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中仙笑了笑,“你隻去過制造天機丸的小艙,在船上不認路,當然不能是你去。”谷中仙将幾名侏儒和聞不華等人掃視一遍,“這注定是咱們的任務與歸宿。”
侏儒不說話,坦然接受,聞不華與另外三名聞家人互相看了看,猶豫着點頭。
樊大堅問道:“你們不去墓裏開棺了?”
阿寅回道:“已經猜出裏面是什麽,不用開棺了。”
“是什麽?”樊大堅很好奇,他想知道裏面除了骸骨之外還有沒有值錢的玩意兒。
阿寅不理他,走到小草面前,“天機丸好玩不?”
小草搖搖頭,“從開始到現在,一直是它玩我,不是我玩它。”
“那你是真明白了,我這套舞蹈還有幾招要教給你,跟我來,别讓他們偷學。”阿寅也不問她同意與否,帶頭向一邊的無人宅院裏走去。
小草看了一眼胡桂揚,跟上阿寅。
胡桂揚看向知府衙門,因爲丹穴鼓起,那裏的牆倒掉一片,倒是沒砸到飛升的吸丹者,“你們怎麽上船?”
“自有辦法。”即使到了這種時候,谷中仙仍然諱莫如深,“你們在這裏已經無事可做,盡快離開吧,按照推測,今日落山之前,天機船必然蓄力結束,開始飛升,到時候……”
到時候鄖陽城内外可能變成一片焦土。
胡桂揚指向旁邊的宅子,“小草體内的隐患尚未去除。”
“這不是亂闖亂試就能解決的問題,如果我還能下船,或許能帶回答案。去僬僥人墓等我,太陽落山之前我不出現,你們就别等了,聽命由命吧。”
“不如你去那裏等我們。”胡桂揚道。
谷中仙大笑,“好,誰先到誰等。”
樊大堅聽出不祥的意味,嗓子裏嗯了一聲,“咱們還要留下嗎?”
“留下。”胡桂揚還不清楚接下來要做什麽,但是不想再去遠處等候。
小草和阿寅從宅子裏出來,小草低頭回憶剛剛學過的舞姿,似乎還有疑惑,侏儒卻已無意再做解釋。
谷中仙等人要走,胡桂揚叫住聞不華,“何五瘋子沒找到你?”
聞不華搖頭。
“小龜島丹穴的另一處入口在什麽地方?”
聞不華臉上慢慢浮現笑意,“看不出你還是個情種,抱歉,我不想說,不是不能,就是不想。何三塵聰明過頭,自以爲能算計所有人,但她算計不過天機船,這是她的宿命,别人活,她跟着活,别人死,她也得跟着死。咱們都是凡人,不可幹涉天機。”
聞不華追趕谷中仙等人。
胡桂揚想了一會,竟然找不出任何能讓聞不華開口的理由。
樊大堅聽明白了,松了口氣,勸道:“事已至此,誰也不能怨你,咱們走吧。你不想去墓地幹等,咱們去别的地方逛逛也好。”
“你們倆有特别想救的人嗎?”胡桂揚問。
樊大堅無奈地搖搖頭,“如果你有辦法,就将袁茂救出來,大家兄弟一場……起碼帶一個全屍回去。”
小草向北方遙望,除了黑幕,隻能隐約望見沖天而起的紅色光柱,“那些山民很可憐,他們不應該死在這兒,山裏還有他們的家人。”
胡桂揚撓撓頭,“我隻有一個笨辦法,用繩子将人一個個套出來,能救幾個救幾個吧,剩下的人隻好看運氣。”
小草猶豫一會,“那我還是留下來幫你們吧。”
高家村已遭屠滅,山谷裏沒有小草特别在意的人。
胡桂揚活動活動四肢,“小草功力強,有你幫忙最好不過。讓我看看,袁茂應該在知府衙門裏,咱們去那裏找人。”
繩子是現成的,三人正要動身,遠處突然傳來一個聲嘶力竭的叫喊:“聞不華!你在哪?快給我出來!”
胡桂揚清清嗓子,高聲道:“何五瘋子!”
一道身影極快跑來,相隔不遠時停下,何五瘋子火急火燎地說:“我找遍了,沒見着聞不華。”
“他剛走。”
“爲什麽不攔下?”
“沒用,他不肯幫忙。”
“他必須幫忙啊。”何五瘋子氣急敗壞,“他在哪?我去找他。”
胡桂揚指指天空,“他去船上了。”
何五瘋子擡頭看去,霎時間失魂落魄,“可三姐……怎麽辦?咱們上船去找他,無論如何要問出入口。”
“咱們上不去。我們打算在這裏救幾個人,你要幫忙嗎?”
“救人?”何五瘋子突然怒不可遏,“我隻救三姐一個人。”
胡桂揚笑了一下,“你不幫人,人也不幫你,聞不華就是因爲這個才拒絕透露入口在哪裏。”
何五瘋子愣住了,三姐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裏,當然知道聞不華被騙進入丹穴的經過,“可是……可是……”
“沒有‘可是’,我得罪上司,所以危急之時上司不會幫我,甚至落井下石,你們姐弟今天利用這個、明天利用那個,最後人家連舉手之勞都不肯忙。咱們同病相憐,都沒什麽可埋怨的。”
胡桂揚拎着繩子向知府衙門走去,小草與樊大堅随後。
何五瘋子原地發了一會呆,一瘸一拐地追上來,從樊大堅手裏要過來一條繩子,默不做聲。
知府衙門多半鼓起,上方飄浮不少人,牆壁大半倒塌,胡桂揚從殘存的一段牆上翻進去,“先找袁茂,他最好在外圍,千萬别靠得太近。”
大家都知道丹穴的厲害,當然不會冒險,小草與何五瘋子分頭去找人,樊大堅晚走一步,小聲道:“值得一救的人不隻是袁茂,知府衙門是塊寶地啊。”
“你想清楚了,‘寶地’上的人沒一個希望被救,對袁茂和普通人咱們可以用強,對其他人呢?”
丹穴周圍的人各懷異志,卻都是心甘情願,這時被救下來,不僅不會感恩,還會勃然大怒,如果是普通一兵,倒沒什麽,如果是皇帝、汪直這樣的人,眨眼就能将功勞變成罪過。
樊大堅無奈地走開,嘀咕道:“我不過就是想多救幾個人,立點功勞,咋就這麽難?”
何五瘋子最先找到目标,“在這裏!”
袁茂很“幸運”,他最後一批加入吸丹,因此站在最外一圈,離地兩三尺,面朝丹穴,在他左右前方,浮着不少大人物,知府吳遠和守備臧廉隻能算是陪襯。
何五瘋子已經将繩索套在袁茂胸上,問道:“動手嗎?”
胡桂揚點下頭。
何五瘋子用力一拽,竟然沒拽動,袁茂身子隻是微微一晃,沒有後退半步。
“咦,飄在空中還有這麽大勁兒?”何五瘋子暫時忘掉三姐,将繩子挽在手臂上,再度用力拖曳。
胡桂揚和樊大堅要上去幫忙,小草搶先一步,“我來。”
她的功力即使隻剩一半,也比這三人合力要強得多,走到何五瘋子身前,單手握繩,用力一拽——被拖出圈子的不隻是袁茂,還有左右兩邊各六七人。
一離開圈子,這些人就掉在地上,好在不高,都沒有受傷,隻是站立不穩,紛紛倒地,彼此間的聯系也因此消失,隻有袁茂一個人被拖到小草面前。
袁茂慢慢坐起來,茫然地左顧右盼,立刻站起身,也不管身上的繩子,邁步又要回到原來的位置,至于其他人,更是起身就往前走。
小草松手,何五瘋子牢牢抓住繩子,這時他的力量夠用,不至于被帶走,“袁茂力氣不小啊。”
胡桂揚繞到袁茂身前,正要開口,樊大堅突然抛出繩索,套中一人,用力往回拽,“幫我一把。”
小草不明所以,順手幫忙,将那人硬拽到身邊。
“老道!”胡桂揚吃了一驚。
小草笑了,“我認得這個人,咱們陪他一塊送過紅球。”
正是此人最讓胡桂揚吃驚。
樊大堅全身發抖,“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身不由己,可能是受丹穴的影響……”
“你知道這人是誰?”胡桂揚問。
那人與袁茂被繩索束縛,原地踏步,仍想回到圈子裏,其他人則已經歸位,互相挪動幾下,連空隙都沒了。
樊大堅搖頭,過了一會苦笑道:“他站在汪直和李孜省中間,地位應該不低。”
“少裝糊塗。”
樊大堅上前,“千載難逢啊,胡桂揚,千載難逢,開國諸将拼死拼活未必能立此大功,袁彬當年陪英宗皇帝在草原上受了幾年苦,一生無憂……”
胡桂揚轉向袁茂,啪啪,左右開弓扇了兩巴掌。
袁茂頓時清醒,看了一眼胡桂揚,彎腰就吐。
胡桂揚指着那人,對樊大堅道:“來,你把他打醒吧。”
樊大堅臉色立變,手裏握着繩子連退幾步,“我可不敢,罪過罪過,扇他一下,減壽十年……”
“胡桂揚,又是你!”袁茂吐完了,雙頰紅腫,掩不住心中怒火,顯然一點都不領情,平時最爲小心謹慎的他,嘴裏吐出一連串的惡毒詛咒,目的隻有一個,“放開我,讓我回去。”
見袁茂反應如此激烈,樊大堅開始後悔,更不敢動手,反而松開手中的繩子,打算讓那人回去。
小草卻等得煩了,她現在功力深厚,怕出手太重,伸手在那人額上彈了一指。
那人慘叫一聲,額上鼓起一個大包,人也因此清醒,掃了一眼,臉上的狂怒神情比袁茂更甚。