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你……很好。”
“因爲我是異人。”
“還因爲羅氏。”
“關她何事?”
“别說你在她面前心如止水,我一來,你就……早有準備啊。”
“哈哈,那你豈不是占了便宜……哎呀……”
胡桂揚将身邊的人緊緊摟在懷中,好讓她掐得輕一些,在她耳邊輕聲道:“你又讓我變回凡人,辛苦積攢的上進之心全沒了。”
這一刻,他們與普通夫妻一樣耳鬓厮磨,爲一點小事争風吃醋,這一刻,胡桂揚突然醒悟,身爲異人的他是多麽陌生。
何三姐兒輕輕摩挲他的臉頰,妒意盡去,“上進是好事。”
“你認得梅娘子與梅郎中嗎?”
“嗯。”
“我若上進,就得跟他們一樣,見面先要你的金丹,然後再做其它事情。”
“你以爲自己是異人,就能打敗我了?”何三姐兒翻身下床,窸窸窣窣地穿衣。
胡桂揚也坐起來準備下床,“我已經很謙虛了,異人的功力被稱爲‘神力’,這可不是白叫的。”
“别下來。”
“我去點燈,我還沒有看清你的樣子。”
“跟你記憶中的一樣。”
“你要走?”胡桂揚吃了一驚。
“我來過了,當然要走,我又不是異人。”
“你來就爲……這個?”胡桂揚覺得有些受辱。
何三姐輕笑一聲,“我是來幫助你的,記得嗎?”
“怎麽幫?谷中仙說李刑天聽你的話……”
“不必多問,我已經安排好了。”
“什麽安排好了?”
“很快你就會知道。”
“你拿金丹做交易了?”
何三姐兒在黑暗中靠近,“保留一點上進之心吧,别太多,變得像梅氏夫妻,也别太少,那樣咱們就沒機會見面了。”
胡桂揚伸手要握她的胳膊,卻抓了個空,幽香遠去,寒意驟至,仿佛潰堤之水。
胡桂揚坐了一會,喃喃道:“我還真不是她的對手,這可有點奇怪,難道她找到了金丹的更多用途?”
何三姐兒自稱既非異人也非凡人,身手敏捷得不可思議。
他倒在床上,回憶何三姐的容貌,慢慢睡去。
次日一早,胡桂揚起床,雖然隻睡了很短時間,卻感覺精神百倍,連功力似乎都增加幾分。
剛一出房門,趙阿七迎面走來,笑道:“師兄昨晚休息得不錯啊。”
“非常不錯。”胡桂揚無意隐瞞,也不願明說。
“金丹已經齊了。”
“都齊了?”
“朝廷、谷中仙、何氏手中的金丹都已送到。”
“太子丹還真有本事。”
趙阿七走近幾步,小聲道:“東西兩廠決定聯手,咱們之間再無隔閡。”
“算是真正的同夥?”
“對,同夥。”
“還是靜觀其變,等候外面的命令?”
趙阿七點頭,“午時前後,請師兄去趟前院,有人想見師兄一面。”
“誰?”
“我不知道,隻是轉送消息而已。”趙阿七又笑了笑,同樣妒意盡去。
外面傳來蕭殺熊的聲音,“出來!所有異人都出來!李刑天有話要說。”
異人紛紛走出房間。
李刑天搬來一張椅子,放在庭院中間篝火的灰燼上,屁股坐着椅背,腳踩椅座,像是要對喽啰們訓話的山寨頭目,腳邊放着一隻布袋。
異人還真像喽啰一樣圍着他,不敢靠得太近,也不敢離得太遠。
“人逢喜事精神爽,春暖花開蝶自來。”李刑天大概是對這句詩很得意,微笑着點點頭,繼續道:“總之今天有喜事,大家肯定高興,有些人還會特别高興。”
李刑天目光掃過衆人,“極品金丹都送來了,一共三十九枚。”
消息本已傳開,異人個個興奮,聽到數目之後,臉上的喜悅卻不增反減。
李刑天哈哈大笑兩聲,“四十幾對異人,卻隻有三十九枚金丹,該怎麽分配?你們以爲我與太子丹沒想到這件事嗎?我倆能當異人首領,靠的可不是蠻力,還有聰明才智。”
有人壯膽問道:“怎麽分?又要比武?”
李刑天臉色一沉,“我還沒說呢,你亂猜什麽?”停頓片刻,“當然是比武,異人以神力見長,不比武難道比詩嗎?”
沒人再敢多問,李刑天看了一圈,反而失望,“不該猜的時候亂猜,該問的事情卻沒人開口,你們這些異人……唉,落花雖有意,流水卻無情。此次比武一點都不複雜,上次獲勝的異人,輪流向我發招,是強是弱我一試便知。三十九枚金丹、四十四對異人,最弱的五位,抱歉,必須讓出機會,你們的運氣不好。”
獲勝的異人互相看看,衡量自己在衆人當中的實力,那些“藥人”也看到一線希望,立刻有人問道:“我們也能向李大俠出招嗎?”
“與你們何幹?”李刑天詫異問道。
小譚上前兩步,顫聲道:“上一輪比武所有人自尋對手,不夠公平,有人神力雖強,隻因對手更強,被劃爲弱者。這輪試招比較公平,所以我們覺得……”
李刑天站起身,厲聲道:“你覺得上輪比武不公平?”
小譚吓得臉上失色,馬上退回到人群中,一個字不敢多說。
“我安排的比武,沒有不公平的,上輪比武讓你們自選對手,就是看你們的自知之明——一群糊塗蛋,跟你們說不明白。誰先來?”
“我。”
在李刑天面前,極少有異人敢于搶先,胡桂揚卻是個例外,笑呵呵地走過來,他本來就愛笑,今天的心情格外舒暢,自然更是笑個不停。
李刑天微一皺眉,“你已經去除病症,不需要金丹……”
“給大家帶個頭兒,而且我很想知道自己的功力有多強。”
周圍有人發出笑聲,胡桂揚初成異人,在江東俠的幫助之下才能強迫“藥人”獻功,這時卻要弄清自己有“多強”,聽上去十分可笑。
胡桂揚不在意,笑道:“這就開打嗎?”
李刑天又坐在椅背上,“笑什麽?胡桂揚起碼有這個膽量。好,給你一次機會,你向我出拳,用盡全力。”
“幾拳?”
“随你。”
胡桂揚握緊拳頭,猛地擊出。
李刑天随手接招,一把抓住胡桂揚的拳頭,身形不動,椅子也不動,僵持片刻,輕輕一推,胡桂揚連退四五步才勉強停下。
“怪不得大家怕你,我們的神力是大大小小的土堆,你就是一座高山啊。”胡桂揚敗得心服口服,不想再出第二拳。
李刑天咧嘴而笑,這才是他喜歡聽的話,“山不在高,有仙則靈。大家不是怕我,而是敬我,因爲我爲異人謀取利益。我說得沒錯吧?”
異人紛紛稱是。
“排隊,挨個向我出拳!”李刑天喝道。
四十多名獲勝異人依次過來出拳,事關能否得到金丹并去除病症,沒人隐藏實力,無不全力而爲,拳拳兇猛,像是要報不共戴天之仇。
沒人能擊中李刑天,全被他随手接住,也極少有人能出第二拳,太弱的人知難而退,太強的人受到的反擊也強,不是摔倒,就是呼痛,總之是表現越狼狽的人,功力越深。
衆人很快看明白,胡桂揚瞧瞧自己的拳頭,喃喃道:“原來我真是最弱的一個啊。”
隻用了半個時辰,試招結束,強弱分明,比較弱的十餘人面如死灰,不知誰是那五個倒黴蛋兒。
李刑天仰頭想了一會,“有結果了,你、你、你,還有你,還有你。”
被點中的五個人坐倒三個。
事情還沒完,李刑天又道:“你們五個,還有你們的‘藥人’,共是十位,沒機會治療病症,而且神力太弱,有辱異人之名,我與太子丹以神船之名,收回你們的神力。”
另兩人也坐倒。
人人都明白,“收回”神力意味着李刑天與太子丹将會更強,卻沒人敢于反抗,至于有機會去除病症的異人,更是不願在這種時候得罪兩位“首領”。
人群中,胡桂揚與趙阿七、羅氏互視一眼。
李刑天跳到地上,拿起袋子,像變戲法似地從裏面極快地掏出金丹,四處亂抛,總能準确落到勝者手中,“領到金丹就去治病吧,其他異人留下。”
更沒人提出反對,獲勝異人拿着金丹,拖拽自己的“藥人”回去治病,有些人太急,就在院子裏找個空曠的地方開始。
李刑天向剩下的五對異人道:“爾等平庸,不該得此神賜之力。我與太子丹秉承神意,在異人當中去蕪存精,諸位就是‘蕪’,也就是雜草。從今以後,老老實實當凡人吧,正所謂……”
胡桂揚也沒走,插口道:“神力還能收回?”
李刑天最讨厭有人打斷自己的詩興,臉色一沉,“去前院将太子丹請來。”
胡桂揚扭頭向前院高聲喊道:“太子丹,過來收回神力啦!”
李刑天一愣,随後露出笑容,“有意思,但你太弱,也不夠聰明,理解不了什麽是‘收回神力’。”
“神船教給你們倆的?”
“我們自己悟出來的。”
“那就不是神船之意。”
李刑天臉色又是一沉,“我倆比所有異人都要強大,這就是神意,此後我們所做的一切,無一不在神意預料之中。”
“也算是一種說法。”胡桂揚邁步走開,迎面看到走來的太子丹,兩人各自點頭,誰也沒開口。
前院空空蕩蕩,隻有江東俠守在大門口,看到胡桂揚,他笑道:“異人越來越少,但也越來越純粹。”
“嗯,隻剩一個人的時候,肯定是最純粹。”
江東俠笑了兩聲,拱手走開。
午時将至,一隊官兵輕手輕腳地進來,放下食盒就走,隻有一人空手而來,走至胡桂揚面前,小聲道:“當心,你隻是用來吸引注意的靶子。”
胡桂揚笑道:“明白,希望我能多承受幾箭。”
石桂大用更低的聲音說:“神力也是靶子,病症才是關鍵。”
胡桂揚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你怎麽知道……”
石桂大笑了笑,“這算是我的報答吧。廠公還在等你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