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望奚嶺橫亘百裏之外,陳尋在密林的邊緣停下北上的腳步。
此地此時的寒氣已經極重,入夜之後,更是能叫血液都凍得僵透。
陳尋此時觀想具相蠻魂,也隻能勉強抵禦極寒;玄寒之氣再強一分,陳尋非但不能借用來淬練筋骨皮肉,甚至有可能受嚴重的内傷,冰斃在雪原之上。
再者,奚嶺千裏縱橫,不要說那些百奚部族不是好惹的角色,深山絕谷之中的蠻荒異獸,甚至要遠比蟒牙嶺密集、強橫,陳尋此時還沒有能力翻越奚峻,再繼續北上。
算着時間,陳尋也該要返回了。
不然的話,拖到開春之後,湖澤之上的冰雪融化,除了路途越發險阻外,蟄伏冰雪之下的毒蟲蛇蛟才是更要命的威脅,将阻斷他南返的道路。
陳尋很想就近看看生存在奚嶺之中的百奚部族,但想到百奚部族強者如林,都不是好惹的角色,他一個小小的中階蠻武,要是被當成奸細捉住,分屍裂骨都是輕的,實在犯不着去冒這麽大的兇險。
如此極寒天氣,奚嶺南山的百奚部族,其蠻武獵隊不會輕易出山不說,更要防備深山裏的蠻荒異獸躁動。
而周遭百裏都是百奚部族的狩獵區,陳尋觀察了兩天,确認這些密林裏,沒有太多的兇禽猛獸存在,要相對安全得多。
陳尋就打算在這裏多停留幾天。
除了打算将過去十數日采集到的藥草,再煉制出幾瓶聚元膏,以備南返途中不時之需外,陳尋也要好好利用此時天地之間濃郁的玄寒之氣,淬練筋骨。
經過兩月的苦修,陳尋周身皮肉已經淬練到一個新的極緻,真正達到強韌如甲的程度。
神魂識海之上,觀想九幽蠻魂相,也越發凝實,仿佛一樽黑幽毫光四溢、四寸高矮的烏蟒武神,存在他的神魂識海之上。
他周身氣血,也越發精純,甚至比他在溪谷與黑山部蠻武古雷惡鬥時,都要再精純一倍。
蠻魂具相是蠻武修練的根本。
即使有充足的靈藥進食,與敵搏殺之時,汲取氣血神華的速度也受到蠻魂強弱的限制。
修練越是深奧強大的蠻魂,意味着體内凝聚神華的速度,能十倍、百倍的提高。
然而,越是深奧強大的蠻魂,越是需要精純氣血的支撐。
這也是烏蟒九幽蠻魂的深奧強大及難練之處。
陳尋能觀想如此清晰凝實的九幽蠻魂,意味着他在氣血精純程度上,已經與烏蟒六層巅峰的蠻武相差無比,差就差在肉身淬煉的火候上。
不過,陳尋這兩個月來,最大的收獲,還是将大鵬秘拳五勢很好的融入刀技之中。
與敵搏殺,陳尋體内蠻魂神華能源源不斷湧出,融入重重刀光之中,實使他個人的戰力,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
也許是這兩三個月來,陳尋不斷接受玄寒之氣與蠻魂神華的雙重淬練,氣血也叫玄寒之氣浸透,他施展蠻魂戰刀時,透漏些許凜冽的玄寒氣息,刀氣威力更更增強兩三分。
隻是,陳尋不知道這樣的增強,後期會不會有隐患,也不知道要如何變得更強。
這大概也是烏蟒蠻武傳承,沒有嚴密體系的最大壞處。
烏蟒千年傳承的蠻武,隻爲蠻魂修練提供一個大概的方向,很多事情,都要自己慢慢的去摸索,很難摸到門道,也極易走入歧途。
而回到正常的蠻魂修練軌迹上來,陳尋周身皮肉淬練,到達一個新的極緻之後,還想再有進步,就非要到奚峻或蟒牙嶺更高的山峰上去,接受更純粹的玄寒之氣淬練。
奚峻、蟒牙嶺的深山絕谷,都有大量強橫的蠻荒異獸蟄伏,還不是他現在就有能力闖進去。
此時已是極冬,陳尋也北上深入湖澤荒原近三千裏,密林邊緣的玄寒之氣要比他初進湖澤荒原時,濃郁精純一倍不止。
他剛進湖澤荒原,自以爲淬練到極緻的周身骨骼,這時同樣有進一步淬練的餘地。
陳尋就打算利用這幾天的時間,将周身骨骼再好好淬練一番,再考慮南返之事。
這十數日,陳尋在湖澤荒原與大片原始森林的邊緣,收獲極多。
除了煉制聚元膏的十六味藥草外,陳尋還收獲許多靈蘊藥氣更充足、但他此時還識不得的靈藥異草。
陳尋在密林深處,挖了一個雪洞,藏身進去,煉制兩小瓶聚元膏後,就耐心藏身雪洞修練,白天也不出來活動。
玄寒之氣,晝夜更替間會有強弱變化,極強之時,陳尋非要全力汲取氣血神華,才能抵禦;稍弱時,陳尋則用蠻魂神華護住五髒六腑,任玄寒之氣侵透、淬練身體更深處的血肉。
到第四天時,陳尋心念沉浸神魂識海之中,忽感周圍的玄寒之氣驟然紊亂,仿佛亂流,幾乎要将他體内的五髒六腑絞碎。
陳尋心驚之餘,忙将侵入體内的玄寒之氣逼出,靜伏雪洞之中,不知道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麽變故。
玄寒之氣驟然紊亂,可能是寒潮發生強烈變故,但這種可能性顯然極微。
寒潮生發,是西荒的天痕地勢所緻,是極大之道。
除非西荒的地勢發生鬥轉星移、移山倒海的巨大變化,不然寒潮本生絕不會輕易變亂。
而局部的紊亂,最有可能的就是周圍有天蠻境界的強者,在影響天地間的玄息靈氣。
玄寒之氣波動激蕩,有如亂流,陳尋心知,應有兩個天蠻境界的強者就在附近激鬥,他按耐不住的好奇心,從雪洞裏探出半顆頭顱,就見東邊十裏外的矮山上,一人一獸正激鬥不休。
陳尋看清那人的身形,心裏震駭:
那人赫然就是在孤谷斷崖看他舉火焚燒屍骸的少女,這世界還真是小啊。
孤谷斷崖之後,陳尋就沒有再見這少女的行蹤,沒想到她此時也在奚嶺。
山頭的惡鬥是那樣的激烈,陳尋就見少女手持神劍爆出道道耀眼神華,砍殺在一頭體形碩大無朋的金色巨猿身上。
那一道道神華,威能将斷山裂谷,幾乎将周遭十數裏的密林照得透亮,然而砍刺金色巨猿身上,除了爆出一蓬蓬更爲驚人的光芒之外,卻不能傷那頭巨猿分毫。
少女身高,不在陳尋之下,而那金色巨猿足有十米高,是少女的五六倍,襯托得少女異常的渺小,但見巨猿随手拔起一棵巨樹,掄着就朝少女轟砸。
也不知道少女有什麽玄功或寶物護體,攜無比威勢的巨樹砸來,她的身體就爆出環形光華,将巨樹擊在碎片。
隻是巨猿神力無窮,一棵巨樹轟碎,随手又拔一棵,攻勢連綿不斷,臨了又揮舞比磨盤還大的巨拳,朝少女轟砸,那耀眼的光芒頻頻閃現。
激鬥雖在山巅之上,但形成的重重氣浪摧折周遭樹木。
陳尋眼睜睜的看着山巅上那一棵棵五六人才能合抱的參天巨樹,就像柔弱的枯草,被氣浪打斷
陳尋雖在十裏之外,但氣浪撲來,威勢猶是不減,割得他臉皮生痛。
而無數山林裏無數鳥禽驚飛,則被層層氣浪割得肢殘骨斷,不及逃亡,就紛紛落地。
從密林裏吹拂而出的雪粒、枯枝敗葉,更形成巨大的雲團,往四周散射,遮得天昏地暗,星月不見。
也虧得陳尋離得近,不然也看不清楚人獸激鬥的情狀。
那日見這少女化身長虹而去,陳尋就知道她的修爲極強,但也沒有想到她強到這種地步,或許修爲不會宿武副尉蘇青峰之下。
這少女極強不假,但在金色巨猿的強攻,還是岌岌可危,神劍不能傷巨猿分毫,而她身上頻頻爆起的護身神華卻漸漸黯淡。
陳尋一直以爲這處密林裏沒有強橫荒獸,密林裏的那座山嶺那座又矮又小,卻不是想有這麽一頭金色巨猿藏身其間。
陳尋心裏想,大概是這頭巨猿壓根就瞧他不起,所以才任他在密林邊緣折騰修練?
想想也是一身冷汗,無論少女與野獸最終誰勝誰負,陳尋知道他連旁觀的資格都沒有,更不知道少女與巨猿惡鬥,會不會引出奚嶺之中的絕世強者。
無論是少女身亡,還是巨猿敗死,身上必有異寶,引人觊觎。
這裏離奚嶺又如此之近,隻有百餘裏,百奚部族的天蠻強者,絕對不會覺察不到,說不定此時已經有人潛過來觀戰,就等着坐收漁翁之利。
陳尋知道他沒有做漁翁的資格,要不想被路過的百奚部族天蠻強者順道收拾了,眼前還要趕緊跑路,脫離此地。
當下不再猶豫,趁着巨猿與少女惡鬥不休,陳尋收拾藥簍,就往南狂奔而去。
陳尋身處密林邊緣,放腳狂奔,勢如奔馬,而口含聚元膏,觀想蠻魂,神華源源湧出,氣力也無窮無盡。
滿口所含的聚元膏藥力消耗一空時,陳尋已經是一口氣跑出五六十裏之外,渾身都叫汗液浸透,稍停歇下來,就叫寒風凍成冰渣子,刺得背脊難受之極。
陳尋轉身回看,才見少女與巨猿在纏鬥中也是不斷的往南快速移動,他實際沒有脫離戰場多久。
操!躲都躲不過嗎?
陳尋暗暗叫苦,又取出些許聚元膏,含在口中。
他待要馬不停蹄的接着往南邊狂奔,就見激鬥處猛烈釋放一道耀眼無比的光芒,其中一道身形,有如流星一般,往他這邊疾墜而來。
就在此時,奚嶺方向有五道長虹縱身而出,想來這些潛伏在暗處的人,看到少女與巨猿已分勝敗,就趕着跑出來撿漏了。
由不得陳尋内心掙紮,“砰”的一聲巨響,那白衣少女就在他身後百米外砸出一座深七八米的巨坑,激起漫天飛、塵土、枯枝敗葉,更有十幾棵大樹被砸斷……
陳尋撒腿跑過去,見那少女躺在坑裏,除了一臉煞白外,身體竟然看不出有多大的損傷,但白衣就剩幾片破布,白衣裏面所穿的護體内甲也四分五裂、黯淡無華,初雪一般白皙的肌膚就暴露在極寒的空氣之中。
少女大口的往外咯着黑血,那柄烏金神劍斷成兩截,斜插坑底。
陳尋跳下深坑,少女雙眸露出凜冽寒色。
陳尋不屑問道:“我要殺你,你現在還有能力攔我?”
少女吐了一口血回應他的話。
陳尋顧不得心痛,掏出一瓶聚元膏,就往少女嘴裏灌。
看着不少聚元膏連同黑血,叫少女一起咳出來,陳尋心裏直叫痛。
隻是留給他救人的時間不多,他将背後藥簍、鐵弓移到身前,将幾乎赤身**的少女背起來。
“百奚五尊,都有還胎境中期的修爲,你救不了我的,你自己逃命去了。”少女說一句話,血吐了陳尋一臉。
“别裝了,你要不是指望我能救你,會剛好落在我旁邊?”陳尋抹去臉上的血,嘿嘿一笑。
他猜測這少女可能從孤山之後,就跟在他的後面,不然很難想象她今天會湊巧就在他十裏之外,與那頭金色巨猿惡鬥。
隻是她的修爲太高,陳尋一路都沒覺察而已。
而少女跟巨猿惡鬥之時,陳尋都往南逃出五六十裏,要是少女負傷後,不指望他能救她,能恰好落在他百米之外?
少女煞白的臉泛起一道紅暈,沒想到眼前這十三四歲的少年,心思真是巧密,隻是她此時的傷勢遠超乎想象,實知道這少年能救她的機會極渺茫,又不想将他的性命再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