元武侯府煉器之技不放在眼裏,我出手教訓他,又有什麽不應該?”
姜轲這番話,在場的數千弟子聽了都有同感。
元武侯府以煉器名聞天下,甚至連神宵宗的煉器師,甚至都要跟元武侯府讨教煉器之術,谷陽峰一個外門弟子,竟敢将元武侯府說得一文不值,換了他們是姜轲,也不可能壓得住火氣不出手教訓這狂妄之徒。
“身爲煉器師,自有煉器師的驕傲,姜師兄若非辱人在先,何來自辱?”陳尋淡然說道,“姜師兄一定要給我一個教訓,我倒想看看姜師兄的煉器之技,到底能強過我多少,才敢大言不慚說我偷學元武侯府的煉器之術?”
見陳尋說這些話,臉色如此從容,半點心虛都沒有,好像他真是完全沒有看過《庚金百法》似的,常曦心裏也不由一笑,心想這家夥果真不會叫她失望,比雷萬鶴這些沒種的家夥強多了。
常曦像吹火苗似的,将手心數縷殺氣騰騰的劍意輕輕吹滅。
大家都看向姜轲。
雖然陳尋話說得狂妄之極,但也不是沒有一點道理。
整件事說起來,還确是姜轲指責陳尋偷學元武府的《庚金百法》引起。
真傳弟子地位再高,但換了其他其煉器師,也未必會忍受這樣的侮辱。
姜轲臉色陰晴不定,沒有這小小沙盜果真難纏,看來三名黑甲死在他的手裏,不是純屬偶然。
修行得仙機道緣,是有可能在極短時間突破,晉入還胎或天元境的。
而煉器非要長期的積累不可,非要學曉古今、貫通諸術,才有可能學有所長。
元武侯府雖然以煉器擅長,姜轲雖然是當代元武侯的長子,但他專注道法玄訣的修煉,于煉器卻非擅長。
不過區區一個沙盜出身的外門弟子,竟然敢叫嚣跟他比試煉器之技,姜轲也是氣極而笑,不屑說道:“你也要有資格跟說我這話才行?我要随随便便答應你,神宵宗十萬數外門弟子,豈不是誰都可以跑上門來找我要教訓?”
“……請姜師兄賜教。”陳尋從須彌戒裏掏出十錠赤烏金來,一步不讓的說道。
十大錠赤烏金看得谷承卓、雷萬鶴眼睛生痛。
他們怎麽都難想到,陳尋當真是嚣張之極,不僅敢找姜轲單挑煉器之技,更是将十大錠赤烏金押上去,賭他煉器之技必能壓住姜轲一頭。
谷承卓是谷問天真人之子,自小不缺上品法器、靈丹妙藥,但說到手裏的餘财實在有限得很,沒想到陳尋此前拿出兩大錠赤烏金,此時又随手掏出十大錠赤烏金。
他瞅着陳尋手裏的須彌戒,那裏面到底還藏有多少值得玩藝兒?
谷承卓這時候倒也相信陳尋必有幾分把握,不然不會如此狂妄,笑嘻嘻的走上去,跟姜轲說道:“承卓還很少見識姜師兄露兩手煉器的本事,今天能飽眼福了。”
他、雷萬鶴以及其他幾名天刑峰弟子,是從醉仙閣喝過酒後,一起走到試劍台來,寸步沒有離開過。
谷承卓心裏自然清楚,陳尋剛才能化解姜轲侵入體内的殺人劍意,全是憑自己的本事,非是常曦暗中動了什麽手腳。
陳尋神魂能絲毫不受姜轲劍意所傷,谷承卓已經愣了半天,此時自然是對陳尋的信心更強一些。
圍觀的弟子也都震驚莫名,雖然還有不少人心懷不屑,但大多數人看陳尋的眼神已經悄然發生變化。
要沒有一點真本事,誰會将十大錠赤烏金不當回事?
就算眼前這個外門弟子狂妄自大,随手拿出十大錠赤烏金,也叫他有足夠的分量。如此闊綽的外門弟子,在神宵宗也不多見。
姜轲心肺差點都給氣炸。
他剛才還可以拿捏真傳弟子的身份,不把陳尋的挑釁當一回事,而此時他再不出手教訓教訓這小子,試劍台前數千弟子多半會認爲他技不如人才避戰。
看來,滄瀾那邊傳來的消息真是一點都不差,這小子不是那麽好對付。
姜轲問道:“你想怎麽比試?”
陳尋轉身朝鑒器長案的諸煉器師行禮:“爲公正起見,還請諸位前輩,爲陳尋與姜師兄劃一個比較煉器的道來;也請諸位前輩看一看陳尋是不是有從元武侯府偷學煉器之法,能爲我正名。”
常曦拉他去挑釁諸峰煉器師的權威時,姜轲走出來就直接提到《庚金百法》,之後又左一個“沙盜”、右一個“沙盜”,陳尋心裏就清楚,姜轲應該早就從姜行空那裏知道他的存在。
與其擔憂元武侯府會暗中對他做什麽手腳,還不如明杖執火跟元武侯府對着幹;而他想将煉器師的名号打出去,哪裏還能有比猛踩元武侯府更便捷、更一鳴驚人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