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胡桂揚感到一陣眩暈,馬上坐在旁邊的凳子上,做好迎接更多變化的準備。
可是什麽也沒發生,隻是頭暈而已,而且很快消失,他坐在那裏咂摸一會,向太監笑道:“就這樣?”
懷恩點點頭,“别急,慢慢來。”
“這東西畢竟是滿壺春改善而成,我不會……你知道,那樣吧?對天發誓,如果必須對你做點什麽,我甯可自殺。”
懷恩大笑,“放心,那隻是一個意外的小問題,有人想用它賺錢,有人用它引誘更多人試藥。試藥最重要,所以問題已被解決。”
“很好。”胡桂揚呆呆地坐着,實在無聊,提筆繼續寫字。
懷恩就在一邊看着,一點也不覺得乏味。
胡桂揚寫膩了,放下筆,“忘記問了,這藥對我有什麽作用?”
懷恩笑了,“異人身上都有各種不同的病症,所以第一枚藥丸要将你變成異人,看看你的病症是什麽。”
“第二枚藥丸用來去除病症?”
“對。”
“隻用一個時辰就能将我變成異人?厲害,谷中仙之前騙我吃了幾天的丹粉才成功将我變爲半個異人,而且沒維持太久。”
“他對我們幫助很大。”
“谷中仙?幫助官府?”胡桂揚有些吃驚。
“确切地說,隻是幫助李孜省,兩人在造藥這件事上有些共同想法,一拍即合。”
“什麽時候的事情?”
“年前十來天吧。”
胡桂揚心思依然敏銳,馬上笑道:“原來李刑天是谷中仙的人。”
“嗯,李刑天在江南一帶追殺異人,引來宮中的注意,最終使得我們決定與谷中仙聯手。”
胡桂揚不停點頭,許多疑惑豁然開朗。
他站起身,在書案中間走來走去,感覺一切正常,握拳往案上砸了一下,指節疼痛,桌面毫無變化。
“沒變異人。”
“還早着呢。”懷恩一點都不着急。
“爲什麽要殺人?”胡桂揚問。
“誰?”
“張慨,我一直在查的案子。還有李刑天,他自稱是在維護武林,我不太相信。”
“我可沒承諾過你吃藥之後就坦白一切。”
“好吧,我問别的事情,汪直知道這些嗎?爲什麽允許我查案?”
“以後有機會你問他吧。”懷恩拒絕談論宮裏的事情。
胡桂揚也不強求,笑了笑,“什麽人服藥之後能變異人?”
“去過鄖陽并吸丹者服藥之後都有效果,但是比較輕微,進入丹穴者效果更好一些,但也不夠明顯。”
“非得是攜帶過天機丸的人?”
“沒錯,攜帶者不多,隻有數十人,死掉一些,隻剩二十多人,其中數你特别。”
“我沒參與吸丹。”
“正是,原本我們還擔心此藥對你或許無效,可谷中仙試過一次,非常成功,雖然隻持續幾天,但是藥效沒問題,于是李孜省繼續改善,才有今天你服下的新藥。”
“李仙長對我真好,改天我一定要當面感謝他。”
懷恩知道這是諷刺,含笑不語。
回到凳子上又坐一會,胡桂揚還是沒有特别的感覺,“陛下與太子誰變成異人了?”
對這樣一個極其不敬的問題,懷恩沒有做出怒容,也沒有拒絕回答,“誰也沒變,天機船不分尊卑貴賤,想變異人隻看運氣。”
皇帝與太子都沒有這份運氣。
胡桂揚笑道:“但是他們都攜帶過天機丸,呵呵,怪不得我這麽重要,因爲情況相似,我能變成異人,他們也能,我能去除病症,他們也一樣。”
“活着的攜帶者有二十幾位,你不是唯一的試藥者。”
“陛下要神力幹嘛?瞧瞧趙宅裏的那些異人,功力高深并沒有讓他們過得更好,不是浪迹江湖,就是爲官府所用,還有林層染這樣的人,功力越強反而老得越快。”
“這不是需要你我解決的問題,你隻管吃藥,我隻管勸你吃藥。”
“呵呵,沒想到我這麽好勸吧?”
“有人覺得你會反抗,我從一開始就相信你會乖乖配合。”
“你真了解我。”
“因爲我知道,你專爲試藥才回京城。”
“我這算是忠臣吧?”
“嗯,可惜你效忠的不是陛下,而是兩名女子。”
“呵呵,你知道得真多。”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即便是在深山之中,也有大明子民。那兩名女子一個叫何三塵,進過不止一次丹穴,正想盡一切辦法變成異人,已有瘋狂之狀。另一個叫高青草,攜帶過天機丸,很不幸,沒變成異人,卻有異人的病症——逐漸喪失記憶。你想幫忙,可你隻是一名錦衣校尉,連最普通的疾病都不會治,隻好回到京城。”
胡桂揚攤手笑道:“被你說中了,可我納悶你是怎麽知道的呢?”
“在山裏向你求助的人是何五鳳,人稱‘何五瘋子’,放心,他沒有投靠朝廷,嘴巴也算嚴,可他太感激你,以至于沒法藏在心裏……”
胡桂揚歎息一聲,“我早就提醒他不要亂說。”
“何五鳳偶爾會離開藏身地點,采買應用之物,他好酒,酒後變得十分直率,賣他東西的山民又那麽熱情。别怪他,清醒之後他很可能忘得幹幹淨淨,根本不記得自己曾經說過什麽。”
“唉,這個家夥,你們去抓人了?”
“去了,但是很遺憾,山裏的消息傳遞得太慢,等我們派人趕到藏身地點的時候,人已經不見。”
“她們都是聰明人。”
“是啊,不過沒關系,等你試藥成功之後,自然會轉交給她們。所以,我就不問你她們現在何處了,以免尴尬。”
懷恩地位太高,而胡桂揚太低,太監不願遭拒絕,甯可不問。
“保密的最佳方法就是一無所知,我根本找不到她們,如果一切順利,何五瘋子會帶她們來找我。”胡桂揚願意回答。
懷恩笑着點點頭,“有感覺了?”
胡桂揚又往書案上砸了一拳,搖搖頭,“這藥對别人成功過嗎?”
“當然,否則也不會用在你身上。”懷恩拿起案上的小匣,那裏面還有一枚藥丸,“這個先不要服用。”
“已經一個時辰了?”
“還沒有,但是……”懷恩覺得自己應該看到一些明顯的變化,可面前依然是一個笑嘻嘻的錦衣校尉,“你在這裏等會。”
“反正我也去不了别的地方。”
懷恩帶着另一枚藥丸離開。
很長時間沒人過來,胡桂揚百無聊賴,繼續寫字,喃喃道:“這都是我的筆迹,以後可以裱裝起來挂在牆上。”
他将寫好的字一張張折起來,暫時沒幹的就晾一會,做得極爲小心,好像這是價值連城的古人書法。
即使房門打開,他也沒擡頭,将十幾紙全都晾幹折好之後,才擡頭笑道:“仙長别來無恙。”
李孜省痛恨這名錦衣校尉,暫時卻不能動他,心中因此更加惱火,冷冷地看着胡桂揚,“此前明明生效,爲什麽這一次不好用?”
“肯定是谷中仙把你騙了,那個老家夥十分狡猾,希望李仙長換取藥方時沒有付出太多代價。沒準這就是一個詭計:谷中仙先在我身上試藥,讓我變成半個異人,取得李仙長的信任,然後……”
“我沒那麽好騙。”李孜省走過來,身後跟着那兩名異人護衛。
李孜省上來就扒眼、撬嘴、撥發,胡桂揚一一配合,嘴能說話的時候來了一句,“我要是變成異人,早就動手了。”
李孜省退後幾步,自語道:“不可能,用在别人身上有效果啊。”
“早說了,谷中仙十分狡猾,他接觸金丹幾十年,或許是這世上最了解它們的凡人,想騙你輕而易舉。李仙長,你沒在更重要的人物身上試藥吧?對我隻是無效,對别人……後果不堪設想。”
李孜省臉色微變,轉身出屋。
胡桂揚大笑,将折好的一摞紙收入懷中,準備繼續寫字打發時間。
汪直來得很快,胡桂揚提起筆剛寫幾個字,他就闖進來,沒帶護衛,關上門,直接坐在案上,上下打量自己的手下。
“廠公越來越年輕啦,再這樣下去,就要重回襁褓了。”
汪直破口大罵,這是他的習慣,發洩之後才能正常說話,“爲什麽你就不能跟别人一樣,該來就來、該走就走、該變就變、該死就死呢?總給我添麻煩。”
“可案子就要破了,我已經知道刺客是誰,剩下的事情就是将他抓捕歸案。”胡桂揚笑道。
“抓人的事情用不着你,我隻要你老老實實地變成異人。”
“我也想啊,可藥不生效,我也沒辦法,李仙長肯定是被谷中仙騙了。”
汪直又罵一通,“你能找到谷中仙?”
“他不在這裏嗎?”
汪直臉色不太好看,“他中途離開,不知怎麽就跑了,再沒回來。”
“哈哈,老家夥果然狡猾,一聞氣味不對,立刻就跑。嗯,我想我可以找到他。”
“去把他捉回來。”
“爲什麽?”
汪直怒道:“因爲他騙了……”
胡桂揚搖搖頭,“我是問我爲什麽要去抓他?對我有什麽好處?”
汪直愣了一會,“變異人、除病症,這還不夠嗎?”
“原來試藥就是獎賞。”
“别人想試藥還沒這個資格呢。”
胡桂揚撇撇嘴,顯得不太滿意。
“你還想要什麽?”
“我就喜歡錢。”
“多少?”汪直倒也幹脆。
“五千兩?”胡桂揚有點心虛,覺得要價太高。
“今晚就送到趙宅。”
“别,送到胡宅,那裏才是我家,趙宅的錢要用來養異人。”
汪直困惑地搖搖頭,“行,送到胡宅,滾吧,去給我抓人,出正月之前,我必須見到谷中仙,誰抓到他誰立首功。”
“首功肯定歸我。”胡桂揚邁步向外走去。
汪直從案上跳下來,一把抓住胡桂揚的胳膊,極小聲地說:“滾遠一點。”
胡桂揚拱手謝過,沒說什麽,但他不想逃跑。
現在的他想逃也難,兩名異人護衛送他回趙宅,就此在前院住下。
看到胡桂揚平安回來,韋瑛十分吃驚,胡桂揚打聲招呼,徑奔後院,大聲道:“我回來了,要大睡一覺,誰也别來打擾我。”
胡桂揚真睡一覺,醒來之後從懷裏掏出自己的“墨寶”,打開一張,發現上面全是看不懂的怪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