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後,蟒牙嶺周遭又連下數日暴雨,野馬溪水勢暴漲,洪水從山口倒灌進來,将烏蟒石寨北側的谷地盡數淹沒。
但大水未退,刺骨剔髓的寒潮又突然襲來,幾乎就在兩天之間,近二十裏縱深的狹長淹水山谷,就凍得結結實實,覆蓋上一層冰蓋。
暴雨隔天轉爲漫天大雪,将蟒牙嶺的崇山深谷覆蓋成一片雪白。
野馬溪凍上之後,北岸黑山諸部過來突襲,就變得異常容易;陳尋也隻能暫時放下修練,與宗桑等烏蟒蠻武,頂着風雪一起到野馬溪南岸的谷口戒備。
這是陳尋到這方天地,所經曆的第四個寒冬,感覺今年的寒潮來得特别早,從谷口灌進來的寒風也格外的刺骨。
他差不多都有蠻武五層巅峰的修爲,身裹獸皮、外穿鱗甲,裸露在外的手腳,還是叫刺骨寒風割得生疼,這還才剛剛入冬,都不知道這個寒冬,寨子裏又會有多少人熬不過去。
一夜間凍得嚴嚴實實的冰蓋下,有許多鳥獸的屍體,也有許多溺斃的蠻荒族人,不知道從野馬溪上遊什麽地方被洪水沖過來,在冰蓋下露出溺斃前掙紮而絕望的神情。
谷口約六七百米寬,出谷就是野馬溪,天然形成的泥壩,早就叫暴漲的洪水沖得支離破碎。
陳尋将重鋒矛橫在膝蓋上,蹲在一塊巨石上,看着冰雪下谷口,心想烏蟒要是能組織人手,在這裏築一道六七百米長的石堤,近二十裏縱深的峽谷就将成爲旱澇難浸的寶地。
雖說烏蟒此時将野馬溪南岸數十裏方圓内的山嶺都據爲己有,還能不受限制的進入蟒牙嶺深山狩獵,但這些狩獵區絕大多數都是崎岖不平的崇山深谷,僅石寨南面的一小片緩坡跟這座峽谷,是蟒牙嶺裏難得的山壩平地。
這座峽谷,深近二十裏,最窄處的谷口,僅六七百米寬,最寬處也不過三四裏,但谷底地形平坦開闊,作爲山中難得可用來耕種的平地。
又常年有野馬溪的洪水帶入大量的肥沃土壤,就顯得極奇珍貴了。
陳尋看《滄瀾雜錄》,才知道滄瀾先民早在千年之前,就有部族采集野生谷物在平坡地耕種,而牧養草食禽獸的曆史更久。
真要将這座峽谷平壩利用好,烏蟒族人根本就不用擔心千餘族衆的糧食問題。
然而烏蟒當前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實力還不夠。
就算烏蟒此時有能力在谷口修築石堤,擋住夏秋季節從野馬溪上遊暴發而來的洪水,種植谷物、畜養禽獸,但除了野馬溪北岸黑山諸部的觊觎外,出深山獵食的兇禽猛獸大量聚集,更是嚴重的威脅。
看到阿公宗圖與南獠走過來,陳尋将衣甲上的雪粒振掉,從巨石上跳下來,走過來,說道:“阿公,今年的冬天,真是冷啊。這麽大的風雪,寨子怕是還要多做些準備。”
“十年一度的寒潮,不容易熬過去啊!”巫公宗圖皺着眉頭,老樹枯皮一樣的老臉擠在一起,有着說不出的憂慮。
“寒潮?”陳尋到這方天地才經曆第四個冬季,還不知道十年一度的寒潮,對生存在蟒牙嶺以北的蠻荒部族會是多大威脅。
“阿尋,今天往後,一直到開春,你都不要再進山了,”巫公宗圖認真的說道,“這次寒潮,比往年都要厲害幾分,不知道會有多少蠻荒異獸會從深山裏走出來覓食,寨子的石牆也要加緊再修一修……”
蟒牙嶺雖然隻是塗山的支脈,但最深處的主峰也是高入雲宵,山頂深處雲深處,半山腰常年都叫冰雪覆蓋,遠望一片白。
寒潮襲來,位于峽谷裏的石寨都滴水成冰,雲宵之上的崇山峻嶺之上,又将是何等的嚴寒?
這還剛剛入冬,整個漫長的冬季,将要持續五六個月。
爲避嚴寒,大量鳥獸都會從嚴寒的高山往能避風的山下遷移,而那些常年不出深山的蠻荒異獸,雖然不畏嚴寒,但爲覓食,寒冬季節也将更爲頻繁出現在蟒牙嶺的邊緣地區。
而寒潮從北方襲來,北部湖澤荒原區将遭遇更殘酷的考驗,大量生存在北部湖澤區甚至更北面荒域的兇禽猛獸大規模南遷避寒,将會給周遭的部族帶來更緻命的威脅。
《滄瀾雜錄》就有諸多整寨部族被獸群吞噬的記錄。
似乎爲了印證陳尋的擔擾,這時候北方遠空傳來兩聲尖唳的長嘯,陳尋轉頭看去,就看有兩點黑影從遠空掠來,眨眼間就見兩頭巨鹫從青空往山谷裏撲沖下來。
眨眼間,一頭巨鹫就抓起一頭山豹再度飛騰躍上天空,另一頭巨鹫很快也從谷山裏抓住一條巨蛇翺翔遠空,一起往南面的蟒牙嶺深處飛去。
巨鹫從上空掠過,展開肉翅比蠻牛還要巨大,渾身布滿青灰色的甲鱗,竟無一根毛羽,碩大禽軀仿佛神鐵鑄就,在白冷太陽的照射下,散射寒冷光茫。
鱗鹫!
《滄瀾雜錄》及《西荒經》都提到這種異禽,是比青眼雕強橫百倍的空中霸主,體形彪悍、爪牙兇猛的山豹,在鱗鹫的鐵爪之下,根本就沒有掙紮的餘地。
陳尋看此情形,暗暗心驚。
“看來寨子也還要再多準備一些活獸……”巫公宗圖看着天空往蟒牙嶺深處遠掠的鱗鹫,滿心憂慮的跟南獠說道。
就算合全寨蠻武之力,能擒殺一頭這樣的兇禽猛獸,必然也死傷慘重,但全寨蠻武,開悟蠻魂才二十人,任何一人都損失不起。
要是這樣的兇禽異獸過來襲寨,烏蟒能做的,也隻是将早就準備好的活獸扔出去,以保全族人。
“阿公,離寒冬真正到來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我想到北邊的湖澤區走一趟……”陳尋跟阿公宗圖說道。
陳尋以前沒有能力從這周遭山嶺走出去,就隻能局限在烏蟒狩獵區内活動,甚至就連北面五六十裏外的湖澤平原,都沒有機會去看過一眼。
現在北山的各大部族,都忙着備荒備寒,獵隊都極少大範圍的出動,陳尋在荒原野地恰巧遇到黑山部蠻武的可能性極微。
就算他不幸在野外遇到古護這樣的上階蠻武,不能力敵,也不是沒有逃命的機會。
明年春後,宿武副尉蘇青峰就會派人到蟒牙嶺來,挑選推薦進滄瀾學宮的部族子弟,陳尋考慮再三,決定還是要嘗試一下。
烏蟒的九幽戰矛雖說精深玄奧,遠非大鵬秘拳能及,但蠻魂修練不要說沒有天蠻之後的玄功秘籍了,就連先蠻真血該怎麽凝聚,烏蟒也沒有詳細的修練功法。
就眼下來說,陳尋想要修習高深的蠻武絕學或者其他的修練玄功,滄瀾學宮是唯一之途。
不過,看過蘇陵、蘇毅這兩個蘇氏纨绔子弟的作爲,陳尋也知道滄瀾不是易居之所,蘇氏也絕非善男信女。
他想春後去滄瀾,自身的實力還要繼續加強,才更有底氣。
雖說手裏還有十枚聚元丹,但十枚聚元丹隻夠他全力修練一個月而已。
現在蟒牙嶺深處的蠻荒異獸開始躁動不安,再進山采藥會變得兇險無比,他想要找到更多用于修練的靈藥,眼下就隻到北面的湖澤區去撞撞運氣。
《滄瀾雜錄》記錄,從寒潮初發到大規模獸群南遷會有一兩個月的滞後,陳尋就想着借這個時間,到北面的湖澤區走一趟,看能不能采到什麽靈藥。
雖說寒潮冷冽刺骨,但陳尋此時修練到蠻武五層,也需要這樣的苦修,淬練周身骨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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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北上,陳尋沒有想到要與人鬥,重鋒矛、鱗甲都放在窩棚裏,帶上烏鞘長刀、鐵胎巨弓以及一壺鐵箭,就背着特制的藥簍,迎着凜冽的寒風,就越過野馬溪,翻山越嶺北上。
蟒牙嶺北面的湖澤區,此時已凍成一片廣袤無垠的冰原,大量的荒草雜木都被埋在冰雪之下。
湖澤區雖說地勢平坦,草木生長茂盛,大片的原始密林裏,栖息着繁多的鳥獸,但春夏秋三季,變幻無常的暴雨以及大量的冰川融水,都會從蟒牙嶺、塗山西嶺等周遭深山高嶺奔流而出,在平原區形成縱橫交錯的江河湖澤。
這些區域,蠻荒部族偶爾進入狩獵可以,但隔三岔五就到處漫灌的洪水,沒有哪個部族能在裏面長期生存;而湖澤區大片原始密林之中生存的蠻荒異獸,不見得就比崇山峻谷裏的兇禽猛獸稍弱。
隻有零散的一些部族,據湖澤區星點分布的高山丘陵艱難生存。
寒流襲來,也絕非沒有一丁點好處。
原始密林邊緣的深湖沼澤,本是極兇之地,此時卻給寒流凍得嚴嚴實實,大量的毒蟲蛇蛟都蟄伏在冰層下進入冬眠,輕易不會破冰而去傷人。
而冰蓋雪原之上,更是一馬平川,沒有地形上的阻礙。
當然,不想淪爲猛禽的獵物,陳尋也不敢大咧咧的走在雪原之上,而是沿着湖澤與原始密林交界的疏林區,一路小心翼翼的北上。
他出蟒牙嶺,頭帶白絨獸皮帽子、身穿白絨獸衣,鐵胎巨弓與烏鞘長刀,也用白色的獸絨包裹僞裝,與冰雪融爲一體,這樣才能叫他更專注的在冰天雪天尋找修練所需的靈藥異草。
有些靈藥異草,平時都有毒蟲蛇蛟相伴,罕有藥客敢深入湖澤區采集。
入冬後,毒蟲蛇蛟要麽鑽入泥穴,要麽鑽入湖澤深處蟄伏,湖澤邊緣、冰雪之下,隻要耐心找尋,陳尋此行的收獲,要遠比進蟒牙嶺深山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