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天下無敵還要厲害?你們這是要‘天下天上皆無敵’嗎?”胡桂揚笑問道。
聞不語冷冷地看向胡桂揚,“你不再是教主了。”
胡桂揚長出一口氣,“多謝,一想到那麽多人觊觎我的教主之位,我就緊張不安,這回終于可以放松。”
“嘿。不過本教還是認你爲前教主,每月送你例銀。”
“咦,還有這等好事?多少?”胡桂揚可不會拒絕送上門的便宜。
“不知道,但是有要求。”
“請說,隻要别讓我再當教主,怎麽都行。”
“從此不要再提本教名頭,一個字也不要提。”
“這個簡單,我現在就能忘得幹幹淨淨,什麽教來着?”
聞不語輕哼一聲,瞧不起胡桂揚的貪财市儈,拱手道:“就此别過,無需再見。”
“無需再見,你若見到何三塵……”
“走了。”聞不語大聲道,帶令聞家人離開。
“你們鬧過就走,誰給我修房子?”胡桂揚大聲問。
聞家人的心事早在不在這裏,沒人回答問題。
“還是得找那個教。”胡桂揚小聲道。
次日一早,胡桂揚巡視趙宅,雖然又有不少地方遭到破壞,但是整體完好,最讓他高興的是,前後三進院再沒有外人,他親自動手,将後門用木闆封死,再有人想進趙宅,隻能走前門。
午時過後不久,“那個教”派來人,是胡桂揚最熟悉的鄧海升。
鄧海升送來第一月的例銀,五十兩白銀,加三十串銅錢,趕得上朝中高官的月俸。
胡桂揚很高興,“你們很有錢啊,比朝廷還大方。”
鄧海升笑道:“那能一樣嗎?官兒們明面拿一錢,背後要一兩,教主别無收入吧?”
“别叫我教主。”
“别人不認,我還是認的。”
“第一,是我自己不願當這個教主,第二,你這麽一叫,我還能每月得到例銀嗎?”
“哈哈,教主莫憂,例銀不會少。”
胡桂揚笑笑,“那就好,養這麽大的宅子,校尉的月俸隻是杯水車薪。這不,聞家人又将前後屋子弄出許多窟窿,他們逍遙而去……”
“我們負責修繕,初十就來人,很快就能完工。”
胡桂揚感慨道:“這麽多年來,我做過最正确的事情就是當初沒有拒絕掉‘火神之子’的稱号,請回去替我感謝種火老母。”
“她讓我感謝教主呢?”
“爲什麽?”
“因爲教主的拖延,本教離神玉越來越遠,直到最終放棄。種火老母說,本教逃過一劫,實賴教主之力。”
“呵呵,懶人也有好處。放棄是怎麽說?聞家人不是還有計劃嗎?”
“聞家人已經全體退教,從此以後,他們需要工匠,也跟别人一樣或是出錢,或是通過官府下令。”
“聞家人沒錢,他們會找官府。”
“那就無所謂了,官府也一樣要出錢。”
“铳藥局怎麽樣了?”
“托教主的福……”
“你還是叫我胡校尉吧,我怎麽聽‘教主’兩字都不舒服。”
鄧海升笑着改口,“托胡校尉的福,铳藥局至少能夠延續一兩年,神铳的威力沒有問題,重要的是得減輕重量,還得方便易造,唯有如此,才能讓朝廷接受。”
“别人也是這麽告訴我的。”
“胡校尉有空去局裏看看,大家一塊喝酒。”
“一定。”胡桂揚也有言不由衷的時候。
手裏有錢,心中高興,胡桂揚先獎賞老強、老馬,然後讓老強去買好酒好肉,他要補過新年。
兩名仆人也高興,更堅定繼續做下去的決心。
酒買來,胡桂揚邀兩仆一塊喝酒,給東跨院也送去一些。
三人的高興勁兒沒持續太久,花大娘子帶着兒子登門,攆走老強、老馬,質問道:“你怎麽跟仆人一塊喝酒?”
“高興呗,你不是希望我找個營生嗎?營生自己送上門來,我曾經幫助過的一夥人,每月送我五十兩銀子、三十串銅錢。”
“這麽多!”花小哥驚呆了,“這是什麽朋友?三六舅介紹我認識一下吧。”
花大娘子不管這些,“有營生是好事,把錢交出來?”
“嗯?這是我的錢,跟你們花家沒關系。”
“有沒有關系,等你成親以後由新娘子決定,你不能管錢。”
“爲什麽?”
“瞧你的樣子,一有錢就揮霍,酒菜都是外面買來的吧?家裏的廚子幹嘛用的?所以你就不能管錢,正月裏我替你保管,等到二月,交給新娘子掌管。”
胡桂揚與花大娘子對視片刻,無奈地說:“就在桌子底下。”
花大娘子稍稍彎腰看了一眼,向兒子道:“搬出來。”
“好咧。三六舅,你别怨我,我都這麽大了,身上的零錢就沒超過十文……”花小哥将包袱拽出來。
“你不賺錢,要什麽零錢?”花大娘子怒道,馬上緩和語氣,“這筆錢來得正及時,可以用來操辦親事,但是還不太夠,我先給你墊上,以後你每月領錢之後先還債。”
“一切從簡,不要大操大辦。”胡桂揚馬上道。
“何家小姐是明媒正娶,跟丁宮女不同,唉……必須大操大辦,要不然讓人笑話。”
花小哥将包袱放在母親腳邊,豎起右手大拇指,“我真服你,三六舅,人都進家門住幾天了,你還能送出去。”
“舅舅的好處你要多學。”
“呵呵,别的可以學,這個……哎呦,這個也學。”花小哥挨了母親一巴掌,捧起包袱跟着離開。
胡桂揚看着一桌酒菜,歎道:“怪不得義父要等義母去世之後才能縱情酒色,原來是一直沒機會啊。”
初十當天,五行教果然派來一批工匠,麻利地修補各處房屋,木料現成,很是方便。
隻用了五天,趙宅煥然一新,隻有後院的幾間房子還需要大修一下,月底前也能完工。
老強、老馬比主人還要高興,互相道:“這才像個大戶人家,咱們可以做得更久些。”
正月十五這天傍晚,袁茂、樊大堅帶着蔣二皮、鄭三渾登門,提前送來新婚賀禮,一箱一箱搬進來,箱箱沉重,蔣、鄭二人累得直喘粗氣,老強、老馬過來幫忙,也感覺沉得不像話。
樊大堅笑道:“什麽都别問,這是你應得的那一份,以後别再催債啦。”
“早送來不就好了。”
“早送來你能保得住嗎?這才是我與袁茂的賀禮。”
樊大堅與袁茂手裏各捧着一隻木盒。
樊大堅送來全套的紙符與丹藥,“我知道你不信這個,可這宅子裏住的不是你一個人,新娘子若是在意呢?紙符每間要貼一張,丹藥你要好好保持,新婚之夜服用,有奇效。”
“不正經的老道。”胡桂揚接過木盒。
“怎麽叫不正經?性命之修乃是大道……你一個凡人不懂這些,收着就是。”樊大堅絕不允許别人質疑自己的丹藥。
袁茂的賀禮比較正賞,是一盒新打造的金銀首飾,“内人說這是時興樣式,不知新娘子會不會喜歡?”
胡桂揚笑道:“袁夫人的眼光絕不會錯。真是不好意思,買這座宅子的錢還是從你那裏訛來的,待會你搬一箱走吧。”
袁茂大笑,“那明明是看病的錢,怎麽算是訛?”
“病情如何?”
“請到裏面說話。”
仆人搬運箱子,三人進屋落座,樊大堅先開口:“你真的再不參與神玉的事情?”
“本來我就沒想參與,總算如願以償。”
樊大堅與袁茂互視一眼。
“外面傳言洶洶,說新娘子就是何三塵,誰想從何三塵那裏問出法門,還是得通過你。”
胡桂揚苦笑道:“你們相信嗎?”
袁茂搖頭,“我不信。”
樊大堅嘿嘿笑道:“我……半信半疑,世人往往爲情所困,誰知道何三塵是怎麽想的?”
袁茂仍然搖頭,“咱們隻是接觸過丹穴,當時就已難以自拔,何三塵深陷其中,怎麽可能再作凡人?新娘子是不是她我不知道,但她絕不會輕易分享法門或是神玉。”
“還是袁兄想得明白。”胡桂揚拱手道。
“不管怎樣,你不會再參與進去,對不對?”樊大堅問道。
“不會。”胡桂揚說得斬釘截鐵,這是他向懷恩做出的承諾,絕不向外人洩露計劃,何況他根本不相信何三塵會來找他。
樊大堅又看一眼袁茂,點點頭,起身道:“我去外面看着,别讓蔣二皮、鄭三渾順手牽羊。”
樊大堅在外面關上門,袁茂稍稍壓低聲音,“我現在做的怪夢更多了。”
“你能記起自己的夢?”
“隻有一點,多是内人轉告,聽上去,天機船好像是在凡人中間撒下種子,等種子長成之後再回來收割。而且據我所知,做夢的人也越來越多,兩廠抓不過來,隻能派人問話歸甯。大家的夢都差不多。”
“種子?怎麽才算長成?”
“我不知道。現在大家都有點緊張,因爲陛下與太子也曾去過鄖陽府,這個……”
“大家不認爲那是好事了?”
“現在說法太多,沒人知道哪一個比較準确。”
胡桂揚想了一會,笑道:“好像除了等待,也沒有别的選擇,我是假郎中,這樣的病治不了。”
“當然,可我想,或許何三塵了解真相,她在僬僥人墓中掌握的秘密最多,我不求别的,隻想要個準話:種子究竟是什麽?是神力?是丹穴?是金丹?”
“要是我,更關心種子埋在哪了?田地是什麽?”
袁茂臉色微變,“種子在凡人中間,我們就是田地。”
“呵呵,我也接觸過丹穴與神力,跟你一樣,也是田地。”
袁茂做不到胡桂揚那樣灑脫,“天機船究竟想要什麽?”
“好吧,我若是能見到何三塵,替你問問,但你别抱太大希望,我給不了你保證。”
袁茂露出微笑,“人各有命,能問清楚最好,不能,也隻好如此,怎麽都是一世。”
胡桂揚很想安慰袁茂幾句,想來想去,開口道:“好在袁夫人不受影響,而且她比你有錢,你不用擔心她的後半生。”
袁茂的笑容沒了,“你還是閉嘴吧。唉,何三塵……現在是大家的唯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